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湛清看著王情若,嘴巴張了幾張,還是說了出來:“請若,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爹爹真的不幸,你怎麽辦?”


    “爹爹不會有任何事的。不管怎樣,有我王情若在,王家,永遠是燕來城四大家族!”王情若目光無比堅毅,一字一句說道。


    “那位趙家家主看樣子……不如,你先跟我們迴流雲山待幾天吧。”


    “我王情若,隻會待在燕來城。”


    林湛清見此,沒有再說什麽。


    ……


    離合院位於江南與西南交界處,此時,離合院掌門主持事物的無心廳內。


    一名兩鬢斑白的枯瘦男子,已至暮年,按道理血氣已衰。可如今,正一刻不停的破口大罵。


    在其前方恭恭敬敬的站了幾個人,連個大氣也不敢出。


    “歸木文那個不著調的!咱們離合院從此徹底沒臉了!”


    “你歸木文自己送死我不管,憑什麽搭上我離合院弟子!”


    “欺負幾個小輩,你還要不要臉!離合院是讓你丟人玩的!”


    “欺負小輩!還沒欺負成!還被小輩殺了!流雲山小輩殺得好!要是敢給我活著迴來,我就親自動手結果掉!”


    “你個沒出息的!真想逞英雄,找個名門大派自己去挑了!你有那個本事嘛!我離合院堂堂六大真道,怎麽淨出這些個不著調的,敗壞祖師的東西!”


    “離合院曆代祖師啊!我戚長風太難了!攤上一群這麽個貨色,我戚長風可怎麽辦啊!”


    麵前站著的幾人,一言不發,渾身不停的發抖。


    農曆五月,正是盛夏。


    一輪豔陽高照,滾滾熱浪襲來,空氣似乎都在蒸騰。


    蟬鳴陣陣,草木生香。


    幾縷微風,卻無絲毫清涼。


    此情此景正是:


    四季更迭中,又是一盛夏。


    紅塵有團聚,人間空淚花。


    此時距離王家那場風波,已經過去一個月。


    那一晚,玉石礦真的發生爆炸,而王家與張家一共幾百人,也真的被埋葬在裏麵。


    經過林湛清幾次勸說,王清若依舊堅持自己,留在了燕來城。流雲弟子在王家修養了半個月,領了報酬,辭了王家,迴了流雲山。


    而林湛清托詞說,想一個人走走。


    對此,平子顏當然沒有意見。童蝶想跟著,卻沒人搭理她,隻能作罷。


    林湛清一人一馬,悠閑的行走在官道上。手中拿著一個蘋果,不時啃兩口。幾口下去,圓滾滾的蘋果隻剩下果核。隨手扔了,繼續坐在馬上不緊不慢的往前。


    正是中午,一片淒涼荒野中,幾間磚房孤零零的。磚瓦門窗整整齊齊,像是新建的。但滿是灰塵,好像沒人居住。


    一個白衣少年,掏出鑰匙,打開門。步履緩慢的進去。


    屋內一張大桌,桌旁兩張座椅。大桌上方的牆壁,掛著一副畫像。一對夫婦正襟危坐,婦人懷裏抱著一名五六歲的男童。


    但畫中夫婦的相貌,不知為何,隻用畫筆大概勾了個輪廓。


    那名白衣少年,在大桌前跪了下去。一言不發,隻是跪著。


    天氣還是那麽灼熱,偶然有一絲微風,也隻是熱浪湧動。


    太陽從正上方慢慢滑落,燥熱的天氣終於稍稍緩解。


    那名少年一動不動,依舊跪著,竟然從正午跪到了傍晚。


    其清逸俊朗的臉龐,似乎有了一絲波動。一滴熱淚,從眼角處慢慢湧出,劃過,落在地上。碎成一道晶瑩。


    白衣少年想站起來,但卻因為跪了太久,雙膝麻痹。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沒有任何情緒表露,白衣少年自己緩了緩,重新站了起來。


    那名白衣少年正是流雲山林湛清。


    而這間屋子,是林湛清十六歲第一次獨自下山時。按照腦海中的記憶,經過多方打聽。好不容易找到的,離開已久的,家。


    尋到時,這屋子早已破敗不堪。幾乎隻剩下幾根爛木頭。林湛清找人重新翻修過,盡管樣式都是按照原來的,但已經與當年的屋子無關,這隻能算是新屋子。


    關上門,鎖鎖好。


    林湛清又離開了。


    一人一馬,身影漸漸消失在夕陽下。


    從林湛清的家往東北方向五百裏,有一家了心禪院。禪寺不算大,一共十幾間屋子,兩三畝地。香火還不錯,寺裏住持慈空禪師,深入佛法,通達世俗。於世出世間中,皆有大智慧。


    上午時分。


    林湛清一人踏上入寺的石階,走過彌勒前殿。駐足在大雄寶殿前,向一旁的結緣贈香處,要請三支檀香。前麵已有幾人,林湛清排在之後。那負責的結緣的小沙彌,十七八歲,和林湛清差不多年紀。圓頭圓腦。神色恭敬,無任何懈怠輕慢。


    最前麵是一穿金戴銀的中年男子,扔下一錠銀子。小沙彌左手撚起三支檀香,雙手恭敬遞過去。雙手合十,口中稱念道:“阿彌陀佛。”


    之後是一對四十上下的農人夫婦。並沒扔下個三兩銅板,撓撓頭,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小沙彌一樣的,左手撚起三支檀香,雙手恭敬的遞過去。雙手合十,口中稱念道:“阿彌陀佛。”


    林湛清上前,放下五個銅板。雙手合十,行了一禮。小沙彌趕緊同樣迴了一禮。


    又左手撚起三支檀香,雙手恭敬的遞過去。雙手合十,口中稱念道:“阿彌陀佛。”


    敬過香,林湛清向院中茶堂走去。旁邊禪房有聲音傳來,


    “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


    “這句話什麽意思呢?用世間大俗話講,就是一視同仁。管他什麽高低貴賤,美醜傷殘,有錢沒錢,人情冷暖,是非善惡,好壞香臭。通通以平等心,一視同仁。久而久之,心地自然清淨。圓融虛空,澄明通透。如琉璃般,絲毫纖塵不染。待到機緣成熟,了悟一切真相。如此,便悟入心佛眾生,三無差別,唯一真實,無上境界……”


    茶堂內,林湛清拈著茶杯,輕品一口,放下。


    “施主煩惱,好些了嗎?”說話的是位國字臉的僧人,三十多的年紀。


    林湛清沒說話,苦笑著搖了搖頭。


    那僧人坐下來,給林湛清斟過茶。給自己也斟了一杯,舉起輕品。


    放下茶杯,端坐在茶堂,也不說話。


    林湛清同樣的端坐在哪裏,同樣的不說話。


    此時喝茶的,就林湛清自己,茶堂好像停滯了時間一般。


    陽光在茶堂前灑落,透著安詳靜逸的氣息。


    許久,林湛清起身。


    那僧人隻說一句:“有空常來喝茶。”


    “嗯。”


    林湛清嘴裏嗯著,卻沒迴頭,直出了了心禪院。


    那僧人也不在意,依舊端坐著,時不時的斟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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