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淺淺眼角的餘暉捕捉到了那扁擔毫不留情地從斜側揮來的畫麵,沒有絲毫減緩的跡象。


    恐懼讓她本能地閉上了眼睛,心髒在胸腔中狂跳,猶如下一秒就要破膛而出。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輕輕搭在了她的後背,溫柔卻堅決地將她與沈慕塵的位置互換。


    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包裹,予淺淺感覺自己猶如被納入了一個溫暖而又堅固的避風港。


    她微微仰頭,對上了沈慕塵那清澈如水的眼眸,那眼神中既有安撫也有深深的包容,讓她一時之間忘了身處何方,隻願時光停留此刻。


    緊接著,“啪”的一聲巨響,扁擔重重地落在了沈慕塵的背上,那聲音之響亮,讓人心驚膽戰。


    力度之猛,單是聽聞便能想象那肌膚之下必定留下了一片瘀青,更別提沈慕塵身上原本就有的舊傷,萬一觸及筋骨,後果不堪設想!


    予淺淺心中焦急萬分,踮起腳尖,急切地想要檢查沈慕塵是否受傷,手忙腳亂地探向他的衣領,聲音裏滿是憂慮,“快把衣服脫下來,讓我看看有沒有出血。”


    可是沈慕塵隻是輕輕勾起嘴角,那笑容裏藏著無盡的淡然與從容,“我沒事。”


    燭火搖曳,昏黃的光芒在房間內遊移,給沈慕塵的身形鍍上了一層厚重的暗影,增添了幾分神秘與不屈。


    他的背脊依舊挺得筆直,緩緩轉過頭,麵對著予天雲,再次深深彎下腰,行了一個標準的禮,動作中透露出一種超乎年齡的沉穩與尊嚴。


    這一刻,予淺淺和予天雲都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予天雲定睛望著沈慕塵,隻見他身上層層疊疊的錦緞在微弱的光線下閃耀著細膩的光澤,腰間玉環隨著他鞠躬的動作輕輕碰撞。


    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就連腳上那雙雕工精細、圖案繁複的鞋子,都透露出主人不同凡響的身份與品味。


    沈慕塵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超凡脫俗的貴氣與雅致,與這間簡樸甚至略顯寒酸的小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宛如一幅精心裝裱的名畫被錯放在了粗糙的木框之中,格格不入卻又異常引人注目。


    沈慕塵的額頭輕觸地麵,聲音中帶著難以抑製的誠懇與堅定,“嶽父大人,在下知道自己性情中有著些許魯莽與衝動,但對我心中摯愛的淺淺,我的情感如同春日裏最溫暖的陽光,純淨而熾烈。我的心意,天地可表,日月可鑒,此生我的世界僅容得下她一人,若非她,我誓不再娶。如若有幸能與淺淺共結連理,成為終身伴侶,我必定會用我的全部生命去愛護她、尊重她,絕不允許她遭受絲毫的委屈與傷害。”


    予淺淺內心情緒翻滾,她既感動於沈慕塵的深情表白,又憂慮著他方才下跪磕頭所可能加重的傷口。


    她輕柔地蹲下身子,目光中滿是溫柔與心疼,“沈慕塵,你先起來吧,別再跪著了。”


    與此同時,她似乎不經意間向父親予天雲投去了帶著責備與嗔怒的一瞥,那眼神猶如在無聲地質問。


    予天雲與女兒的視線在空中交匯,他那原本高舉欲落的手在半空中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緩緩放了下來,手中的扁擔無力地滑落,伴隨著沉重的“哐當”聲砸在了地上。


    他低頭凝視著自己的掌心,心中暗自懊惱。


    原計劃中的小小懲戒,在目睹女兒不顧一切擋在沈慕塵麵前的瞬間,化為了無奈與複雜的情緒,手中的力道也因此失了準星。


    嘴角微微抽動,予天雲心中的不甘與倔強顯露無疑。


    他知道,無論如何,他不可能向沈慕塵低頭認錯,於是重新坐迴那張斑駁的板凳上。


    拍了拍沾染了塵土的褲腿,用一種略帶諷刺的語調說道:“話雖好聽,但承諾此生唯她一人,世事無常,誰能保證你將來不會三心二意呢?”


    沈慕塵挺直了脊梁,目光與予天雲短兵相接,那份不屈與真誠透過眼眸傳遞開來,“嶽父大人,我言出必行,一旦承諾此生唯淺淺一人,我的心中便再容不下其他。”


    “那後院那些個預備納為小妾的女子呢?難不成你將來不會改變主意,讓她們將家搞得烏煙瘴氣?”


    予天雲質疑道,聲音裏充滿了懷疑與不滿。


    “絕無此事,嶽父請放寬心。”


    沈慕塵迴答得斬釘截鐵。


    予天雲冷笑一聲,顯然對這樣的保證並不買賬,心想著:甜言蜜語誰都會說,待到遇見了那些年輕貌美的女子,恐怕就不是這樣說的了。


    沈慕塵適時地調整了話題的方向,語氣中透露出幾分鋒芒。


    “可是,嶽父大人您離家五年,飽經風霜,卻是否知曉淺淺在這漫長的時光裏所承受的種種苦難?當她備受鄰裏白眼,孤身一人麵對同村鄉親的欺淩時,您並未在她身邊;當她身無分文,陷入困境,幾乎命懸一線之時,您也未能及時出現。如今您驟然歸來,卻直接向我提出要求,這是否顯得有些過分,甚至有些冷漠呢?”


    沈慕塵的話語中既有對予淺淺深切的疼惜,也隱含著對予天雲長期缺席的責問。


    予天雲眉頭緊鎖,眉宇間猶如有千斤重擔,聲音中帶著堅定,一字一頓地說道:“你這是在質疑,作為父親的我,未能盡到應盡的責任嗎?”


    沈慕塵微微欠身,語氣中飽含誠摯與尊重,緩緩迴答:“絕非指責,隻是想表達,以往嶽父未能為淺淺撐起一片無風無雨的天空,那麽從今往後,就請允許女婿接過這份責任,成為她的避風港。”


    “爹!”


    隨著沈慕塵的話語落地,予淺淺不由自主地跪倒在予天雲腳邊,晶瑩的淚光在她的眼眶裏閃爍,似是即將墜落的晨露。


    她聲線顫抖,卻異常堅定地說:“爹,我對他的感情是真的,他從未強求我,亦未使我受絲毫委屈。請您不要再責難他了,好嗎?”


    此刻,窗外一隻烏鴉振翅而起,劃破了沉悶的空氣,予天雲的目光穿過這對跪伏在地上的年輕男女。


    直視著遠方,胸膛起伏,怒意猶如要衝破喉嚨而出:“予淺淺,你為何如此急於嫁人,這般不耐煩!”


    予淺淺心中明鏡似的,清楚這些話若是傳了出去,定會招致旁人的嘲笑和斥責,認為她不知羞恥。


    但此時此刻,她骨子裏那份倔強和決心被徹底激發,讓她不顧一切地道出了心聲,“爹,沒錯,我是急著要嫁!這份心意並非一時興起,自第一眼見到沈慕塵,我的心裏便有了他的影子。在我最需要您陪伴和支持的時候,您總是缺席,如今歸來,非但不彌補往日的遺憾,反而要拆散我們。爹爹總說愛我,難道這就是您所謂的愛的方式嗎?”


    拆散情侶,哪一對父母願意親手做這樣的事?


    予天雲震驚於女兒話語之犀利,一語中的,直接觸及到一個父親對女兒深沉而複雜的愛,這番話,她是跟誰學會了這等鋒芒?


    正當予天雲的怒火即將如火山般噴薄而出時,後方的房門悄然開啟,打破了室內的緊張氛圍。


    黑暗之中,予大柱袒露著堅實的臂膀,雙目炯炯有神,其中蘊含的憤怒和決心如炬火般明亮。


    他已默默在室內傾聽了許久,內心的怒潮不斷累積,終於按捺不住,挺身而出。


    他知道父親對妹妹予淺淺的疼惜,不願見其傷心,因而對沈慕塵手下留情。


    但予大柱不同,他血液裏流淌的是不容家人受半點欺侮的堅決,無論是誰,膽敢輕視他們,挑釁他的家庭,就算拚上性命,他也要讓那人屈服,承認錯誤!


    “沈慕塵,你口口聲聲說想娶我姐,就是用這樣的手段哄騙她的!”


    予淺淺的聲音中帶著憤怒與不平,眼眸中閃過對沈慕塵行為的質疑與失望。


    予淺淺話音未落,臉色便因惱怒而顯得有些蒼白,“說什麽呢你.......”她試圖辯解,卻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冷硬打斷。


    予大柱冷聲如冰,銳利的目光猶如能穿透人心,他猛地轉頭,直視著予淺淺,“還有你!爹對你怎麽樣,你心裏比誰都清楚!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反過來利用這份寵愛要挾咱們爹!”


    話語間,不滿與警告意味濃厚,使得周圍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


    予淺淺內心感到一陣委屈,認為予大柱的指責純屬無理取鬧,她不願再與之糾纏,遂拉著沈慕塵的手臂,欲一同起身離開這尷尬之地。


    但就在這微妙的瞬間,空氣似乎凝固了一般,予大柱的拳頭緊握,猛地向後一收,蓄勢待發,目標直指沈慕塵!


    “小心!”


    予淺淺驚唿脫口而出,幾乎在同一時刻,隻聽“轟”地一聲巨響,本欲出擊的予大柱竟意外失去平衡。


    一隻腳被不知從何而來的障礙絆住,身體不由自主地朝一側歪斜,最終踉蹌著摔倒在地,塵土飛揚。


    原來是予天雲,他不動聲色地收迴了自己的左腳。


    眼神中透露著幾分散漫與不屑,輕描淡寫地瞥了予大柱一眼,“行了行了,這裏又不是衙門,你還想扮演判官不成?”


    言語間,充滿了對予大柱衝動行為的諷刺與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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