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層的監獄在外看去像是一排在房頂上凸起的甬道,房間內有小窗子,能夠聽到外麵的雨聲,二十一號牢房很簡陋,一眼望去有些空蕩。


    明微和喻朝汐因為往返監獄內外,頭發和身上都被打濕,時不時落下一滴水來。


    “太過分了,居然讓陳璃畫住這種地方。”喻朝汐握緊拳頭憤憤不平。


    明微同樣不願意想象這是陳璃畫住過的地方,哪怕隻有一兩天,他說:“還不確定,我們要找一個證明,如果沒有就不是。”


    喻朝汐從床鋪上撿起一根細發,展示給明微:“你能聞出陳璃畫的味道嗎?”


    明微嘴角抽了抽,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她:“你把我當狗啊?一根頭發絲能有什麽味道?”


    “誰知道你們男人對喜歡的女孩子有沒有類似狗的特異功能?”喻朝汐聳肩。


    明微無語,他隱約記得陳璃畫的發香,跟一個女孩子在一起待久了肯定會記得的,畢竟她的頭發又多又長,要是染上洗發水的香氣一定久久不能消散,特別在室內的時候,會朝周圍的空間彌漫,像是一種氛圍,令人安心。


    但僅此一根的確很難下結論,就算真有那麽一絲微不可查的氣味,他畢竟不是變態也不是狗,沒有聞過多少其他女孩的頭發,所以不可能從這上麵得到任何有用信息。


    “要是能聯係上組織就好了,拿去驗個dna就能知道結果。”喻朝汐說,“哎你說我們組織的人連這個古監獄都沒來過,進展是不是太慢了,如果我們能先一步找到陳璃畫……”


    “噓。”明微突然對喻朝汐做噤聲手勢。


    他站在房間中央,閉上眼睛,聽著窗外傳來的雨聲,想象如果陳璃畫真的在這裏住過,將會用什麽方式留下線索而不被發現。


    多麽似曾相識的場景,迴憶中的哪段篇章曾出現過,那一天好像也是這樣下著大雨,房間中的陳璃畫拿著手機在跟他通話,可她並不知道明微正看著房間中的她,她說話間走到了窗邊。


    哈氣、畫心。


    明微霍然睜開眼睛,三步並做兩步走,走到牢房內僅有的一扇小窗前。


    喻朝汐被明微嚇了一跳,這家夥怎麽一驚一乍的?


    明微仔細端詳著玻璃表麵,然後哈氣。


    溫熱的氣息與冰冷的玻璃相遇,瞬間浮起一層模糊的霧,將先前留下的印記凸顯出來。


    “memories are always burned to ashes。”明微讀了一遍。


    “哇哦~你……”喻朝汐的目光在窗戶與明微之間來迴遊蕩,滿臉不可思議,這難道不是什麽偵探片才會出現的場景嗎?怎麽會發生在明微身上?


    “這是什麽意思?”喻朝汐問。


    明微沉默了一會。


    喻朝汐以為他不知道,急忙拿出手機拍了下來。


    “迴憶總被燒成灰燼。”明微說道,這些都是非常簡單的詞,哪怕他英語不好,國外的影視劇看多了也能讀懂大概。


    他沉默是因為迴想起被燒掉的希望書店,那個雨天他們通話的內容正是有關於此,於是他已經可以確定這是陳璃畫留下的證明自己到過的痕跡,可她沒有留下即將去向何方的線索。


    難道她也不知道嗎?


    “為什麽用英文寫?”喻朝汐不解。


    “或許,嗯?”明微正想代入解釋,腦子裏卻突然閃過一道靈光,他盡力捕捉,在陳璃畫即將被轉移時應當有人在看守她,甚至有可能看著她在窗上寫字,她不能寫中文,那些人看不懂會將其擦掉,她隻能用別人看得懂的語言寫看似無關緊要的句子,而且窗戶上的痕跡過一會就會消失,沒人在意。


    如此縝密留下的句子,僅僅為了留下痕跡嗎?


    明微需要思考的時間,但現在不是,他們該走了,還有今天剛被關進牢房的最後四名女子要帶出去。


    古監獄大廳之中,黑熊和手下在等候接他們離開的車子,外麵不停在下雨,巴黎總是如此,沒什麽好抱怨。


    “明天有人要過來嚐嚐鮮了。”


    “誰?”


    “我怎麽知道那些大人物的身份?”


    “不管怎樣今晚先把新來的姑娘打理好吧,別壞了那些人的興致。”


    手下們在閑聊,黑熊並不參與,因為這些事情與他無關,他職責隻是在此監督而已,等會就迴去休息。


    電話鈴聲響起,黑熊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正是手下剛剛談到其中一個大人物,這讓他有些無奈,雖然他不想搭理這些人,但他畢竟是這邊的負責人,很多時候還是會被聯絡。


    “什麽事?”黑熊懶得客套。


    “你們到底在幹什麽?有人跑到警局報案了!還他媽不止一個!”


    黑熊皺起眉頭,怎麽可能?他們就站在這裏,還有人能從他們眼皮子底下溜走嗎?


    “出事了,快去檢查牢房,你倆守在門口。”黑熊連忙下令,盡管他一頭霧水,難道剛剛手下忘記鎖門了嗎?


    一行人正要行動,又聽黑熊大喊:“等等!”


    黑熊冷不丁盯著遠處的地板,那裏十分詭異地有兩道濕腳印緩慢出現,並伴有水滴落下,展廳內安靜無比,仿佛空氣都凝滯。


    “神諭·沉!”黑熊迅速打破僵局,神諭全力釋放而出,壓製住整片區域,濕腳印隨之停下。


    他從懷中掏出手槍,指向腳印的方向,玩味地說道:“怎麽會有人不請自來又不告而別?真沒禮貌。”


    沒人出聲。


    “別裝了,我知道你是那個跟明微一起上飛機的隱身神諭者,你在這裏是不是意味著明微也在?”


    他依舊沒有得到迴應,於是直接扣下扳機。


    “砰!”


    “啊!”好幾道刺耳的女人尖叫聲傳開。


    巨大的槍響迴蕩在展廳之中,一道鮮血憑空濺射而出,一個女人突兀地出現在眾人視野中,倒在了地上,眼睛瞪得渾圓,子彈命中了她的胸口,黑熊和手下認出了是那個在船上試過跳河的女人。


    “下一槍會打中誰呢。”


    隨後手下們終於驚詫地見到那邊有幾人憑空浮現,一男一女帶著今天才被他們關進牢房的幾個女人。


    “你的命跟你的膽子一樣大。”黑熊看著明微說道,把槍口微微調轉,指向明微的額頭。


    其餘女人因為看到身邊的人被槍殺,又被詭異的力量壓製在原地動彈不得而大驚失色,明微和喻朝汐同樣難以淡定,恐怖的重力不止壓在他們的身上,更是在他們的心頭上也壓了一座大山,對方竟然就這樣輕描淡寫地殺了一個人。


    為什麽黑熊知道喻朝汐在飛機上?被盧恩符文操控的空姐能提供視野嗎?


    “給我一個解釋。”明微佯裝鎮定。


    “解釋什麽?”黑熊問。


    “你怎麽知道我們的信息?又為什麽要殺我?”明微大聲問道。


    “唔……讓我想想。”黑熊做思索狀,突然再次扣下扳機。


    “砰!”一發子彈閃電一般刺入明微的腿部,鮮血在明微感受到疼痛的瞬間濺射湧出。


    “啊!”明微直接跪倒在地,劇烈的痛感讓他大腦缺氧發暈。


    “明微!”喻朝汐嚇得麵色煞白。


    黑熊終於露出笑容:“在你死之前得先算清我們的個人恩怨,這是還給你的一顆子彈。”


    明微雙手撐在地上,豆大的汗珠在額頭邊出現,他因疼痛也因仇恨咬牙:“恩怨,那飛機上無辜的人和你剛剛殺死的姑娘又該找誰算賬?”


    “那是上帝才需要思考的問題,與我無關,不過我勸你先管好自己,都死到臨頭了還想著別人。”黑熊嗤笑,“算了,懶得跟你多說,免得夜長夢多。”


    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了清脆的拉動槍栓聲,黑熊再次給手槍上好了膛。


    “神諭·沉!”


    這一次不是黑熊,而是明微大喊。


    空間中下起了流星雨,恐怖的重力瞬間讓黑熊挺拔的身軀彎曲,他持槍的手難以抬起。


    黑熊甚至愣了一下。


    “神諭·浮。”明微抵消了自身周圍多餘的重力,趕忙帶著剩餘女子和喻朝汐,“快跑!”


    他們飛快逃離展廳,霸道地闖入雨中,對冰涼的大雨沒有任何尊重。


    可黑熊當然也能抵消掉明微對他施加的重力,所以他很快帶著手下衝了出去,好幾人同時拔槍,對著雨幕射擊。


    “神諭·沉!”明微再次釋放,整片空間頓時變得舉步維艱,子彈的彈道被強大重力牽扯,空中的雨水都在加速落下,子彈亦如同雨水紛紛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音,淹沒在雨聲中。


    可是明微的血肉中還有一顆子彈,鮮血仍在湧出,他每邁出一步都要忍著劇烈的疼痛,這是他從來沒有感受過的疼痛,他的五官都扭曲了,誠然就算不扭曲也沒有多帥氣。


    “你帶著她們離開,我跑不遠了,我會拖住他們。”密集的雨傾瀉在他們身上,明微抽吸著冷氣做出決定,聽得出來他連開口說話都在忍著傷痛,雨水打濕了他的頭發,淩亂地貼在額前,幾乎要將視線遮擋。


    “不可以!一起走!”喻朝汐想都沒想。


    “別傻了,我們能跑多遠?他們甚至可能還有增援從其他方向來圍堵,一直跑的話我們都隻有死路一條。”明微知道自己不是頭腦發熱,而是前所未有的冷靜。


    “但你會死的!”兌換橋上喻朝汐迴過頭,不知是雨或淚模糊了視線,白色短發揚起又落下,如同盛夏裏潔白的裙擺在曼妙輕舞,她擔心人的時候竟然有點女生的樣子。


    明微對她慘然一笑,停下腳步:“你放心,魔鬼不會讓我輕易死掉的。”


    喻朝汐想駐足,但她看了看跟著她的三個女孩,她們的眼神是如此的恐懼,對自由和生命又是如此向往,望向她時竟然充滿了希冀。


    “我把她們帶走,馬上迴來!”


    雨中的白發起落間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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