巴黎的冬季偶爾下雪,雪中的巴黎無疑更美,它能掩蓋髒亂與黑暗,讓城市燈光在漫反射中看去更加柔美,沒人會質疑今夜過後的美景,但前提是還有明天。


    吳可非他們從歌劇院出來後即刻趕往埃菲爾鐵塔,其實海雕隻是說過他的位置,一句不曾提到奧丁,隻是都到這個時候,海雕為什麽要在那裏呢?隻能跟奧丁有關,而且吳可非得知他們四人雖然能夠心意相通,大多時候卻處於斷開連接的狀態,所以囚徒困境用在黑熊身上也是有效的。


    可是當三人趕到戰神廣場,這裏已經滿地狼藉,地上的雪斑駁不均,在周圍的燈光之下,他們看到有人倒在地上,空中不停飄雪,落到冰涼的身體,走近後看清不由得心頭震顫。


    是白鱘和考拉,不遠處還有海雕和他的一條腿,他們安靜躺在雪裏,已無生命跡象。


    “這……怎麽迴事?”喻朝汐驚駭,“我們組織的人來過了嗎?”


    吳可非皺著眉俯下身去,查看白鱘和考拉的傷處,她們的脖子有很明顯的異像,甚至猶如幹枯的屍體,這樣的手段吳可非還算熟悉——肢體凋零術,《格拉基啟示錄》中亦有記載,他對具化的惡來鬼使用過。


    “不是組織的手筆,像是奧丁。”吳可非說,隨後沉默地看著白鱘身上的婚紗,心裏塌了一下,密教之間自相殘殺好像是喜聞樂見的戲碼,可是吳可非的心情十分複雜,今天不久前才見過教堂裏的新娘,她是那麽憧憬,她不該出現在這裏的。


    “那黑熊……”明微想到了一樣的事情,這四人之間擁有心靈感應,黑熊應該比他們更早感受到這一幕,隻是先去了聖母院,所以還沒出現在這裏,話說他還要來嗎?


    “先聯係組織,奧丁可能就在塔上。”吳可非說。


    明微拿出手機撥打電話,一旁喻朝汐卻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指向天空:“那是什麽?”


    鐵塔下的三人抬頭仰望,隻見高聳巍峨的埃菲爾鐵塔塔尖上空不知何時出現了……那是什麽?他們沒見過這種畫麵,就像用小刀在紙張上劃了一下,再沿著切口撕開,一道極深的裂口,它沒有形狀,從任何角度看去都是一道憑空裂口。


    是空間裂開了嗎?


    ·


    葉瑟琳娜捧著一杯熱咖啡坐在副駕駛,雪花紛紛落在車窗,又被擺動的雨刮掃到一旁,在這樣的天氣,車速很難加快,但慢一點也好,假裝片刻愜意。


    夜幕降臨,街道商鋪接連點亮聖誕樹的燈條,在雪景之中一切都完美得好像隻存在電影之中。


    在許多國家,聖誕節等同中國的春節,它已經不是單獨的一天,而是前前後後,許多人從月初就開始準備,一直過到新年,明天就是聖誕節了,今晚是平安夜,希望與往常一樣,今夜能夠平安,聖誕節會如約而至。


    他擺動方向盤,趕往組織傳來的地點,埃菲爾鐵塔。


    “我突然想到昨天做了個夢。”葉瑟琳娜開口。


    “什麽夢?”周唐林問。


    “隻能想起來一幅畫麵,埃菲爾鐵塔上麵出現的東西,有一個邊緣,裏麵像是黑洞,但它沒有吞噬東西,反而在釋放什麽。”葉瑟琳娜抬眼迴想。


    “你不是知道自己的夢有時候是準的嗎?怎麽不早說?”周唐林問。


    葉瑟琳娜看他:“你在怪我?”


    “哪敢啊我的大小姐。”周唐林笑。


    她攤手:“沒人會把每個夢記得清清楚楚,通常睜眼後就忘得一幹二淨了。”


    周唐林思索片刻後聳了聳肩:“抱歉,我無法理解。”


    葉瑟琳娜疑惑:“難道你記得每個夢?”


    周唐林搖頭:“我沒做過夢。”


    葉瑟琳娜眼睛瞪大,望著語出驚人的周唐林,他們認識很久了,但她今天才知道這迴事,居然有人不做夢嗎?她可以理解任何一個人說自己幾乎不做夢,人生嘛,有時候很短的,忙忙碌碌就連夢都丟了,他們或許真的隻是偶爾才做夢,或許隻是醒來便忘了一切,都十分尋常,可周唐林不一樣,他的生命很漫長,在這樣漫長的生命中竟然連一場夢都未曾擁有,這好像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


    小車緩慢行駛,車內各係統運轉,平衡內外溫度,以防車窗起霧,雪花變多了。


    “我本來想說你少了一部分人生,但放在你身上好像不太合適。”葉瑟琳娜說。


    “你可以說我隻活在現實之中。”周唐林笑了笑,“這種感覺有時候很奇怪,就好像夜深人靜的時候,所有人都會進入另外一個世界,而我被阻攔在外。”


    車裏很溫暖,葉瑟琳娜還是蜷縮在座椅上,她說:“可是越美好的夢醒來越是落空,反而糟糕的夢在睜眼後會感到慶幸,一切都是平衡的,比如現實的笑總是要用眼淚償還,夢是世界讓我們逃避現實的魔法,你沒有被攔在外麵,你隻是免疫魔法。”


    “你向來擅長安慰。”周唐林露出輕鬆的笑,“或許我隻是沒有靈魂,就像一塊石頭,一隻吸血鬼,你沒有懷疑過嗎?我可能是一隻沒有靈魂的吸血鬼,不然為什麽能免疫魔法?”


    葉瑟琳娜捂嘴笑:“你又不吸血,又不怕陽光,怎麽會是吸血鬼?如果是就太好了,快咬我一口,我也可以永葆青春、長生不死。”


    “真是樂觀。”周唐林不由得稱讚對方,“你說得對,如果我真的有這種能力,就不會失去那麽多人了。”


    一些客流量不多的街道,車輪已經可以在雪上壓出車轍,在法國,人們通常會把巴黎分為大巴黎和小巴黎,大巴黎指的是整個巴黎市的管轄範圍,包括很多偏遠的郊外,而小巴黎指的是繁華的巴黎市區,正如字麵意義所言,其實很小,在天氣好的時候,幾乎所有地方都可以看到埃菲爾鐵塔,就像夜空中用於確定方向的星星被稱為導盲星,埃菲爾鐵塔就是這樣一座導盲塔。


    與海上燈塔相似,到了夜晚鐵塔準點都會閃出亮光,即便是在雪天,在一定範圍內也可看見。


    所以當周唐林和葉瑟琳娜看到朦朧之中的星光閃閃時,他們知道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了。


    “其實你並非唯一特別的人。”葉瑟琳娜突然說。


    周唐林知道她還在繼續剛才的話題。


    “不怪有人傳明微是你的私生子,雖然我的神諭對他有效,我能看到關於他未來的畫麵,但那些畫麵跟現實相悖,甚至互相矛盾,就好像時空在他身上是混亂的,過去、現在、未來的同時性和統一性被打破,重複觀察得不到相同結果,而且已經驗證過的時間裏全都是錯誤答案。”葉瑟琳娜看著周唐林說,好像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麽來,“就像《三體》中那些被智子幹擾的科學實驗,科學家們最後隻能絕望得出結論——物理學不存在了。我有類似的感覺。”


    周唐林詫異地轉頭看她一眼:“你竟然還有科研精神?觀察了這麽久,你到底看到了什麽?”


    “很亂,像夢一樣,有些片段表示的信息就好像他根本不在組織,是一個正常的普通人,我甚至不確定那些畫麵發生在過去、現在還是未來。”


    周唐林想了想:“或許這世界需要你看不透的人,否則豈不是意味著終將走向命定的深淵?”


    “你對他的期望很大嘛?”葉瑟琳娜說。


    “人嘛,總是會對盲盒抱有期待,因為你在打開之前並不知道裏麵會是什麽?糖果還是玩具,任何東西都是驚喜。”周唐林的笑容別有深意,“我倒不是在說他一定能夠拯救世界,而是這個世界並不知道明微會以怎樣的方式產生影響,反正我們什麽都不做的話,世界早就毀滅無數次了,再壞又能壞到哪去呢?”


    想想毀滅隻需要一次,一次便足夠連同往後的無數次一起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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