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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身男裝的冉盈匆匆走到相府門口。門口侍衛見了她,紛紛行禮:“長史大人。”


    “丞相可在?”她隨口問。


    “丞相正在書房等大人。”一個侍衛說。


    冉盈點點頭,大步走進去。徑直走到書房裏,見宇文泰正在和莫那婁下棋。宇文泰聽見腳步聲,抬眼看了她一下,又垂目在棋盤上,口中說:“長史大人今日來得快啊,有長進了。”


    冉盈說:“丞相急著叫我來有何事?”他忽然正兒八經地派人去喚她,說有要事。她便急匆匆地來了,卻見他正優哉遊哉地下棋,也沒什麽急事的樣子嘛。


    宇文泰不理她,手中連連下子,一通連環殺,將莫那婁的白子殺得片甲不留,這才心滿意足地丟下手中的棋子,笑著說:“青山的棋藝到底是二兄教的,很難對付啊。”


    莫那婁也笑著說:“二公子的棋藝已至臻化境,我哪能比十之一萬。”


    莫那婁原是跟在宇文泰的二兄宇文連身邊,宇文泰出生之後便被派去陪伴宇文泰。是以他同宇文連的關係也極好,很多東西都是宇文連教給他的。


    冉盈在一旁站了半天,看他倆棋都下完了,還互相吹捧個沒完,悶悶地又問了一遍:“不知丞相急著找郎英來有何要事?”


    宇文泰像是這才想起了她:“哦,郎長史。”他起身走到書案邊,拿出一卷赤帛卷軸遞給她,說:“有人彈劾太傅梁景睿私吞渭水沿岸良田六百頃,孤命大理寺查了,確有其事。你拿著這丞相書,代表孤去當麵申斥他。”


    梁景睿原本是河州羌人首領,從十五六年前的正光年間就自恃山高皇帝遠,幾乎把河州搞成了獨立王國,甚至每年向朝廷賀正都是讓侯莫陳崇代勞,十分囂張。後來宇文泰為了打破這些擁兵自重的地方割據勢力,通過加官進爵逐步讓他離開了河州。前年封了他為太尉,去歲太傅斛斯椿病故後又以其為太傅,將他遷往了長安。沒想到他到了長安也不老實。


    冉盈皺起眉頭不解地問:“既是私吞良田,六百頃也不是個小數目,理應交大理寺按律查辦,為何隻是申斥就完了?”


    宇文泰哼了一聲,道:“梁景睿這隻老狐狸,在朝中的勢力很穩,黨羽也多。孤將他從河州遷來長安已花了很大的代價,眼下得緩一緩。操之過急易生變故。”


    拔除梁景睿一直都在宇文泰的計劃之中,但是要動他需找機會徐徐圖之。眼下還不是時候,隻能穩著他。


    冉盈點了點頭。


    宇文泰望著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心裏很滿意。或許是對朝政日漸熟了,近日覺得她的氣度越發沉穩,先前眉眼間那些稚氣褪去了不少。


    派這個相府新貴去,丞相書裏申斥的內容便根本不重要了,郎英這人站在他麵前,就代表了宇文泰的意思。一來給梁景睿敲個警鍾,二來向他表示這還是控製在相府範圍以內的事,讓他安心。隻需收斂收斂,便可皆大歡喜。


    梁景睿那種老狐狸不會不懂吧?


    宇文泰對著冉盈似笑非笑,慢悠悠道:“郎長史,第一次代表孤出麵,要記得舉止得體,進退從容。你是孤的人,可別丟了孤的臉。”


    冉盈不滿他小覷她,嘟囔道:“怕我丟臉還讓我去……”


    這個混賬,頂嘴頂得越發順溜了!


    “你年輕,總該曆練曆練。”他向前一步,貼緊了她,彎下腰貼在她耳邊說:“事情若是辦砸了,迴來孤可要罰你的。”


    冉盈臉一黑。又是罰。不是下跪就是抄書,習慣了習慣了。堂堂丞相,也就這點以勢欺人的本事了。


    “喲,阿盈的表情,是不服呀?”他懶著聲音繼續逗她,手指閑不住地輕輕繞著她鬢邊的碎發。


    “服呀。隻要是丞相說的,我都服。”知道他撩著她同他打嘴仗,冉盈開始賣乖,“丞相說申斥,那梁景睿就該被申斥;丞相說阿盈要辦好此事,阿盈就一定得辦好;丞相說阿盈得抄書罰跪,阿盈就乖乖認罰;丞相說……”


    未待她說下去,宇文泰輕輕一笑,垂目看著她,溫柔地輕啟薄唇打斷她:“孤說,孤喜歡阿盈。”


    冉盈:“……”


    隻見冉盈一愣,方才還撲閃撲閃一雙狡黠的眼睛陡然就木了。她半張著嘴,既尷尬,又手足無措。他這話來得太突然了,她一時半會兒接不住啊。


    不行,不說點什麽氣氛太尷尬了。冉盈望著宇文泰那張俊美的臉,想要說點什麽挽迴一下局麵,舌頭卻打了結,什麽都說不出來。


    隻在宇文泰的注視下,漸漸地,一張臉燒得滾燙,還不好意思伸手去摸。隻能任由一張臉燒著,漸漸垂下了頭,不敢看他。


    宇文泰見她這副害羞的樣子,心裏直覺得可愛極了,忍不住沉聲笑起來。


    他又向前跨了一步,幾乎貼在了冉盈身上,伸手摸著她的頭發輕笑著說:“阿盈就沒有話同孤說嗎?”


    冉盈聞到他身上那龍涎香的氣味,趕緊後退了一步,低著頭想了半天,結結巴巴道:“丞相……丞相說什麽呀……郎英不懂……”


    宇文泰又沉沉地笑起來。


    她真是有趣,平日裏伶牙俐齒的,卻一逗就窘,一撩就臉紅,屢試不爽。


    又作弄她!冉盈抬頭瞪了他一眼,悶聲道:“我走了……”說罷轉身就走。


    走到門口,聽見宇文泰在身後喚她:“阿盈……”


    她停下腳步,臉還滾燙,不敢迴頭。


    隻聽見身後那個磁沉溫柔的聲音說:“孤是認真的。”


    冉盈雙腿發軟,落荒而逃。


    莫那婁望著她雙腳疲軟的步伐笑道:“丞相何必又作弄她?就不怕她到了梁景睿麵前失態?”雖然莫那婁也覺得教訓她一下也好,免得她越發油滑,一開口就要氣死宇文泰。但她這是什麽反應啊,跟見了鬼一樣。若是換成其他女子,早該激動得淚流滿麵了吧。


    宇文泰轉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說:“青山,孤是認真的。”


    莫那婁一噎。他在認真地說,他是認真的!


    他是認真地喜歡上他的長史了!


    莫那婁覺得頭暈。不行不行,他要好好地捋一捋,丞相是什麽時候開始認真了?雖說他早已預知到了這一天的到來,但這一天來得也太快了吧?


    宇文泰就這麽輕易地繳械投降了?


    “丞相,那個位置,可不能輕易給啊。”莫那婁小聲又鄭重地說。


    宇文泰將目光投向外麵的庭院,仿佛那個雙腿打顫狼狽不堪的冉盈還在那裏沒有離開。他看了一會兒,自言自語:“不與天子為妾……”


    冉盈坐在馬車裏,心不安分地幾乎要蹦出嗓子眼。


    他說的那是什麽話?什麽叫他是認真的?她都同他把話說得明明白白了,不與天子為妾,他還認真個鬼啊!就不能正正經經地維持他們的上下級關係嗎?當個長史還要動輒被驚嚇得臉紅心跳的,對身體不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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