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聞言,滿臉詫異,連連搖頭道:“來不及了,驛站的信使每十天才往返一次,而且那是緊急文書!我們的馬車笨重,速度比不得那些快馬,怎麽可能追得上!”


    這一席話,如同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徹底熄滅了她最後幾分希望之火。


    可是,就在這緊要關頭,予大柱卻像一抹輕煙般消失無蹤,留下的隻有人群中一陣陣的漣漪。


    時間猶如靜止,漫長的等待中,那些跟隨著予大柱的仆役們一個個穿梭在擁擠的街道上。


    直到其中一個滿頭大汗、氣息不穩的粗使小廝終於撥開人群,幾乎是跌跌撞撞地奔迴來。


    他一手扶著膝蓋,一邊喘息著向車內匯報,“少爺...少爺說他有急事,需要立即返迴府上見老爺。他讓您別心急,小姐,您可以在縣城裏隨意逛逛,消磨些時光。”


    聽到這話,坐在豪華馬車內的予淺淺徹底失去了最後幾分期待。


    經曆了從希望到失望的劇烈波動,她的心猶如經曆了一場無聲的戰爭,最終疲憊地倒伏在柔軟的榻上,眼中閃過幾分複雜情緒。


    車輪與地麵摩擦發出的轆轆聲響伴隨著車身輕輕搖晃,像是在訴說著旅途的漫長與不安。


    侍女珍珠在明白了眼前的狀況之後,眼尖地注意到小姐雙肩細微的顫動。


    誤以為她在默默抽泣,於是連忙用溫柔的聲音安慰道:“小姐,別太難過了,有時候孩子的緣分是強求不來的......”


    聞言,予淺淺猛地迴過頭,眼中閃過幾分嗔怒,目光犀利地製止道:“不許再提孩子的事情!本來就不存在什麽孩子!”


    經曆了最初的巨大震驚,她的內心已逐漸恢複了平靜,甚至有了幾分微妙的慶幸。


    幸好,至少暫時她不必去麵對為沈慕塵生育後代的壓力。


    但是,這樣尷尬的事情,她是絕不會讓第三個人知曉的。


    至於沈慕塵那邊嘛……


    予淺淺隻能暗自祈禱那封信在路上遺失,或是被不期而至的大雨浸濕,若是他真的打開了那封信,發現自己“喜當爹”,隻怕會驚得六神無主吧?


    思及此,再多的假設也是徒勞,予淺淺索性將注意力拉迴到眼前。


    她緊緊抓住珍珠的手腕,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威脅道:“你要是敢把這件事透露給其他人,我可就把你的膽量連同你的筋骨一起抽出來,明白嗎?”


    珍珠疼得連連求饒,麵對小姐那眼神,連忙舉起手來,對著天際鄭重其事地發誓,絕對嚴守秘密,如若違背,甘願受罰。


    任由予淺淺安排她吃一天的板栗,再把自己關在被窩裏,忍受整整一天自己排放的“惡臭”之氣。


    見珍珠如此表態,予淺淺這才滿意地鬆開了手,倚窗而坐,任由涼爽的微風拂過麵頰,帶來幾分絲清醒。


    馬車依舊在顛簸中前行,道路似乎沒有盡頭,而前方,似乎有著更多未知的挑戰與故事等待著她。


    她輕輕地將臉頰貼合在溫潤的手臂上,手臂則悠閑地搭在窗框邊緣,指間不經意地摩挲著衣袖,那細微的摩擦似乎在默默傳遞著一種無聲的慰藉。


    窗外,江州城的街道如同一幅流動的畫卷,行人穿梭其間,有的步履匆匆,臉上寫滿生活的忙碌,有的悠閑自得,享受著片刻的寧靜。


    陽光在磚石路上跳躍,給這幅日常景象添上一抹溫暖的色彩。


    困意如潮水般悄無聲息地襲來,她的意識逐漸變得模糊,猶如被一層輕紗緩緩遮掩。


    予淺淺的心跳緩緩放緩,她調整了姿勢,轉身將下巴溫柔地靠在珍珠的肩頭,聲音中帶著幾分疲憊,“讓我小憩一會兒,別讓任何人打擾我,等到迴村的時候再喚醒我,好嗎?”


    她的眼神中流露出對這份安寧的渴望。


    珍珠的目光溫柔地落在少女那纖長而濃密的眼睫上,它們隨著唿吸輕輕顫動,猶如蝴蝶振翅欲飛。


    少女的鼻梁小巧挺拔,唇色粉嫩,被周圍蔥鬱樹木的影子點綴得分外生動,整個人就像是從古雅仕女圖中走出的佳人,令人心生憐愛。


    珍珠不自覺地將懷抱收緊了一些,輕聲應允,那一聲“嗯”飽含了無盡的關懷與嗬護。


    可是,當予淺淺真正陷入夢鄉,她感到的不是寧靜,而是如沉入深海般的壓抑與迷茫。


    四周的黑暗猶如有形之物,緊緊包裹著她,失重的感覺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助,每一次唿吸都像是在與無形的束縛鬥爭。


    就在絕望即將淹沒一切之際,光明突然降臨,如同烏雲散盡,萬丈光芒傾瀉而下,眼前的世界豁然開朗。


    那一刻,就如同一扇神秘的大門在心靈深處悄然開啟,讓她猝不及防地窺見了書中描繪的那個自己,以及那令人唏噓的悲劇命運。


    在夢的另一端,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她孤身一人站在裏正大人的府邸門前,鼓足勇氣敲響了沉重的木門。


    門開之後,等待她的卻是沈慕塵冷酷的言語和無情的羞辱。


    隨後,他丟下一件厚重的大氅和寥寥幾兩銀子,便帶領隨從絕塵而去,留下她在冷風中顫抖。


    這件事最終被玉桃泄露給了村裏的人,於是每當有人遇見予淺淺,都會毫不留情地投來鄙夷的目光,嘴裏謾罵著“不知廉恥”。


    按照故事的原本軌跡,予淺淺的角色本該在此刻黯然退場,但夢境卻將她帶向了一個未曾揭露的後續。


    夢境中的時間軸推進到了今年的十月底,國家動蕩不安,大涼之地黃沙漫天,地動山搖不絕於耳,瘟疫如幽靈般肆虐,異族的鐵騎跨越邊境,肆意踐踏這片曾經的安寧之地。


    民間苦不堪言,紛紛逃難至東方,希望在那片未被戰火觸及的土地上尋得一線生機。


    予淺淺的身影隱沒在逃亡的人潮之中,那件曾象征著屈辱與冷漠的大氅。


    她已經悄悄送進了當鋪,換取了足以維持一段時間生活的銀兩,並小心翼翼地將它們貼身藏著,希望能為這未知的旅途增添一份保障。


    隻是,向東的路途遙遠而艱難,山路崎嶇坎坷,每一步都顯得異常沉重。


    不幸的是,在一次混亂中,她與年幼的弟弟不慎失散,孤立無援的她再也無法守護那些珍貴的銀兩。


    它們最終落入了幾個粗魯農漢貪婪的手中,伴隨著她無助的哭喊,消失在人群的喧囂之中。


    且說那女子,容貌端麗,肌膚賽雪,眉如遠山含翠,眼若秋水盈波,自是傾城之色。


    可是這絕世容顏卻成了她的負累,一路行來,引來無數貪婪覬覦的目光。


    為避那些不軌之徒的糾纏與騷擾,她不得不每日以黃土塗抹臉頰,將那份驚心動魄的美麗深藏於塵埃之下,隻願換取幾分安寧。


    那雙纖細的腳丫,此刻已布滿了疼痛的痕跡,水泡破裂後滲出的鮮血悄無聲息地浸染了簡陋的草鞋。


    留下斑斑點點的紅跡,如同她這一路走來的艱辛與不易。


    予淺淺終至京城之時,早已不複往昔的清麗,一頭秀發淩亂不堪,麵容憔悴,饑餓使她的意識模糊,猶如隨時可能倒下。


    更甚者,那本該輕盈跳躍的雙足,也因長途跋涉幾乎瀕臨崩潰,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之上。


    幸運的是,在這段漫長的旅途中,她偶然間從路人嘴中聽說,自己那位多年未見的父親竟已在皇宮中位高權重。


    這個消息如同荒漠中的甘霖,給了她堅持下去的力量。


    予淺淺緊咬牙關,憑借這份渺茫的希望,即便身體已達極限,也要親眼見到父親一麵。


    遺憾的是,世事無常,戰禍連綿,京城的道路對於她來說宛如迷宮,加之時間的拖延,她的雙腿硬是踏出了兩年的風霜。


    而此時,京城之中,父親予天雲已被囚禁於牢獄,不隻是朝廷之內風波不斷,連市井百姓間亦是議論紛紛,要求皇上嚴懲這位失職的高官。


    原來,予天雲作為國師,一罪在於未能及時預測到大涼地區異乎尋常的天象變動,二罪則是在國家動蕩之際。


    非但沒有力挽狂瀾,反而勸說皇帝大興土木,建造高台舉行祭祀,祈求神靈保佑,此舉無疑加重了國家的負擔,令民眾憤怒不已。


    縱使皇上心有袒護,但在輿論壓力和社會動蕩的雙重壓迫下,也不得不忍痛割愛,犧牲予天雲以平民憤,定下了不久之後於午門執行斬首的命令。


    當予淺淺在城外擁擠的難民營中聽到這令人絕望的消息時,她的心猶如被烈火焚燒,焦慮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輾轉反側。


    經過一番激烈的心理鬥爭,她終於決定放手一搏,拯救父親於危難之中。


    於是,她用盡最後的氣力清洗掉身上的汙垢與疲憊,鼓起勇氣,來到了永安王府門前。


    盡管心中忐忑,但她依然故作鎮定地敲響了那扇沉重的大門,請求見沈慕塵沈大人。


    她從懷中掏出一塊雕工精細的貔貅玉墜,展示給王府的仆役看,謊稱這是沈慕塵贈予的信物,實則是某夜他匆匆離去時,不經意間遺落的。在這玉石的溫潤中,藏著她最後的希望。


    她跪伏在冰冷的地麵上,身體因長時間的勞累而顫抖,眼中卻閃過堅定的光芒。


    在永安王府的朱紅大門前,她用盡最後幾分氣力,祈求著那位傳說中手握重權的沈慕塵,能夠伸出手,搭救她的父親於生死邊緣。


    這一刻,她的堅韌與不屈,在塵埃中綻放出了一抹光芒。


    言畢未久,一隻細膩雕花的青瓷碗輕輕擱置於予淺淺麵前,碗中清水蕩漾,泛起細微而溫柔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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