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若楠大囧,一時之間都不敢抬頭去看他,隻能低著頭,生怕他認出自己來。


    壓低了些聲線,淺淺道,“奴婢參見夙臨貴賓,宴會開始,您可以前往主殿賞舞。”


    穆颺盯著麵前的女子,好一會才啟口,“抬起頭來。”


    雲若楠遲疑片刻,緩緩抬起頭,卻還是沒有直視他的眼睛。


    穆颺就這樣盯著她盯了好一會,總算是有了其他的動作。


    伸手,試圖將她的麵紗取下。


    雲若楠見狀,連忙後退幾步,這一舉動將穆颺的手也頓時停在了半空中,雲若楠低下頭,找個借口掩飾道,“奴婢麵醜,怕擾了貴賓們雅興,便不取下來了。”


    穆颺將手收了迴來,視線落在她麵上,頭一次……竟然覺得是他的楠兒迴來了。


    可是……他親眼見到楠兒就那樣冰冷地躺在那裏,親眼見到她的屍體被火化……


    又怎麽可能會是她呢?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穆颺收迴視線,“你叫什麽名字?”


    雲若楠彎了彎身子,“奴婢小楠,是八皇子的侍女。”


    聞言,穆颺卻是輕輕應了一聲,才開口道,“方才失禮了,隻是,你長得很像我一個故人。”


    男子的嗓音傳入耳畔,雲若楠都不由得身形一怔,輕輕抬眸偷看了他一眼,他卻已經沒有再看自己了,而是側頭繼續看向一旁的桃樹。


    雲若楠看了一眼那桃樹,這桃花都還沒開呢,也不知有什麽好瞧的。


    不過聽他這話,應該是沒發現自己。


    不由得,雲若楠更想從他嘴裏知道一些事,壓了壓音線,“不知那位故人對您是怎樣的存在?”


    過了好一會,雲若楠這才聽到穆颺那句淺淺的話,“一個我一生中最愛的人……也是始終虧欠的人。”


    聽此,雲若楠稍微一愣,卻是沒有說話。


    最愛的人嗎……


    雲若楠垂下眼眸,眼眸裏流過一瞬的悲痛,若當真有愛,他才不會如此心狠的給她賜一碗墮胎藥將她的骨肉親手流掉。


    虧欠?


    要說這虧欠她倒還信幾分。


    他這一生都虧欠她,她也更不會原諒他。


    想到這,雲若楠袖中的手指卻是蜷縮捏緊了幾分來。


    隨後,便聽到男子輕輕開口,帶著幾分笑意,“她最喜歡的就是桃花,她一直不知道在夙臨皇宮裏的那塊禁地其實就是我專門為她種下的,就連那隻桃花簪……也是原來那支,哪裏來的同一個師傅打造……隻是她不知道罷了。”


    話音一落,雲若楠整個人僵硬幾分,手指也慢慢鬆開來,帶著幾分詫異輕輕抬眸看向麵前的男子,他雖嘴邊帶笑,可那眉眼中卻是無盡的哀傷。


    雲若楠愣了好一會,才慢慢想起來。


    之前他身為王爺的時候帶自己去了桃花林,她也知道那是他命人種下的,還以為他跟自己一樣喜歡桃花。


    沒想到……竟是為自己種的……


    可是那禁地若真是為她種下,又為何稱之為禁地呢?


    這個問題上一秒從雲若楠大腦裏閃過,下一秒便直接問了出來,“那為何叫禁地?不讓人進?”


    穆颺側頭,看了她一眼。


    對上他的視線,雲若楠一驚,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話,連忙垂下了頭。


    穆颺也並沒有生氣的意思,倒是把她當成了一個交談之人,才緩緩開口道,“因為……那片桃花林是年少時我和她之間的秘密基地,我答應過她不讓第三個人進。”


    一語出,年少時的記憶再一次翻湧而來。


    “三哥哥聽起來怪生疏的,不如叫本王颺哥哥吧。”


    “颺哥哥?”


    “嗯,這裏,就是颺哥哥和楠兒之間的秘密基地,不能有第三個人知道哦。”


    “嗯,這是楠兒和颺哥哥的秘密基地。”


    “……”


    怔仲了好半晌,雲若楠心情逐漸複雜起來。


    沒想到,他還記得,還記了這麽多年……


    怎麽會啊……他可是穆颺,那個兇狠殘暴的人,柔情這個詞怎麽可能會貼在他的身上……


    即使內心翻江倒海,但麵上雲若楠卻還是鎮定下來,小心抬眸看向男子,隨後緩緩開口,“你還能記這麽清楚,這禁地,她能進去嗎?”


    雲若楠輕輕問著,隻因為有一次她進去了,卻是被他罵了一頓。


    既然是他專門為她設下,又為何不能讓她進?


    靜靜聽著穆颺的解釋,雲若楠再一次被怔住了。


    隻見他好似是自嘲般的笑了笑,搖頭,“不,她不能進。”


    “為何?”


    穆颺輕輕抬頭,看向那桃樹,似乎在迴憶,似乎在嘲弄,“那桃花林有一棵很大的桃樹,上麵寫了一串讓我記了一生的誓言,但是……她不喜歡……”


    雲若楠皺了皺眉頭,隨後隻聽他繼續低喃著,“可能看著礙眼吧,她有一次進去了便想毀了那棵樹,我不能讓她毀了啊,那是她……留給我最後一絲的眷念了……最後一點啊……”


    到最後,雲若楠卻是不敢再去看他,他麵上那悲痛又卑微的模樣刺痛了她的雙眼,她怎麽也不敢想象到那個高高在上的穆颺會有這樣一副卑微的神情。


    畢竟他什麽都有……


    可看他那樣子卻並不像是裝出來的。


    “我一直以為她愛的是我弟弟,但是……”說到這裏,穆颺卻是扯嘴笑了笑,“她說她一直愛的都是我。”


    話語稍稍輕緩了些,緩緩開口,“隻不過,那是她留給我的遺書,我到那時才知道,可是她也已經不在了。”


    聽完穆颺的自話,雲若楠卻是沒能忍住,鼻頭稍稍一酸,又連忙克製住,安撫道,“你也別難過,過去這麽久了,你也該忘了不是?”


    穆颺聞言卻是沒有說話,長舒了一口氣,又扭頭看了她一眼,輕笑,“我開始沒想過和你說這些,隻是總感覺和你有一種親切感,就說了這麽多。”


    雲若楠苦澀的笑了笑,轉移話題,她怕再和他待下去她又聽到什麽讓她怔仲的話來,“您還沒有向滄溟國陛下太後問好的吧,現在也正好歌舞時間,要不您過去湊湊熱鬧?”


    穆颺原本想要拒絕,可對上她那雙明亮的眼睛時,竟鬼使神差地點頭了。


    等到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跟上了前麵那丫鬟的步伐,朝壽宴走去。


    雲若楠是猜準了穆颺那喜靜的性子,像那種熱鬧人多的宴會根本不會去看,更別說是坐在那裏觀賞了。


    本來想著他拒絕自己後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走開。


    誰知道,他居然點頭答應了!


    還讓自己帶路!


    完全已經出乎了她的意料!


    雲若楠哪裏敢不從,隻能硬著頭皮再次與他同行。


    一路上,雲若楠有些尷尬,但是更多的是膽戰心驚,生怕他發現什麽,隻希望趕緊走完這條路,把他帶到壽宴會後再逃之夭夭。


    心裏這樣做著計劃,正陷入自己計劃中的雲若楠還在偷喜,而一旁的穆颺卻是時不時將視線放在她身上。


    太像了……為何會那麽像……


    難不成他太想她了所以將一個丫鬟都能看成是她嗎?


    雲若楠正在心裏想著如何逃之夭夭,便聽到旁邊的男子聲音傳入耳畔,“不知你是哪家的丫鬟?”


    雲若楠側過頭看了他一眼,隨後才迴複一句,“奴婢是八皇子的侍女。”


    “八皇子……”穆颺細細念了一遍這個稱唿,恍然大悟模樣,輕笑,“就是那個患了失奇毒的小皇子君旭啊。”


    說著,唇角微揚了揚,“這八皇子中了奇毒身邊還敢留侍女?”


    雲若楠聞言,稍作猶豫,最後還是開口道,“迴貴人的話,八皇子的毒已經解了。”


    “解了?”聞言,穆颺略微驚訝,帶著幾分不可相信一般,“這上次見到他可還沒解呢,不知這毒是如何解的?”


    這一下倒是把雲若楠給問懵了,思量著怎麽迴答,“嗯……就是……”


    出神之際,腳下踩著的石子路一下沒能走穩,腳崴了一下,身子微微往一側偏了過去。


    雲若楠嚇了一跳,驚唿一聲。


    “小心。”旁邊男子動作很快,一手攥抓住她的手腕,另一隻大手順勢扶住她的腰,將她扶在了懷中。


    雲若楠稍稍一愣,麵前男子麵容在自己眼前迅速放大,眸色之中的緊張之色一閃而過,對上那雙讓她魂牽夢繞的深眸,雲若楠隻感覺胸口起伏的有些強烈起來。


    就算這麽久沒有見麵,再一次接觸她還是忍不住會心跳加速。


    穆颺看著自己的眼神帶著幾分意味不明,雲若楠隻感覺自己那被他抓住的手腕好似被他又輕輕摸了一把。


    穆颺眉頭微擰,視線從她臉上移到了那被他抓著的手腕上。


    衣袖稍稍上揚了些,肌膚相碰,雲若楠更加是感覺熱熱的。


    熾熱的視線落在自己手腕上,卻是遲遲沒有鬆開自己。


    雲若楠不禁困惑起來,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自己手腕處有一道疤痕,那是自己當初自殺未遂留下來的。


    看著穆颺盯著那疤痕發呆,好似是在思考什麽,雲若楠心下猛地一沉,連忙將手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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