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以雁那天近乎崩潰地哭過之後,便再也不提節食的事了。


    張嬸端給她什麽她便吃什麽,一心一意地養身子。


    不知道是不是心態不一樣了,看到的景象也有所不同。


    再照鏡子時,覺得自己也沒有當初認為的那麽醜陋不堪。不就是沒有以前單薄瘦削麽,也沒真的胖到肥肉橫生的地步,就是腰粗了點,胳膊和大腿的肉變鬆弛了,用手捏捏,還覺得蠻柔軟好玩的。


    臉的確變大了,雙下巴都要出來了,但五官看著還是非常清秀,特別是那雙黑白分明的杏眸,水靈通透,眉目流轉間,似有瀲灩水色溢出,容貌中帶著七分嬌,三分俏。


    那天她哭得驚天動地,即使書房的門是關著的,但估計外麵的人也都聽到了,但大家似乎都達成了一項什麽協議似的,絕口不提那天自己聽到的、猜到的。


    舟以雁也就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了。


    日複一日,離春節越來越近了,紀烽從桐城迴來,張羅著布置別墅。


    新聘請的司機小趙是個開朗愛鬧的小夥子,在紀烽的吩咐下買迴來了好幾箱年貨。


    下人們全都喜氣洋洋地一起動手裝點新年氛圍。


    舟以雁也想幫忙,和寶寶坐在沙發上拆飾品的包裝袋。


    寶寶興奮得很,根本坐不住,拆了一會兒包裝袋就滿屋子亂跑。


    關臨淵讓人買了十幾株桃花迴來,種在院子裏,現在天氣冷,一顆顆小花包還沒綻放,葉子倒是還算茂盛,半天的功夫就種好了,天台往下看,是一片小小的桃花林。


    年三十當天,下人們多半已經提前迴家過年了,紀烽和麥櫟也都各迴各家,留下幾個因為老家特別遠和有特殊原因不想迴去的女傭。但關臨淵也讓他們放假到年初三,不必留在別墅裏做事。


    前一天大家就已經把別墅重新打掃一遍了,屋子裏一塵不染。


    張嬸是本地人,年三十上午把年夜菜全部做好了才迴家。


    舟以雁和關臨淵還有寶寶三個吃不了多少東西,但張嬸愣是做了滿滿一大桌。說是年年有餘,吃不完就對了,而且年夜飯就是要一大桌看著才像樣。


    天色晚的快,太陽下山後沒多久城市就被夜幕籠罩著。


    關臨淵把菜都熱了一遍,香氣四溢,饞得寶寶一直往廚房跑。


    最後三個人也沒有吃掉多少,每樣菜吃一口就基本八成飽了,寶寶喝著ad鈣奶,關臨淵喝著啤酒,舟以雁隻能喝張嬸特地為她熬的藥膳湯。


    院子裏張燈結彩,每棵樹上都掛著星星燈,紅黃藍綠一起閃爍,還有明亮的小宮燈,把草叢間那些快要綻放的小野花都照得一清二楚。


    舟以雁坐在輪椅上抱著寶寶,看關臨淵在一片小空地上放煙花。


    寶寶發出“哇哇哇”的驚叫,小眼睛瞪得滾圓,看得目不轉睛。


    關臨淵點燃了一個魔術煙花,明明往前扔得挺遠,但它不知道怎麽的轉了個圈,居然換了個方向往後飛了過去。


    寶寶拍手拍到一半,看到一個高速自轉著且火花銀華四射的東西迎麵砸來,嚇得呆住了。


    還是舟以雁眼疾手快,抬臂一掃,將它打到了地上。


    關臨淵也是嚇出了一身冷汗,頂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衝了過來,檢查她手臂上有沒有傷。


    舟以雁在他嚴肅中帶著歉意的目光下展開了一個燦爛的笑,“沒事沒事,油皮都沒蹭到一點,你別拉長著臉。”


    關臨淵確認過真的沒事後才鬆一口氣。


    接著便不敢在放魔術煙花了,而是把仙女棒一根根地插到地上,再一次迅速地點燃。


    一時間百花齊放,看得寶寶發出“咯咯咯咯”的笑。


    關臨淵往後退,退到舟以雁身邊,趁著寶寶的注意力都被煙花吸引時,彎下腰,在一片閃爍的花火裏吻了她的唇。


    然後就聽到耳邊傳來寶寶驚詫的一聲:“啊哦?”


    舟以雁:“……”


    關臨淵:“……”


    關臨淵和寶寶大眼瞪小眼,瞪了足足三秒,然後寶寶張開小短臂向他討要抱抱。


    他把點煙花用的線香弄滅了,然後才把寶寶抱了起來。


    小家夥便摟著他的脖子,小嘴在他臉上重重地“啵”了一口。


    親得關臨淵半邊俊臉都是口水,然後“嘎嘎嘎嘎”地笑了起來。


    舟以雁頓時有點吃醋,問寶寶:“為什麽媽媽沒有?”


    關臨淵將寶寶抱到她麵前,寶寶便轉身摟住她的脖子,像之前親關臨淵一樣,在她臉上也留下了一灘口水。


    舟以雁不失時機地反過來親了寶寶粉嫩的臉頰。


    寶寶先是露出驚訝之色,隨即笑得更加大聲。


    然後就聽到關臨淵帶著不滿的聲音傳來:“為什麽爸爸沒有?”


    舟以雁:“……”


    真是夠了!


    年初一一大早就出了太陽,天氣暖和。


    院子裏的桃花大部分都吐蕊綻放。


    舟以雁換上了關臨淵為她挑選的一條淺黃色中長款複古連衣裙,再穿上藍灰色毛領羊絨大衣,脖子上係了一條藕粉色的棉麻圍巾,大腿上再搭一張羊毛毯,便驅動著輪椅到院子裏看桃花了。


    關臨淵隨後抱著寶寶出來,他還是往日的穿著,黑藍色休閑褲搭配淺藍色襯衫,套一件灰色薄款羊毛背心,最外麵穿一件深棕色長款風衣,腳下蹬一雙高幫皮靴,帥氣從容。


    寶寶倒是穿了新衣服,因為張嬸叮囑過他們寶寶不能捂,是個天然小火爐,跟青年男子穿一樣的就行。所以關臨淵就給他穿了一件黑白條紋帶帽衛衣和黑色運動褲,外麵再套一件草綠色牛仔夾克,夾克的手肘和肩膀都繡著可愛的彩色大頭魚,寶寶穿著超級可愛。


    關臨淵還給他戴了一頂毛球小帽子,怎麽看怎麽像從漫畫裏走出來的q萌人物。


    寶寶今天心情非常好,小嘴巴一直“嗶嘟嗶嘟”地說著隻有自己聽得懂的“嬰語”,腔調奇特,像在唱歌,自己說上一會兒還突然哈哈大笑,弄得關臨淵和舟以雁都莫名其妙。


    但看到寶寶笑,他們便也情不自禁地跟著笑起來。


    “你說這些桃樹到了秋天能結出桃子嗎?”舟以雁轉頭問關臨淵。


    關臨淵為免她仰著脖子說話太辛苦,刻意地在她身旁蹲了下來。


    “能。”他說,“不過應該不會很甜。”


    寶寶自個兒跑到那片小小的桃花林裏,踮起腳尖,伸手去夠上麵的桃花。


    風一吹,落英繽紛,寶寶立刻張大了嘴巴去接那些紛紛揚揚的花瓣。


    關臨淵和舟以雁真是哭笑不得。


    關臨淵掏出手機,攝像頭對準寶寶,抓拍了不少鏡頭。


    舟以雁笑道:“我們來張自拍?”


    關臨淵愣了一下才道:“哦,好。”


    舟以雁笑眯眯地從他手上取走手機,然後點開相機功能,轉換到自拍,再迅速地選擇了濾鏡效果,然後抬起手臂,轉頭示意關臨淵靠過來。


    “我說一二三就開始。”


    關臨淵說:“好。”


    結果舟以雁數到“二”的時候就按了快門。


    “這次你要說茄子。”舟以雁要求道。


    關臨淵認真地道:“這樣拍出來的笑容其實並不自然。”


    “但我覺得很自然啊。”這一招舟以雁就是試過了才會繼續用。


    關臨淵道:“因為你說的時候是笑著說的。”


    舟以雁:“……”


    腦補了一下關臨淵板著臉說“茄子”,嗯,的確,有點,不太自然。


    “那要說什麽好呢?”舟以雁有點苦惱,“你拍照都不笑的。”


    她指的是之前在相冊裏看到的關臨淵的照片,每一張都超級冷漠,攝影師隔著鏡頭都能感受到他釋放的冷氣。


    關臨淵湊到她耳邊低聲地說了一句什麽。


    舟以雁頓時雙頰緋紅。


    “你、你自己腦補不行嗎?”


    “腦補和聽到你說出來是兩碼事。”關臨淵一本正經地辯駁。


    舟以雁咬了咬下唇,重新舉起手機,小聲地道:“老公我愛你。”


    “哢嚓”一聲,一幀定格。將關臨淵這一刻溫柔帥氣的笑容永遠鎖住。


    舟以雁盯著那照片看得眼睛都直了,差點沒撲上去舔屏。


    “好帥啊,怎麽能這麽帥。”她把手機按在胸口上,滿臉陶醉地嘀咕。


    關臨淵:“……”


    這一天過得隨意休閑,前一天的菜肴還剩了很多,中午的時候他們隨便熱了一些來吃,然後便到陽光房裏打發時間。


    一整天下來無所事事,什麽都沒幹,隻是像三隻衣食無憂的貓,懶洋洋地躺在太陽底下,舒服地伸展著四肢,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然後醒來,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說,相互拉著手,靜靜地讓時光在眼前緩慢流逝。


    舟以雁並沒有覺得無聊和空虛,心頭反而溢滿了酸酸漲漲的滿足感。


    她知道那種感覺叫做幸福。


    以後無論過了多久,隻要迴想起一家三口那麽隨心所欲地在陽光和植物中度過毫無意義的一天,就會忍不住露出溫柔的笑。


    原來隻要在一起,沒有意義的事情,也會變得有意義。


    在一起本來就是人生的所有意義所在。


    年初三,下人們陸陸續續迴到別墅,屋子裏的溫馨寧靜被打破後,增添了幾分熱鬧和歡樂。


    年初四中午,舟建業夫婦和舟堯登門拜訪。


    舟以雁並不知道,這一次娘家的人帶來的,不是新春祝福,而是一場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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