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常青也不答話,隻是懶懶道:“聽說練武當劍法也是很不容易,入了師傅門的時候便做了許多木頭人,讓剛入門派的弟子刺擊。若是沒能按照師父指示,刺歪了,便要打板子。刺歪一劍,便是一板子,是不是?”


    駱冰道:“我跟師父在後山練的是太極劍,這個規矩是入武當的時候練的七星劍法就是前山的,我看師傅一百來號弟子能練好的的確不多。”


    梅常青懶懶笑道:“幸虧你不是在練七星劍法,不然巴掌和屁股一定都被打爛了。”


    駱冰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老子的劍法很隱蔽,就算刺歪了,師父也看不出來。”


    梅常青哈哈笑道:“我是跟隨老子練劍三個月以後,如果出劍的時候要抖得情況下,我老子就會拿根藤條把我的手打的血痕一條一條,出劍時候手腕就再也沒抖過,想不到你今天還會抖。”


    駱冰笑了笑,問道:“你眼睛什麽時候這麽好,這都能看出來?”


    梅常青正色道:“以你的性子,殺歐陽清,出手會如此果斷?再看你臨走時候的眼神,我怎會猜不出?看你剛才一頭冷汗,突然驚醒過來,當然是知道自己埋下隱患,心中擔心的原因。”


    駱冰大笑道:“你他娘的海直就是老子肚裏的蟲子,老子幹什麽你都知道。”


    梅常青一臉嚴肅:“你老實說,你放過歐陽清到底是有考慮的,還是隻不過是婦人之仁?”


    駱冰也嚴肅起來:“我不願意殺歐陽清,我剛到大理寺的時候和路長風、歐陽清我們三人整日飲酒練劍,快活之際當真如自家兄弟一般。我認識歐陽清時間不久,但已經把他當成了我最好的朋友。他臨死一個眼神,叫我不忍下手。”


    梅常青眉頭微皺,隨即笑道:“你在江湖上也混了好幾年了,難道連這一點事情都不懂?臨死關頭,誰不會求饒?膽子小的,跪在地上都有。你僅憑一個眼神,竟然就放過強敵,日後如何來與強手天魔為敵?”


    駱冰歎道:“我就是要對付天魔。或許,我和歐陽清還能做朋友。我們也許有一天能仰仗歐陽清,與天魔一戰。”


    梅常青連連搖頭:“你這當真是婦人之仁。歐陽清早已一心幫天魔,哪會來幫你?你自己不忍心下手,卻找了這麽個理由,實在好笑。”


    梅常青頓了頓,又道:“天魔的武功你也知道,古墓下我們四人聯手都沒能得勝。日後天魔神功得成,楚秋煙需他來救,楚秋水當然也不可能與天魔為敵。那怎麽來對付天魔?就靠我們倆?路長風除了跟隨郭子儀那晚其他音信全無,天魔身邊又多了一個歐陽清,難道你還想去請楚秋雨?”


    駱冰歎了口氣,臉色一正,緩緩道:“天魔武功雖高,但你,我,路長風三人聯手,或許還能勝他。”


    梅常青擺手道:“怎麽可能?我們四個人尚且慘敗,路長風武功也未必能強過楚秋水,三個人何來勝算?”


    駱冰沉聲道:“說到內力,楚秋水的小無相功當然是天下無雙。可是,若對上天魔,又差得遠了。咱們武當派講究的是以柔克剛,四兩撥千斤,但楚秋水出身逍遙,講究的飄飄渺渺有這樣厲害的內力,逍遙派的精髓他反倒棄之不用了。”


    梅常青點頭道:“這也正常。焉有千斤撥四兩的道理?”


    駱冰也是點頭,續道:“若對平常高手,以楚秋水的內力,壓服對手很是容易。可是天魔的內力遠比他渾厚,遠比他圓潤,遠比他靈活。可楚秋水經驗太淺,一時還不能調整過來,結果在天魔的內力下出招錯漏百出,毫無作用。楚秋煙更不用說,若是行走江湖,她也是難逢對手,可對上天魔這樣的大高手,一身武功都變作了花拳繡腿,不但無用,還需要我們不時施以援手。我們加了這兩個人,卻多了兩個累贅。”


    梅常青皺眉道:“話不能這麽說。天魔用出的招式真是天衣無縫,毫無破綻,想要什麽弄虛作假仗勢欺人那確實萬萬不能,攻其弱點根本不可能,很多招式都必須硬接下來。若沒有這兩個人分擔壓力,我們如何抵擋天魔的內力?”


    駱冰笑笑道:“你對敵的經驗也不豐富。不說路長風,隻看你我,根本不需要什麽配合,什麽無懈可擊的招式,隻要纏住天魔,一味遊鬥就可以了。天魔太看重身份,必定急於打倒我們。搶攻自然留下破綻,防守反擊比強行進攻要好得多。當日在古墓下我們四人猛力進攻,我知道不能,卻也管不住你們三個,結果輸得慘不堪言。若是方法得當,我們倆對天魔一個都未必會敗。”


    梅常青聽了這一番話,低頭想了一會,也是心覺有理,但嘴上還是叫道:“慚愧,慚愧,真是慚愧。你就是胡言亂語,安慰自己,給自己放過歐陽清找個理由。”


    駱冰微微一笑,又躺在了地上,仰望天空,長吐一口氣道:“到底天魔是何許人也呢?”


    梅常青臉色漸轉嚴肅,沉聲道:“以前我們以為是獨孤玲瓏,後來我們以為是你師父楚昭和想一統天下,再後來以為是獨孤玲,現在我是認為是獨孤玲瓏的雌體,你還有什麽想法嗎?”


    駱冰點頭道:“少林主辦的武林大會上,天魔和楚秋雨同時出現,加上我對師父太過了解,天魔怎麽也不可能是我的師父。這天魔時而男聲時而女聲,想必紅線女俠說的隻剩下一個雌體應該是正確的。”


    梅常青點了點頭,道:“這麽看來,隻能是獨孤玲瓏的獨孤玲了?”


    駱冰歎氣道:“我也想過,隻是不大像。獨孤玲瓏與我少年時也曾會過麵,隻是礙於我年幼沒殺我。一來呢,武功極高出掌狠毒極少有活口,二來呢,獨孤玲瓏當年氣度也遠有不及今天的天魔。不過,十五年前天山大戰,不管獨孤玲瓏用了什麽法子,總之是殺了鐵摩勒,那麽應該也有些本事。或許獨孤玲瓏性情大變?又或者他練了什麽厲害武功,武功進步的同時,性格也變了?”


    梅常青沉吟道:“確實,獨孤玲瓏的可能性最大。鐵摩勒的武功天下揚名,獨孤玲瓏和的魔教卻是瀕臨衰亡。依我看,一定是獨孤玲瓏聯合當年的五嶽害死鐵摩勒,得了鐵摩勒的武功秘籍,讓獨孤玲瓏練成神功。這些年,一定是獨孤玲瓏在苦練武功,所以魔教銷聲匿跡。你看,天魔最信任的人就是四嶽,其次是魔教護法,歐陽清、南雲飛都比不上他們。這就是最好的佐證。”


    聽了梅常青的一番話駱冰一時也沒了言語,許久才道:“若天魔真是獨孤玲瓏,那麽天山一戰,他堂堂戰勝鐵摩勒也不是沒可能。但我敢肯定,獨孤玲瓏武功精進絕不是因為偷學了鐵摩勒的武功。鐵摩勒的招式純正剛直,內力廣博淵深,而天魔的武功卻隱含西域樓蘭密宗的陰毒功夫,出招留三分,內力也帶了些冰寒之氣。一個人樣貌可以變,甚至身高體型都有可能變,唯獨一生辛苦修煉來的武功變不了。”


    梅常青點點頭,問道:“你的意思是,天魔武功和鐵摩勒沒有半點相像?”


    駱冰“嗯”了一聲,道:“不錯。天魔武功偏於陰狠,鐵摩勒則光明正大,兩者完全沒有相同。天魔絕不是學了鐵摩勒的武功。我師傅和鐵摩勒切磋過幾次,相加可說超過五百招,師傅武當劍法輸的心服口服,鐵摩勒用的正宗中原武功大開大合,但天魔的身上看不到半點鐵摩勒武功的影子。”


    梅常青搖搖頭,又點點頭,慢聲道:“魔教各種各樣的奇怪武功太多了,數不勝數,多年前魔教也出了不少高手,說不定獨孤玲瓏是從什麽秘籍上練成奇門武學。”


    梅常青還鄭重其事特別聲明:“沒有人跟我搶我偷學的武功,有些武功我父親隻是偷偷的練,也不願意教,你看我妹妹和我練的就不一樣。”


    駱冰卻是奇道:“如果你父親要真的教那些陰狠的武功給你,你還願意學嗎?”


    梅常青笑道:“如果真的教了,我反而不想學了,就是偷學才上癮,何況那些的確是陰狠的武功。”


    駱冰道:“為什麽?”


    梅常青道:“我們是不是對一些看起來很陰暗的東西感到很好奇?”


    駱冰摸了摸臉道:“你說的好像很對,我師傅好像也是這樣,前山的武當劍法我一點興趣也沒有,師傅練的太極劍法我隨隨便便就學會了?”


    梅常青哈哈大笑道:“對啊,偷偷摸摸的才過癮,不教都會。”


    他又道:“如果你把最好的教給別人,你就是個呆子。”


    駱冰道:“你自己不肯教,還想讓別人學,你怎麽辦?”


    梅常青笑道:“我當然有法子,天下最好的法子,你想不想知道?”


    駱冰道:“想。”


    梅常青道:“我要是有徒弟,我一定會教他看上去很威風的武功,他一定會好好學,然後我自己偷偷摸摸練紮實的武功悄悄的給他看。”


    駱冰哈哈大笑道:“真是好法子。”


    梅常青道:“如果你也要學我這種教法,有件事你千萬不能忘記。”


    駱冰道:“什麽事?”梅常青道:“你一麵在教的時候,一麵還要去教訓別人。”


    駱冰道:“我已經把最威風的武功教了,為什麽還要去教訓別人?”


    唐缺道:“因為像你這種教法,別人一定看不順眼,所以你就要先發製人,去教訓他。”


    教訓的不好說不定就會挨揍。


    這種教法比武場上大概率一招就可以躺下了。


    內務府。


    包子雲帶著太子李旦耀武揚威,沿著台階,緩步走上台去。


    先進行的是大射禮。文武百官早已久候,新黨和郭子儀的軍功黨的高官早知包子雲情況,卻都沒來。


    一切都順利後,便是宣讀祭天大典文辭。包子雲對這祭天大典的流程一無所知,待上了台去,看見如聖旨一般的皇榜擺在那裏,竟然要自己來讀,不由大為尷尬。


    正好太子李旦在此,那就讓他一並讀了得了,自己裝模作樣來迴翻了幾遍卻是屁用沒有,一個有用的字也沒看進去。


    包子雲本就是市井賭徒,自閹後進宮,借著天魔的殺人清空本事才攀上如此高位,哪有半點學識?那篇祭天大典文辭艱深,就算讀過狀元詞書的秀才文士也未必能認全,何況大字都識不了幾個的包子雲?


    軍功黨中的李光弼、新黨的左大五素來不與內務府打交道,今日包子雲風光無限,兩人都不願看他小人得誌,都未到場。


    原本祭天大典這樣重要的事情,兩人身為朝中高官居然不到,可說是大不敬,皇上若是怒了,治他們的罪也是可能。但既然今天皇上都未到場,還離經叛道地讓包子雲來主持太子李旦的登基祭天大典,李光弼、左大五二人不來,也無人會追究,這情形各自自保都是吃力。


    太子今天卻是登基之日,臉上到是沒有流露出任何笑容。


    李光弼與左大五是朝黨中最重要的人物,這兩人不來,等同於朝黨群龍無首。


    但太子在如此複雜的局麵下選了登基。


    包子雲既然主持了祭天大典,讓太子登基,就是太子老師了,朝野黨豈會安心?當然希望趁此機會讓包子雲丟個大臉。原本這事情讓郭子儀來做最好不過,他素有三朝元老又有軍中文膽之稱,行事大膽,又能把握方寸,隻是前些日子郭子儀身體不適自是迴家,救駕時候來也罷了,祭天大典如何能來?


    也是因此,包子雲孤立在台上,看著那有如天書的文榜,茫然無措,可既沒有人替他解圍,也沒人出言諷刺。


    李旦見此情形,也是暗叫不妙,隻得未經天授走上前去宣讀祭天大典。


    文武百官,大多是外臣,偏向包子雲的固然也有,但絕大部分還是郭子儀一黨。包子雲的親信,如馮廣微,都無法到來。到場之人,都抱著明哲保身的想法。一時間,天台下一片寂靜,包子雲呆立台上,上下不得。


    忽然,一人快步走出,跪在地上,衝著太子李旦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高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然後又對著包子雲磕了兩個頭,高聲道:“總管千歲”。


    這一聲喊,卻是自高力士之後再也無人喊過,如今有人這樣喊出,包子雲內心卻是喜道:“你是何人?有何事情?”


    那人伏在地上,似乎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奴才楊盡忠,願拜包總管為義父”。


    包子雲心頭一喜,此刻隻希望能將這宣讀文榜的尷尬事情遮掩過去,有人打岔自然再好不過,便笑道:“楊盡忠,我收你為子日後有事,義父一定幫你”。


    兩旁戰列的文武百官見那楊盡忠四十出頭,恐怕比包子雲還大上幾歲,竟厚顏無恥,認賊作父,不由都生出了鄙夷之心。


    楊盡忠卻是滿不在乎卻不以為恥,反倒喜笑顏開,又磕了兩個頭,連唿道:“多謝義父孩兒參見義父”。


    楊盡忠跪罷,站起身來,道:“義父,聖上有旨,見義父如見皇上。據孩兒所知,前些年的祭天大典,聖上都未參加,是由太子來主持的。不知義父可願讓孩兒來宣讀榜文,主持這前半段的祭天大典?”


    包子雲大喜過望。既然是義子代替,便也不影響自己出風頭,還解了如今窘迫之境。包子雲笑道:“楊盡忠,你這要求不算過分,來吧。”


    原本一個太監代皇上主持祭天大典就已經是可笑至極,包子雲隨便認個義子,居然也來代替,更是滑天下之大稽。這等荒唐之事,若是軍功黨中郭子儀、李光弼之類到來,自然會厲聲嗬責,指摘包子雲的不是,但如今朝野上下,誰敢胡亂說話?


    大唐國運從此衰矣。


    李旦正在上麵等著登基等的十分不耐煩,更是無心過問誰來宣讀的問題。


    楊盡忠代替包子雲讀下了祭天文書,借著便是祭天大典中的誘射。司射誘射分為上箭、謝靶、謝賓、謝君、誘射。


    發箭時候響起隆隆鼓聲,嚇了包子雲一大跳。


    祭天大典前有射禮,除了司射外,皇上還要親自搭箭彎弓,射出一箭,作為禮儀。李旦本頁是馬上皇帝,久居戰場,這時彎弓搭箭便射箭了。


    隻見太子李旦雙臂張開,左手挽弓,右手將箭矢搭上,雙臂角力,猛力拉弓。


    文武百官站在台階下麵遠遠看去,李旦自是甚是英俊異常,許久都是動也不動,不由心中奇怪:“李旦原來此刻正是英武異常之時?”


    遠處看來,似乎李旦把弓凝立,遙望天際,頗有幾分英氣“唰”,一聲輕響,李旦放箭了。


    隻見那支箭如飛鳥一般,激射遠處落了下來。“嗤”、“嗤”兩聲,


    終於有人跪拜大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官參拜李旦為唐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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