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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已是黃昏,西方漸金漸紅,暮光將山林暈染成一片澄黃。


    龍淵在林中樹叢間騰躍半晌,將這片山林繞了大半,都沒發現什麽可下肚的食物。


    眼見夕曛漸杳,龍淵正失望間,忽然瞥見山林盡處有棵棗樹,樹上的棗子已然熟透,現出妖冶的紅。


    龍淵見這棵棗樹碩果累累,口中涎水自泌,幾下騰跳便跑到棗樹上。因腹中饑餓難耐,龍淵將酒盅一般大的棗子一口一個塞進了嘴裏,沒多久棗樹底下就有了一片的棗仁。一盞茶的時間不到,樹上的果實就被龍淵揪了大半。


    吃罷後龍淵便在樹旁坐下,唿吸間都是滿口的棗香。他兩手墊頭靠在樹根旁,眼瞼漸漸闔上。


    剛合眼不久龍淵便感到一陣迷糊朦朧,倦意襲來。他自身仿若化作了一縷遊魂,不知身在何處,迷失在無間。雙眼所見均是光怪陸離,影影綽綽的殘像,好比如幻鏡花,似夢又非夢。


    龍淵知道這些陸離斑斕的景象並不真實,可他卻又無從蘇醒。


    一幕幕模糊而陌生的影像接連出現,幻象中浮現的世界極度的陌生,是一種近乎蠻荒的存在。水陸之上遊走的盡是類似虎兕豺狼的巨獸,獨腳巨牛,蛇龜同體的龐然大物,諸如此類比比皆是。


    隨後龍淵見到的是廝殺,巨斧與長劍的光影閃亮了整片穹廬,平原荒漠上是人群與八臂千眼怪物在混戰。


    影像倏忽而過,再度浮現的是一片墨色汪洋淹沒了半個世界,緊接著龍淵竟然看見了日冕,赤日之上是肆虐無忌的漩渦。


    之後龍淵的雙眼似乎進了朱砂一般,眼前的一切被洇染成絳紅直至殷紅,在聽到一個女子慘烈的嘶叫聲後,龍淵忽然感覺雙手黏黐不堪,抬起手來,雙手流離的是濃烈的血腥。


    這一幕龍淵似曾相識,那種感覺就像是不久前剛見到過一樣。


    龍淵驚懼異常,渾身是切膚刈骨的疼,顳顬痛楚難當,似乎要被銀針穿刺了一般。


    “喂!醒醒,醒醒!怎麽那麽重?”


    龍淵從虛迷中醒轉時,已是朝曛西山。


    迷迷糊糊了一陣子,龍淵才發現自己被樹藤捆綁在棗樹上,叫醒自己的也是一隻魈魅。


    這隻魈魅從腰胯以下都連在棗樹垂下的樹枝上,懸空倒立在龍淵麵前。


    龍淵略微移動身體,才發覺自己的腰、胸、背、臂均是刺骨的疼,周身被樹藤牢牢捆縛住。樹藤彌溢著粘稠不堪的乳色濁液,一沾肌膚,蝕骨鑽心。龍淵怒視眼前的山魈,罵道:“魈魅妖邪,竟然趁我沉睡,用卑鄙手段害我。”


    他雙臂聚力想要掙斷樹藤,卻發現自己力不從心,且樹藤堅韌無比,難以掙開。


    本來龍淵的力氣極大,但是無奈吃下了許多詭異的甜棗,渾身動用不了多少力量。


    龍淵眼前的這隻山魈額上雙角極長,悠哉倒懸連於棗樹之上,聽龍淵語氣霸道便蹙眉瞪眼道:“你這小子,吃去我樹上大半棗子還在這裏撒野,我本來還容你多活幾刻,不領情作罷。我幾天沒吃著肉了,就拿你來開胃!”


    一聽這話龍淵便明白了,棗樹上所結顆顆紅棗是由這山魈身上生長出來的。一想到自己吃了一肚子的甜棗,龍淵感覺腹中一陣惡心,不自禁地作嘔吐狀。


    “我竟然吃了這麽多惡心的東西。”龍淵臉色如苦瓜。


    山魈看到龍淵神情仿佛是吃了糞便一樣,便怒道:“你這小子真不知好歹,初時你來摘我的棗兒吃,吃了幾枚棗子我也不曾在意,誰知你這貪心不足的家夥竟然一氣將我的棗果吃去一半。我這些棗果是迷幻棗,含有迷離七昧,是用於誘捕空中地上飛禽野獸,攝其魄迷其魂,是我賴以生存的工具。你平白無故吃了我那麽多東西,我能讓你就這樣走了嗎?哼!”


    “我要是知道這棗是從你身上長出來的,白送我我都不吃。”龍淵說道,同時他暗自懊悔。他原以為這棗樹是無主之物,便敞開了肚子吃了個痛快。


    真不該放縱口舌之欲。


    “快放了我,我給你找些飛禽走獸作為補償就是了。”龍淵斂了之前的橫勁兒,畢竟先吃了人家的東西,理虧又嘴軟。


    “這附近的山林荒涼的緊,你去哪裏找些禽獸來,再說了我放了你,你跑了怎麽辦,你跑了我吃什麽。”山魈道。


    龍淵麵色一沉,這山魈是鐵了心要把自己給吃了。


    “嘿嘿,我沒想到你這小子吃了這許多迷幻棗尚能醒轉,比之飛禽野獸的精血強的多了。”山魈舌頭一舔唇邊,一副貪食的樣子。


    “嗯!我吃你也不枉費我沒了半樹迷幻棗。”說罷山魈便施個法術,捆在龍淵身上的樹藤滲出的腐蝕液垂垂濃白,漸漸淋漓。


    不多時便將龍淵的衣襟緩緩變成焦黑的炭絮,泛起了濁煙冉冉。


    龍淵見樹藤滲出腐蝕液體,心中大急,立刻運起體內真氣抵禦腐蝕,同時暗中蜷手凝集真氣於中指,從中指上露出了一小截鋒利的氣刃。


    曲指一彈,指尖的氣刃從樹藤上劃過,刈斷了樹藤。龍淵感覺樹藤已斷,雙臂猛力外掙。


    啪啪啪。


    捆在龍淵身上的樹藤斷成許多截散落在地上,龍淵也得以脫身。一躍退出兩丈外,龍淵立即脫去上身沾有腐蝕液的衣衫,隨後從衣衫中抽出藍光劍,一步向前往山魈脖頸橫切而去。


    還未等龍淵近身,山魈額頭一點,額上雙角彤彤泛光,兩道紅光便射中了龍淵。龍淵連人帶劍停於半空,又一次如浮雕般僵在原處。


    千萬條根蔓從地下破土而出,將龍淵周身四肢束縛堅實,不住的纏動,勒箍龍淵周身骨骼咯咯作響。


    “嗚啊!”龍淵吃痛叫了起來。他想運轉武屍四極變來抵禦,但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受到了一陣虛脫感,無法調度氣海中的真氣。


    那些被他吃下的甜棗,因為龍淵亂動,又開始發作了。


    命在頃刻間,遠處泛起哼唱聲,是一個孩童的聲音。龍淵費力斜睨,才發現昨日被自己教訓的小山魈從遠處踏歌而來。


    “哥哥,我迴來了,你捕捉到什麽獵物?”


    小山魈一蹦一跳著來到龍淵身前,訝然道:“啊!這不是昨日的那個俠士嘛,你怎麽會被我哥哥捉來?”


    “阿中,你見過這個小子?”山魈詫異,隨後瞪了龍淵一眼,續道,“這小子一下子吃去我滿樹的棗果,甚是可惡。”


    “哥哥,我昨天才見過他,就是他昨日饒了我一命。”小山魈阿中道。


    山魈一怔,連忙問道:“饒你一命?這小子要殺你?”


    隨後他從棗樹垂枝脫落而下,落在阿中身旁將阿中轉了一圈,緊張道:“你有沒有受傷,這小子有沒有傷害你。”


    “沒有沒有,他就踢了我一腳。”阿中迴答。


    山魈聽後雙目圓睜看向龍淵,一臉怒意。


    龍淵周身的藤蔓一陣遊動如玄鐵鋼條一般愈箍愈緊,導致龍淵體內的真氣也逐漸紊亂起來。


    “哥哥,哥哥你放了他吧,我們沒害過人,害人的話人我們會遭修士懲罰的,我們還有好多族類沒有修煉成道呢。哥哥,你放了他吧,這個人不是歹匪惡霸,是我捉弄他在先,放了他吧。”阿中雙手搭在山魈臂上搖動。


    山魈一類屬於植物係異獸,也有著妖精的血脈,大多以靈力來修煉,極其懼怕人類中的修士,方士也對他們有威脅。這些魈魅依靠天地靈力的滋養,會產生靈性,又因為是妖精之後,容易化形。


    魈魅的遠祖是古時的妖怪,有吞食他人精血輔助修煉的能力。一旦魈魅為了修煉傷人害命便會遭到方士甚至修士毫不留情的鋤理。


    山魈望著弟弟阿中,撇嘴道:“好了好了,就依你。”他也不敢真的吃了龍淵,先前隻是想給龍淵一些教訓,嚇唬嚇唬他。


    對著龍淵哼一聲,山魈手往虛空一點,說道:“看在我弟弟的麵子上就饒了你一命,不過也得給你些教訓。”


    一根根藤條從棗樹上伸長開來,如藤鞭一樣抽在龍淵身上。


    山魈把龍淵抽了半晌,解氣後便撤去箍在龍淵身上無數藤莖。


    龍淵全身一陣酥軟,癱坐在地上,緩緩地調理氣息半晌後才有了力氣。


    修為低的武人對法術沒有太多辦法,龍淵被抽打一通雖然心有怨氣但是沒有什麽餘力對付眼前的這隻山魈,隻能自認倒黴。


    龍淵走近阿中躬身抱拳道了聲謝。如果不是這隻小山魈心懷善意,恐怕他還得繼續受苦。


    阿中也學著龍淵模樣抱拳,看清龍淵拳掌相接的姿勢後,左手由拳變掌,右手掌變拳重新抱拳,對著龍淵呆笑。


    “小子,出來混別那麽橫,這山林裏可不是所有妖精邪魅都不吃人。沒多大能耐,脾氣怪不小。”山魈咬著棗子散漫道。


    龍淵點過頭,隨後離開了山魈兄弟。


    “看來以後不能隻顧著吃飽肚子了,離開了龍胤山莊到處都是危險,前些時日遇到的是碩鼠一族,今天遇見的是不害人的棗樹魈魅,不留個心眼以後要吃大虧了。”龍淵反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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