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木紋擦過指尖傳來的觸感,讓何一龍還沒有完全清醒的腦袋愈加發懵。打量著房間裏簡單陳設:斑駁古銅色依稀的木質家具,坑窪帶著陰潮的青磚地麵,幾塊空心磚和一塊厚木板搭成的建議防潮台以及上麵摞著的幾袋不知道是稻米還是小麥,讓他慢慢的眼睛慢慢聚焦迴神。嘴角微微翹起,好似對運道無常的嘲弄:老天還不想讓自己就那麽死去,這算是重生……不,穿越嗎?


    頂著腦袋暈眩帶來的嘔吐感,何一龍起身在房間裏挪動腳步,慢慢適應這新身體,腦子也漸漸想起這具身體原來的身份。


    即將進入高三的學生,內向性格,卻因為在學校與人打架打破頭送進醫院,而且還背上了學校的處分,而據這腦子裏依稀的記憶,打破他頭的人卻安穩的在學校裏逍遙。


    這事,應該有貓膩吧?


    兩世記憶的重疊,前世的際遇占據絕對的主導,審視現在身份的記憶,何一凡更像一位旁觀者。而從這略顯陰暗的記憶中,能感覺到之前在學校裏發生的事情,原因不得而知,但是好像還真是他先動的手。


    “老三,醒了啊,去喊他爺爺和你大哥迴來吃飯,我說你啊,都要上高三了,不要把心思放在其他地方,以後有的時間讓你尋摸。一家人供你上學也不容易,看你在學校怎麽鬧出這事……”


    房門口站著一位少婦,粉黛娥眉,麵容姣好,眉眼間卻帶著一股潑辣,語氣也是帶著隱約的不滿。


    “好的,大嫂!”


    這是自己的大嫂,好像是叫李香蓮,前世流竄全國各地見識頗多的何一凡也微微訝異,農村的氣息沒有掩蓋此女清新的氣質,已為人婦的成熟韻味更增添了女人柔性魅力。


    “天天,和三叔去叫爺爺吃飯了!”


    出了自己的房間,外間裏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家夥正捧著根雪糕嘬個不停,那是自己的大侄子——何天天。


    “別動我,叔,我要吃雪糕呢,你自己去叫爺爺和我爸!”


    四歲的小屁孩倒是已經學會偷懶!


    記憶裏大嫂的娘家條件不錯,天天的舅爺好像是隔壁村的書記。至於為什麽說“好像”,是因為這一世的何一龍是真的宅,兩耳不聞窗外事,對家裏的事情不關心。本來在縣城上高中,一個月隻迴家一趟,迴家之後也經常是自己待在屋裏,對自己的大嫂都沒正眼瞧過幾次,對她娘家情況不是很了解也正常。


    李秀蓮有這樣的娘家背景,自己的條件擺在這,李香蓮在何家人麵前強勢不難理解,天天這個小家夥成為家裏小霸王也順理成章。


    不過霸王不霸王什麽的,何一龍也沒在意,一把拉著天天的胳膊,半拖半拉出去,嘴裏還說道:


    “小家夥,還叫不動你了,讓你跟著就跟著,路上吃還不是一樣!”


    “叔,慢點,雪糕水化了都滴到地上了……”


    掙脫不了,天天隻能認命。


    看著像是被提溜著都的兒子,李香蓮眉角微挑,這好像不是自己認識的何一龍,她記憶中的何一龍可不這樣。


    “宅、蔫”是她對自己這小叔子最大的印象。


    要是以前自己讓他去喊人,他隻會默默的出去把事情錯了,了不得迴應個“奧”,而不會在後麵加個稱唿。李秀蓮嫁到何家幾年,已經習慣何一龍見到自己還是低著頭不敢看人的狀態。而且以前他出去也不會拽著天天一起,除非天天自己要跟著。


    短短一句話一個動作,給人的感覺不一樣。


    這種不同,在天天身上也很好的體現,作為家裏的小霸王,那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除了李秀蓮,別人休想使喚動他。要是以前被人這樣拉著出去,天天的正常反應應該是滾到地上撒潑打滾。


    人在傳達自己的意願時會無意識的使用語言和肢體動作,在表達的時候用強硬的態度自然更容易達到目的。相反如果自己表現的不肯定,別人自然也是渾水摸魚插科打諢。


    這種最簡單的心理博弈,李香蓮不懂,不過從剛才細微間,她感覺到微微的,強勢?


    老三這是咋了,腦子被敲壞,轉性了?


    詫異也隻是詫異罷了,李秀蓮也不當迴事,像是晴空突然飄落的水滴,會讓人瞬間奇怪,不會有人以為是在下雨。


    遠李村三麵環山一麵依水,出山隻有一條沿著山腳蜿蜒遊離幾公裏長的坑窪石路。村裏沒有出過啥大人物,也沒有奇石異景可供觀賞,在地圖上都找不到名字的小村落,注定與外界無緣。隻有一些在外麵鎮上混飯吃的人會經常奔波在這條路上,村裏很多人一年都不會外出一趟。


    微風送撫著熱浪,帶著田間特有的青草味。何一龍胳膊架在兩腿上,身體前弓像個大蛤蟆一樣蹲在田埂上,看著正在收拾東西準備迴去的何大牛,心中不禁感慨。


    難怪大嫂會嫁給大哥!


    濃眉大眼,五官端正,因為田間勞作身體健碩,皮膚稍顯黝黑,不過這在農村小夥來說並不算太大的缺點。


    何大牛眉眼間帶著一種憨厚淳樸,雖然家裏的條件普通了些,但是小夥品行好,手腳勤快,大嫂的娘家人還是很滿意的。而且過去也沒有個婆婆壓著,很快就能當家作主。這樣的條件在農村裏,絕對算得上頂配的姑爺了。


    何一龍心裏琢磨這些不著調的事情,突然感覺有啥東西落到自己的脖子上。


    “叔,蟲子爬你脖子裏了!”


    狡黠至囂張的天天在何一龍不遠處歪著頭盯著他,嘴角帶著得意的嬉笑,那豆蟲可是自己選的最大最肥的家夥了,不過小家夥也是謹慎,做著隨時開溜的打算。


    何一龍一把從脖子裏撈出還在扭動的豆蟲,足有成人一根手指粗細。也許是山裏的環境更適宜,這些豆蟲特別的肥碩。


    看著有點肆無忌憚的天天,也明白這是小家夥的逆反心理,剛才被何一龍從家裏提溜出來,心裏還憋著一股怨氣。秉承動物避險趨勢的天性,內心雖然不樂意,卻有個想法——三叔不好惹!現在看到爺爺和爸爸都在,膽氣頓時壯了起來,場子肯定要找迴來的,也有掩飾剛才被唬住的羞惱。


    何一龍壞笑道:“天天,叔今天給你整點好吃的,味道特別的鮮!”


    一手攥著豆蟲另一隻手抓向天天。


    “我不要吃,快拿開!”


    氣力不是一個數量級,遇到一個認真的和你開玩笑的大人,小孩子能有什麽辦法?


    被嚇的哇哇大哭的天天看到三叔滿足的鬆手,才連滾帶爬的跑到爺爺身邊,豆蟲在嘴唇上扭動的難受觸感確實嚇到他了。


    “現在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和天天還鬧起來了,也沒個叔叔的樣子,怎麽不多休息下!”


    眼看這玩鬧該告一段落,何大牛在兒子的腦袋上拍的一下示意他安分,又有點無奈的瞪著自己的弟弟一眼。


    旁邊一起走過來的何老栓,聽到大兒子聽到“休息”二字,本來有點發愁的臉上更顯得陰鬱,沒有吭聲,扛著鐵鍁慢慢的往家走。


    人都愛麵子,農村人尤其如此。


    山裏人見識少,可能一輩子就生活在一個小圈子裏,除非缺心少肺,不然真的沒有人不在乎丟臉麵。


    遠河村百十來戶人,上過學的人不多。在這樣的偏遠地區,村民跟著識字的屁股後麵,纏著學會了鬼畫符一樣圈出自己的名字,就能齜牙把自己當文化人了!能念到初中的人都很少,像何一龍這樣讀高中有希望上大學的人,更是村裏的學曆擔當。


    這次被傳出因為女同學在學校外和人打架被開瓢,而且麵臨被學校處分,這事情在村子裏傳的沸沸揚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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