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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又行了大半日,到得下午申時便來到了一座小山上。


    遙望山腰,那裏升騰起嫋嫋炊煙,隱約能在半禿的幾棵樹後看到一角屋簷。


    那裏便是平陽的家,龍淵不止一次的聽平陽說過。


    三人站在山腳,一時竟沒有勇氣抬腳上山。龍淵手中提著幾隻野山雞,那是他在路上捕的。


    以平陽平素的生活來看,他家應該頗為清苦,龍淵這次來隻能盡量讓他們三人身上帶些溫馨的味道。


    “走吧。”龍淵終於開口。


    一刻鍾後龍淵三人眼前便出現了一處人家,那裏是頗為破敗的房屋,已經有了年頭,房屋四周插著樹枝以作籬笆,隻是這籬笆的根部都爬上了青苔,一些樹枝都生出了木耳。


    籬笆內部便是院子,院中幾隻母雞兀自在地上啄食,雞眼直盯地麵,時而用雞爪在地上一番扒拉,絲毫沒有意識到屋外的三人。這些靈性不高的禽獸還不懂的悲戚與歡樂。


    “咕咕咕咕。”院內響起一陣稚嫩的喚雞的聲音,隨後屋後走出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女孩七八歲模樣,生著一雙大眼睛,圓臉小嘴,麵色略顯蒼白,泛白的嘴唇和略蜷曲的枯黃發梢都顯示著這個女孩身體狀況不算健康。


    “咦,你們是誰?”女孩向籬笆外的龍淵三人問道。


    龍淵麵露微笑道:“小妹妹你是叫鶯鶯嗎?”


    “誒?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女孩睜著她那大眼睛問道。


    “我們是你爹的朋友。”龍淵道。


    “哦。原來是客人,請進。”鶯鶯打開籬笆門請三人進院,隨後在院裏抱了一個馬紮和一個小木凳過來放在龍淵三人麵前,道:“你們先坐。”


    說罷她又去一邊去搬一個小石墩,大概是看龍淵一行有三人,兩張凳子不夠坐。那個小石墩重量不小,女孩搬動起來頗有些吃力,龍淵見狀連忙上去接下。


    “請你們稍等,我去叫娘。”鶯鶯轉身便推門進了屋。


    龍淵三人依舊站著,相互看了一眼。


    片刻後鶯鶯扶著一個中年女子從屋內出來,中年女子相貌普通,一副病懨懨的樣子,麵容憔悴,眼角的皺紋如魚尾,額頭上也有不少風霜的痕跡。


    中年女子對三人行了個萬福禮後問道:“三位客人是?”


    龍淵雙手虛扶,身體稍前傾,彎腰抱拳迴了一禮以示尊重,道:“我們是平陽大哥的朋友。”


    中年女子微一皺眉,眼中有一絲擔憂一閃而過,隨後她扭頭對鶯鶯道:“鶯鶯,客人來了,你再去炒幾道菜。”


    鶯鶯點頭,便向屋後走去。


    “我去幫忙吧。”馨兒道。她提起地上的野山雞跟著鶯鶯一道走了。


    “我是平陽的妻子,柳阿蘿。”中年女子對龍淵行了個萬福禮,自作了介紹。


    柳阿蘿微微啟唇,嘴角有些顫抖,說道:“平陽……平陽他是不是出事了?”


    龍淵與小芸沉默不語。


    “這些年來他每隔十日都會往家裏寫一封信。但是這一個多月來家裏就再也沒收到他的信。他最後一封信裏說想在中秋的時候帶著他在染缸部認識的好兄弟龍淵一起迴家過節。還讓我多備幾袋米,說他那個兄弟飯量很大。”柳阿蘿說著淚水便滴了下來。


    “中秋的時候鶯鶯炒了好幾盤菜,我們都高興著等著他和他那個兄弟。”柳阿蘿忍著啜泣說道。


    龍淵此時胸口哽著一口氣,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緩和一下自己的情緒。


    小芸此時已經將臉轉向一邊,抹著眼角的淚珠。


    “大嫂,我就是平陽大哥的兄弟龍淵。平陽大哥……他走了。”龍淵麵上布滿哀傷。


    “我……我就知道……”柳阿蘿說著哭著,哭得涕泗橫流,忽然眼前一黑,她身子軟了下去。


    “大嫂!”小芸見狀連忙上前扶住柳阿蘿。


    柳阿蘿抱著小芸痛哭,又強行壓抑著不讓哭聲傳到遠處。


    待到柳阿蘿哭到疲倦時,小芸玉手在其背上拍了拍,道:“平陽大哥是個義士,我們為他建了一座平陽亭。平陽大哥對我們有恩,我們想把你們母女接到潔彩坊,照顧你們的起居,不知道大嫂會不會嫌棄。”


    “大嫂,這位是潔彩坊的大小姐小芸姑娘。”龍淵道。


    柳阿蘿聽到自己抱著發泄情緒的竟然是潔彩坊的大小姐,立刻鬆手退了一步,揾了眼角的淚水,歉然道:“方才失態,還望小姐不要見怪。”


    “大嫂沒什麽的,以後我們便以姐妹相稱,你喚我妹妹便可。”小芸道。


    柳阿蘿還想說些什麽,但見到小芸一臉的誠摯,便點了點頭。


    “大嫂,平陽大哥臨走前囑咐我照顧你們母女二人。我一介粗人,不懂得照顧人,還希望大嫂能搬到潔彩坊,我在那裏留下了許多財物。還請大嫂不要推辭,否則我愧對了平陽大哥的囑咐,於心難安。”龍淵誠懇道。


    柳阿蘿點點頭,道:“平陽不在了,我和鶯鶯又身有病患,難以生活。就怕打擾了妹妹一家。”


    “大嫂說哪裏話,我娘對我千叮萬囑說一定要將你們母女接迴去,沒有打擾一說。”小芸忙道。


    柳阿蘿稍稍平複自己的情緒,向龍淵道:“龍淵兄弟,奴家能否懇求你一件事。”


    “大嫂請講。”


    “鶯鶯已經三年沒見他爹了,如今她還小,身上又有疾病,能不能等她大些,身子好些後再告訴她這個消息。”


    “全憑大嫂定奪。”龍淵道。


    屋後廚房內。


    “馨兒姐,龍淵哥哥生得好俊啊,小芸姐姐也生得好美啊。”鶯鶯雙手擇菜,也不妨礙她分心與馨兒說話。從馨兒與鶯鶯進得廚房後不久二人便熟絡了起來,馨兒活潑可愛,性子裏有些孩子氣,這也是她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抹去了與鶯鶯之間的生分的原因。


    經過馨兒的介紹,鶯鶯知道了外麵的那個大哥哥就是他爹的朋友。


    “我生得就不漂亮嗎?”馨兒對著鶯鶯努嘴道。


    “馨兒姐姐也很漂亮,我以後要是能像馨兒姐姐一樣漂亮就好了。”鶯鶯對著馨兒笑道。


    “你家平時都是你做飯嗎?”馨兒看鶯鶯擇菜洗菜的動作十分熟練,便問道。


    “以前是我娘做,但是一年前我娘的病嚴重了,我就做些我能做的,後來慢慢地就學會了做飯。”鶯鶯答道。


    馨兒心中忽然泛起了一陣疼惜之意,鶯鶯才七歲多,身體還沒比灶台高多少,身上還有疾病,卻早早的分擔了家裏的擔子。


    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但是對於一個這麽弱小的女孩來說未免太過殘酷,以這種代價換來的早熟知禮和懂事怎能不讓人唏噓。


    馨兒又想到了自己,雖然她是個孤兒被夫人收養,留在潔彩坊當丫鬟,但夫人與小姐從來沒把她當作丫鬟使喚,一些過重的活也極少讓她去做。小芸是家中的獨女,但並沒有大小姐的嬌縱,從小便當她為妹妹一樣,有吃的也分她一半,二人也經常共睡一床。與鶯鶯比起來,她是幸福得太多了。


    “對了,你想不想嚐嚐龍淵哥哥做的烤山雞啊?可好吃了呢。”馨兒道。


    “啊?龍淵哥哥也會做飯啊?”鶯鶯睜著大眼睛看著馨兒。


    “龍淵大哥會烤山雞、烤野兔,還會烤老虎肉呢。”馨兒道。


    “烤老虎肉?”鶯鶯小嘴張得大大的。


    “對啊,龍淵大哥殺過老虎,他打老虎的時候可威風了。”馨兒俏臉微揚,迴憶著昨晚的一幕,美目中充滿了崇拜與愛意。


    鶯鶯咯咯笑了起來,馨兒扭頭問道:“你笑什麽?”


    “我知道了,馨兒姐姐喜歡龍淵哥哥。”鶯鶯笑道。


    馨兒臉上一熱,一副嬌羞忸怩的樣子,對著鶯鶯道:“不理你了。”


    隨後她走出廚房,道:“我去叫龍淵大哥過來,讓他給你露一手。”


    須臾後,馨兒便把龍淵拉進了廚房。


    龍淵對此也不拒絕,平陽大哥沒能嚐到他的手藝,給大嫂和鶯鶯嚐一下,也算是補償。


    在他心裏深處是有著一份自責的,當日如果不是他離開,那些人怎麽能傷害到平陽,又怎麽會讓這裏的這對母女得到這個仿佛天塌了般的消息。


    龍淵用火鉗夾著處理好的山雞在灶台前起了火,便蹲在那裏專注的烤了起來。


    “烤東西要用心,畢竟這是給自個兒吃的,弄的不好浪費食材不說,不好吃的話自己吃著多膈應的慌。”龍淵想到以前他五師兄教他烤兔子時說過的話。


    如今他不是烤給自己吃,但用心程度比任何時候都甚,這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能讓鶯鶯開心點的事了。


    馨兒在一旁雙手支頤看著入神的龍淵,心都要化了。


    龍淵白麵清臒俊秀,劍眉入鬢,鳳眼清澈,朗若流星,雖然此刻蹲身在火旁,但不妨礙在馨兒心中他長身玉立的形象,火苗映入其眸中,給人一種絕於塵世的風骨。


    “龍淵哥哥。”鶯鶯喚道。


    “嗯?”龍淵扭頭看向鶯鶯。


    “我爹時常給我們寫信,他在信裏說龍淵哥哥是個性情中人,心思單純是個不錯的年輕人呢。”


    龍淵聞言會心一笑道:“你爹是個好人,願意收留一個身無長物的年輕人,他給了我很多幫助,教會了我許多做人的道理。”


    “我爹說每當他腰痛的時候你都會幫他幹活,說你力氣很大,幹活也賣力。我爹腰椎有些勞損,如果不是龍淵哥哥在的話,我爹會很辛苦的。鶯鶯謝謝龍淵哥哥。”鶯鶯麵色稍顯鄭重的道。一張小臉配上鄭重嚴肅的神情頗有些早熟的味道。


    “應該的。”龍淵付之微笑。


    “我爹還好嗎?”鶯鶯問道。


    龍淵一怔,旋即微笑道:“他很好,隻是被夫人派去了稍遠的地方管理染坊分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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