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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盈點點頭,覺得今日的氣氛確實頗為怪異。宇文泰他……怎麽仿佛有些傷感?她偷眼看他。明明是個雅人深致玉樹臨風的青年,卻為何總是那麽沉重。


    一時間,兩人都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拿著自己的酒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啜著。明明都知道對方心裏藏著一團話,卻誰都不開口。氣氛既詭異,又有幾分莫名其妙的曖-昧。


    晚風颯颯地吹來,拂過涼亭外的一小片竹林,發出嘩嘩的聲響。


    兩人都沉默良久,宇文泰問:“阿冉就沒什麽話要同我說了嗎?”


    冉盈輕輕將唇貼在酒杯的邊上,抬眼看了看他,搖了搖頭。


    他對她已將情意表露得如此明顯,她就當真半分不往心裏去?他在她心裏,當真半分都不如那個少年?


    宇文泰下了榻,走到她跟前,將手輕輕放在她的頭上,低沉著聲音說:“你這小東西啊,一再地拒絕我……是看我好欺負是嗎?”


    冉盈仰起頭看他。他的白紗大衫在晚風中拂在她的臉上,鼻下帶過一陣龍涎香的氣味。這高貴的香氣提醒她,遠離麵前這個危險的人。


    冉盈說:“冉盈不敢。”不知為何,他今晚這樣,也讓她有些情緒低落,無心和他說笑。


    宇文泰垂目看著她的臉,若有所思。


    “天色晚了,你明日再走吧。”說完,他大步離去。


    冉盈目瞪口呆,就算要留宿,都不給安排間房?


    這夜,因為喝了些薄酒,冉盈在涼亭的榻上睡著了。初夏的夜,清風微涼,庭院裏花香撲鼻,蟲鳴悅耳,冉盈睡得分外香甜。


    夜半時分,宇文泰輾轉難眠,悄悄過來看她,輕輕給她蓋上一層薄衾。


    他站在她麵前,沉著臉久久地看著她。


    “公子的妾位,冉盈不需要。”


    她想要的還是那個於子卿啊。在她的眼裏,無上的權力並不能為他宇文泰裝飾一分一毫。


    這驕傲的孤兒,縱使無父無母,家族覆亡,在這亂世裏,依然活得這麽有風骨。宇文泰明白,她一次次地戲弄他、惹怒他,是為了拒絕他,是不想和他這個身居顯位的人扯上任何關係。她會喜歡於子卿那樣優柔幼稚的書生,卻不會鍾情他宇文泰。因為她深知,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是善於衡量利弊得失。跟這樣的人在一起,感情隨時會被拿出來衡量、計算、和舍棄。


    她不想要這樣的感情。


    更不屑成為他的妾室。


    隻是她這一去,山遙路遠,或許更是日久年深。這年月,戰爭,流民,饑荒,時時都在威脅著每一個人的性命,不知道她這一去,還有沒有命迴來。


    第二天一早,冉盈醒來,涼亭四周的簾子遮著,外麵已經大亮。


    她起身掀開簾子,走出湖心島。昨日那兩個小婢見了她,快步走過來,福了福身子:“女郎醒了。”


    “他人呢?”冉盈問。小心提防著他又忽然跑出來刁難她。


    小婢子一笑:“郎君天沒亮就走了。”


    冉盈迴過頭,怔怔地對著湖心島上的涼亭發呆。這次同他見麵,總覺得他心事重重,似是有什麽事想說,卻欲言又止。


    她滿腹疑惑,跟著小婢子簡單梳洗了一下,結好長發,換迴學子白衫,走出門去。卻見一個士兵,牽著一匹馬,等在外麵。


    冉盈一看,那馬通身烏黑油亮,沒有一根雜毛。這不是宇文泰的馬嗎?他沒走?


    冉盈警惕地朝四周看看。這人怎麽花樣百出啊?


    那士兵牽著韁繩走過來,行了個禮,將一包東西遞給她,說:“這是丞相為女郎準備的。”又遞上韁繩:“丞相將這匹馬借給女郎。”


    什麽?借?冉盈一頭霧水。誰跟他開口借馬啦?還準備東西?她用手捏了捏那包東西,應該是一些衣物和銀錢。


    冉盈撓了撓頭,他到底想怎樣?


    士兵學著宇文泰的口吻說:“丞相說,阿冉此去山遙路遠,孤這匹馬名叫蒼鷺,日行千裏,借於阿冉一路代步。隻是這馬是孤心頭之愛,阿冉達成目的之後,須將蒼鷺還迴長安。”


    冉盈接過士兵遞過來的韁繩,嘴角扯了個弧度想笑,卻鼻子一酸,差點落淚。那笑也沒了下文,隻有彎起的嘴角,收不迴來,十分尷尬。


    這人!繞了這麽個大圈子,隻為了對她說四個字:早些迴來。


    冉盈牽著一匹千裏馬迴到書院,書院裏頓時炸開了鍋。


    這劇情也太跌宕起伏了吧。這家夥昨天讓丞相給他遞了兩次名帖,不知因何緣由在丞相的馬車下麵跪了一個時辰,上了丞相的馬車一夜未歸,現在居然牽著丞相的寶馬迴來了。


    大家紛紛圍了過去,說是關心,都是在打探這一夜到底發生了什麽。


    冉盈不理睬任何人,徑直走到院判的書房門口,恭恭敬敬地說:“學生郎英,有事想見院判老師。”


    “進來吧。”裏麵傳來一個聲音。


    冉盈進去,在院判的書案前站定,一拱手,還未說話,院判說:“今天早上,丞相府送來一封信和一些禮品。信上說,你因家中有事,要迴鄉一段時間是嗎?”


    沒想到說辭都幫她準備好了,而且,還為她留下了退路。心心念念的,盼著她迴來。冉盈心裏有些感動。


    她恭敬地說:“是。麻煩院判老師了。”


    院判點點頭:“那你且迴鄉去吧。忙完了家裏的事,再迴來。”


    她退出書房,剛走到門口,身後院判突然說:“書院有書院的規矩。以後不得夜不歸宿。”


    冉盈一聽,知道自己一夜未歸的事已經全書院都知道了,隻得硬著頭皮應了一聲:“是。學生再也不敢了。”


    出了院判的院子,學子們都聚在外麵,一見他出來,都湧上來問東問西。


    冉盈沒有心情應付他們,退後了兩步,拱著手躬身行了個禮,說:“多謝各位同窗幾個月來的關照,阿英因家中有事,近日要迴鄉一段時間。歸期未定,我們後會有期。”


    說完,也不待其他人開口,撥開人群匆匆往自己的房間去了。


    收拾了一些東西,便打開宇文泰為她準備的行李,裏麵是幾件男裝,都質料普通,毫不起眼。想是他不願她在外麵惹人注目,白惹了麻煩上身。


    畢竟一個衣裝華麗的少年郎獨自在外,容易被匪徒盯上。


    除了衣服,行李裏還有幾根黃澄澄的金條,冉盈拿起來掂了掂,約莫有個二百兩。


    冉盈歎了口氣。他呀,這是怎麽了?冉盈不懂,又無端有些惆悵。


    一個男人想要得到一個女人,無不是用盡了手段要把她留在身邊據為己有,可宇文泰卻幫她準備好行囊,送她去未知的遠方。


    她想到昨晚宇文泰問她:“你想要什麽?”


    此刻,冉盈卻想拿這句話來問他。


    宇文泰,你想要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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