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楚!”


    予淺淺猛地站起身,憤怒與失望混雜的情緒在眼底翻湧。


    隨手抄起門邊那根磨得光滑的舊掃帚,氣勢洶洶地衝向正欲溜出門外的弟弟予大柱,恨鐵不成鋼地嗬斥著:“予大柱,你又逃學!你何時才能讓人省心些?”


    那掃帚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少年予大柱的臀部,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予大柱吃痛,霎時像被點燃的爆竹般,哇哇大叫起來,在灑滿陽光的院子裏上躥下跳,猶如一隻被追擊的小鹿。


    “姐!這......這也不能全怪我啊!實在是那夫子,他已經忍無可忍,將我驅逐出學堂大門了!”


    他辯解的話伴隨著奔跑聲,斷斷續續地傳來。


    予淺淺聞聲腳步一頓,目光緊隨著予大柱那靈活的身影。


    隻見他靈巧地一個縱躍,竟然躲進了院子角落裏那座已廢棄多時、雜草叢生的雞窩裏,塵土飛揚,幾根雞毛隨之緩緩飄落。


    眉頭緊鎖,予淺淺手中的掃帚依然未放下,指了指雞窩中的予大柱,聲音中帶著嚴厲,“怎麽迴事?夫子為什麽會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


    她的眼神中既有責備,也帶著幾分憂慮。


    一提到這事,予大柱的表情瞬間變得憤慨不已,“真真是能把人氣炸了!源頭都在苟皮那小子!那天他跟人起了爭執,結果被夫子罰留堂。我好心腸,在學堂外麵等他一起迴家,沒想到這一等,就等來了張夫子那老頭的誤會和風暴!”


    “然後呢?”


    予淺淺的聲音透著幾分無奈,但更多的是想要弄清事情原委的迫切。


    “我那時也是太實誠了,張夫子板著臉問我,為什麽天黑了還不走,鬼鬼祟祟地躲在學堂門口。我就傻嗬嗬地笑著,對著他深深作了個揖,畢恭畢敬地說:‘我在等您放苟皮出來呢。’”


    予大柱迴憶至此,語氣裏充滿了無辜與不解。


    予淺淺聞言,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心中雖覺此事頗為荒唐,卻也不得不承認,“話是沒錯,但……”


    “是沒錯啊!我當時也納悶,我的話有什麽問題?誰料到張夫子一聽,臉色驟變,手指頭幾乎戳到我鼻子上,怒吼著說:‘你才放狗屁呢!’原來,都是因為他耳背,誤把苟皮的名字聽成了……那個詞!”


    予大柱說到最後,臉頰泛紅,顯然對於那段經曆依舊耿耿於懷。


    予淺淺聞言,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麽,隻是沉默以對。


    少年的臉龐因激動而漲得通紅,眼中似乎都快有怒火噴薄而出,“張夫子他,他罵我不懂禮數,說我斯文掃地,是害群之馬!就連苟皮,也被殃及池魚,一同被趕了出來!”


    言語間,滿是對張夫子判決的不平與憤怒。


    麵對如此離奇且讓人哭笑不得的情況,予淺淺的目光中流露出幾分懷疑。


    在原主記憶碎片的印象裏,張夫子平時雖然嚴格,卻不失公正,怎會因為一場誤會就做出如此決絕的舉動?


    這其中,難道還有別的內情不成?


    正當氛圍沉重之際,予大柱突然抬頭,眼中閃過一抹堅定,“姐,我想好了!不論怎樣,我不能再讓別人左右我的命運,我要證明給所有人看,我不是廢物,更不是什麽狗屁!”


    他的語氣裏,有著不容小覷的決心與倔強。


    予大柱的腳步沉重,踏出了簡陋雞窩的門檻,晨光微露中,他那雙布滿老繭的手自可自然地接過了姐姐遞來的舊掃帚。


    他的語氣裏帶著幾分無奈,幾分釋然,“我本來就不是那塊料,再怎樣拚命苦讀,恐怕也無法跨越考取秀才的門檻。倒不如,我迴來,踏踏實實地在這片土地上耕作,畢竟這是咱們最熟悉的。”


    予淺淺愣住了。


    她猛地搖頭,堅決地反駁,“不可以!絕對不行!”


    幾年來,原主姐弟二人省吃儉用,每一枚銅錢都恨不得掰成兩半花,目的隻有一個——讓予大柱能夠去縣城的私塾學習,改變命運。


    這樣的犧牲,怎能說放棄就放棄?


    不容分說,予淺淺拽住予大柱的衣袖,她的神情堅毅,不容置疑,“你現在就跟我迴縣城去上學!”


    可是,予大柱卻像是一顆深深紮根於土中的小鐵樁,任憑予淺淺如何用力,他都紋絲不動。


    予大柱輕輕地掙脫了姐姐的手,目光低垂,嗓音裏藏著難以言說的酸楚,“姐,你知道的,我們欠先生的學費已經拖了一年多,家裏根本無力償還。就算我迴到學堂,也隻能成為大家的笑柄……”


    語未盡,少年的聲音越來越細,直至化為呢喃,眼圈逐漸泛紅,淚光閃爍。


    這一刻,予大柱的脆弱暴露無遺,與平日裏堅強的外表形成了鮮明對比。


    麵對如此情景,予淺淺一時愕然,心中湧起前所未有的疼惜。


    她輕步上前,手指輕輕撫過予大柱的臉龐,溫柔地拭去即將滑落的淚滴,“別哭了,姐姐沒有怪你,真的。”


    予大柱的自尊心被觸動,他本能地避開姐姐的觸碰,言語間帶著幾分倔強,“別管我……”


    但越是如此,予淺淺的溫柔似乎成了催化淚水的魔力,他的眼眶再也無法承受這股情緒的洪流,淚水如同決堤般傾瀉而出。


    予大柱心裏明白,這些年家中的艱辛,予淺淺承擔了太多。


    同學們的嘲笑、譏諷,說他們家窮得叮當響,一件衣物縫縫補補穿到褪色,這些都是姐姐默默承受的苦。


    每當夜幕降臨,姐姐總是在昏暗的油燈下,用她那雙巧手,一針一線地縫補那些破舊的衣物,為的隻是讓他在外能夠體麵一些。


    他多麽不願意讓姐姐失望,但現實如同一座大山,壓得他們喘不過氣。


    家中的貧困,已到了連購買最基本的宣紙都捉襟見肘的地步。


    麵對這樣的困境,予大柱的心裏充滿了矛盾與無助。


    予大柱強忍著喉嚨間的哽咽,聲音微微顫抖地說:“我真的已經深思熟慮過了,前天我在攀登山巒時,無意間望見咱家坡上的那片莊稼地,即便是經曆了那場傾盆大雨的肆虐,竟奇跡般地屹立不倒!更不可思議的是,還有一小塊幾乎被遺忘的玉米地,不知何時悄悄孕育出了沉甸甸的果實!姐姐,你看,老天爺不會真的把人逼上絕路的,即便我不再去學堂念書,至少還能迴來繼續耕田種地,養活咱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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