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元梅聞言,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空口白話,何足為信!沈慕塵此人,我可是了解得一清二楚,怎會輕易與你這般人結伴,還整夜相陪?笑話!此案無需再審,立即將這等奸詐之徒押入大牢!”


    錢元梅的話中帶刺,透露出對沈慕塵的深深了解——就連他父親對沈慕塵也是讚賞有加,而沈慕塵對這樣的稱讚卻是冷淡迴應,從不放在心上。


    這樣一個自視甚高、與他們猶如天壤之別的沈慕塵,又怎麽會與予淺淺這種人共度一夜?


    對錢元梅的質疑並非孤例,場中不少人亦是心存疑惑。


    可是,正當這番話音落下,整個廳堂似乎突然間暗淡了幾分,一股莫名的壓抑感油然而生。


    錢元梅隨著眾人的視線,疑惑地轉過頭,隻見門外透進的光被緩緩遮擋,沉穩的腳步聲隨之逼近,一名青年男子步入眾人視線之中。


    他身穿淡玉色長袍,青絲輕束於玉冠之下,身姿挺拔,容顏清俊,宛若畫中走出的謙謙君子。


    人群自動為他讓開一條道路,他與沈慕塵之間,雖隔著數尺人海,但那目光交匯的瞬間,似乎一切都靜止了,四周的光芒猶如都被他一人所吸引。


    當他的眼睛如秋水般溫柔地轉向予淺淺時,錢元梅心中莫名浮現出一句古詩,“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那一刻,她不禁懷疑起自己先前所有的斷言與揣測。


    滿堂的美人,如雲般簇擁,卻唯獨與我眼神交匯,情愫暗生。


    那瞬間,猶如世間萬物皆靜,隻留下彼此眼中的波瀾。


    予淺淺輕嗅著空氣中飄散的沉香,那淡雅而深邃的氣息,如同男子本身,令人心神一震,鼻尖莫名湧上一股酸楚,是感動,也是未曾料及的驚喜。


    她悄悄地將藏於衣袖下的手伸出,指尖輕輕勾動,猶如是在試探,又似在邀請。


    沈慕塵心領神會,溫厚的手掌隨即覆蓋上來,緊握間傳遞著無聲的承諾與安心。


    這一握,猶如跨越了萬水千山,隻為此刻的相遇與相知。


    錢元梅見狀,微怔片刻,旋即拱手作揖,語氣中帶著幾分訝異與調侃:


    “沈大人,您這風塵仆仆的突然造訪,真是讓人措手不及。巧了,這裏正有一位姑娘聲稱前晚與您共度時光,您看這事兒,該不會是真的吧?哈哈,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沈慕塵的目光緩緩掃過堂內眾人,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聲音不高,卻足以讓在場每個人清晰聽見,“那晚,予姑娘確實與我同在。”


    言罷,整個空間似乎凝固,空氣裏彌漫著難以置信與驚歎。


    此言一出,無論是堂上的權貴還是堂下的百姓,皆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要知道,在這江州之地,雖少有人親眼見過沈慕塵其人,但他的名聲早已如雷貫耳,無人不曉。


    那是年弘八年的春風得意馬蹄疾,少年狀元郎策馬奔騰,赴那瓊林宴。


    新晉為墨上將軍,受聖人親賜佳釀,一飲而盡,帽上的芍藥更是皇後親手所贈,那是何等的榮耀與風光,讓無數人望塵莫及,心生向往。


    時光流轉至年弘十一年、十二年間,大涼國遭遇流年不利,土地幹涸,民不聊生。


    恰是這位沈大人,單槍匹馬,赴縣老爺府上,一番言語之間,便使糧稅減免兩成,此舉深得民心,讚譽如潮。


    今朝,當這如清風明月般高潔的人物,親自證實與予淺淺的交往,無論這是否隻是為了解救她於尷尬,還是確有其事,都足以讓人心生震撼。


    這其中,顯然透露出兩人非同一般的聯係與情誼。


    更引人遐想的是,細觀之下,堂下站立的男女,男子側臉俊逸脫俗,風度翩翩,令人一見難忘。


    女子則天生麗質,猶如畫中走出的仙子,美麗不可方物。


    如此一對璧人,若是相互傾心,自是美事一樁,不足為奇。


    可是,真正讓眾人咋舌的是兩人身份的懸殊。


    予淺淺,一個出身平凡的鄉村少女,竟能得到沈慕塵這樣的高門貴胄的青睞,這不僅打破了世俗的界限。


    更像是一段傳奇,讓人們在驚愕之餘,也不禁開始揣測這段緣分背後的故事與深意。


    四周的空氣猶如凝固,眾人的好奇心如同無形的觸手,纏繞著這一幕,目光中閃過期待與興奮的火花。


    錢元梅的眼角不易察覺地抽動了一下,眼神在予淺淺與沈慕塵之間來迴遊移,他原本確信的表情逐漸溶解。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愚弄的挫敗感與憤怒,如同烏雲般沉重地堆積在他的胸口,那份憋屈幾乎要溢出體外,卻找不到釋放的出口。


    他試圖做最後的掙紮,嘴角勉強扯出一抹僵硬的弧度,聲音中帶著幾分迫切,“沈大人,請您再仔細看看,莫非真是認錯了?這位不起眼的小村姑,真是那位與您朝夕相伴之人?”


    言罷,他注意到沈慕塵輕輕挑起的眉梢,心中頓時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


    這個問題由予淺淺本人迴答,或許還有轉圜餘地,但沈慕塵的介入則完全不同。


    在百姓心中,沈慕塵不僅是位高權重,更是一種信念的象征,其地位豈是輕易能夠撼動?


    沈慕塵微微側頭,他的聲音清澈如泉水。


    流淌在眾人耳邊,帶著力度,“錢公子,當前案件的關鍵,並非在於證明那一晚予淺淺是否與我同在,而是要證實你是否真的無辜,難道不是嗎?”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靜默,所有人都屏息等待著下文。


    錢元梅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麵色變得有些扭曲,“沈慕塵,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原本期望沈慕塵能顧及顏麵,不涉入這灘渾水,但現實顯然沒有給予他這樣的僥幸。


    可是,錢元梅腦中靈光一閃,冷笑了一聲,“沈大人,在這大涼之地,遠離了京城的繁華,你可別還以為自己是那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小王爺。真是可笑!就連太平王都已經隕落,你被貶至此,又怎能奢望有翻身之日?我勸你還是聰明些,別插手這件事,免得引火上身。”


    在他看來,沈慕塵即便再如何掙紮,終究不過是一隻微不足道的螻蟻,隻需他輕輕一捏,便能使之粉身碎骨。


    但沈慕塵的迴答卻是簡單至極,尾音輕揚,充滿了深意,“哦?是嗎?”


    這句話雖然輕飄飄,卻像是萬鈞重錘,瞬間讓錢元梅僵直的背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猶如連唿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周圍的空氣似乎也隨著這句話的落下變得更加凝重,一場風暴的前兆悄然彌漫在這小小的空間之中。


    二人對視,周遭空氣似乎凝固,刀光劍影雖未現,卻在無形中混雜著緊張與敵意。


    沈慕塵站立的姿態不緊不慢,嘴角勾出一抹淡然的弧度,“錢公子言之差矣,吾之未來是否尚有翻雲覆雨之時,實乃聖人之意,非你我螻蟻所能左右。可是,殘害無辜、毀屍以圖掩蓋痕跡、公然蔑視王權律法之惡行,試問錢公子,此等重罪,汝可曾思量過肩上能否承擔得起分毫?”


    “殘害良民、毀屍滅跡、藐視王法!”


    沈慕塵的聲音沉穩而有力,一字一句如重錘擊打人心。


    這每一項指控,單拎出來,在這朗朗乾坤之下,無一不是令人發指、天理難容之大罪!


    如此沉重的指控,宛如巨石壓頂,錢元梅的身體因憤怒而顫抖,他意識到今日與沈慕塵的正麵交鋒已成定局。


    “證據何在?!空口白牙說我藐視王法,證據何在?!”


    他的質問中帶著憤慨與挑釁。


    誠然,沒有確鑿的證據,哪怕控訴再激烈,也無法真正令錢元梅受到製裁。


    此時,一旁的予淺淺留意到錢元梅眼中的血絲,她知道對方已是怒火中燒,一觸即發。


    心念電轉之間,予淺淺輕移蓮步,立於錢元梅麵前,語氣冷冽而不失犀利,“錢公子,原來是個行事狠辣卻又不敢擔當後果的懦夫!”


    她的言語猶如寒冰,直擊人心。


    錢元梅下垂的手指輕輕一顫,似是被觸動了某根敏感的神經。


    而予淺淺麵帶譏誚的笑容,悄聲逼近,話語中帶著挑釁,“行事時囂張跋扈,事後卻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真是咎由自取,一生招惹是非,如同未斷奶的孩童,時刻需要老父為你擦屁股!告訴你,今日你們父子二人,誰都別想逃脫應有的懲罰!”


    遭一女子當麵斥責已是奇恥大辱,更何況對方還將矛頭指向了他的家族,錢元梅的臉色鐵青,怒意如火山即將噴薄而出。


    他唿吸急促,胸膛劇烈起伏,猶如下一刻就要爆發。


    “你這賤人——”


    大廳內,一聲怒吼突兀響起,猶如平地驚雷,錢元猛然揚起左手,麵容扭曲,憤怒之情溢於言表,“給我住口!”


    他手臂上的肌肉緊繃,充滿力量,這一巴掌若是揮下,足以讓受者齒落舌綻,顯露出其內心的狂躁與暴戾。


    掌心在眼前緩緩放大,予淺淺的眼眸中閃過異於常人的冷靜與堅決,她的手指輕輕一勾,猶如牽引著命運的細線,一把拉起了躺在冰冷地麵上、顯得無助而脆弱的玉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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