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莉莉在打這個電話之前,無意中從秦媽媽和親爸爸的對話裏知道了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實。


    醫生跟秦媽媽交底了,她的心髒已經不堪重負,偏偏她又是個思慮極深的人,隻會讓病情越發嚴重。


    最多一年,做好心理準備吧。


    這是醫生的原話。


    秦媽媽轉述給秦爸爸聽的時候,哭得差點喘不過氣。


    秦爸爸摟著妻子,情緒尚且保持平靜,用鎮定的語氣道:“國內的醫療技術不行,我們就去國外,找最好的權威專家!”


    秦莉莉沒有繼續聽下去,幽魂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迴到自己的房間。


    她的身體自幼就不好,不用誰提醒也都知道不可能長命百歲。


    但醫生那麽明確地說了,就好比死神宣判了她的死期,有些真相,沒有人提起,便會掩耳盜鈴,假裝死亡隻是風險概率的問題,也許會發生,但又不一定會發生。


    她把自己藏進被子裏,說不上是什麽感覺。


    一開始感到很震驚茫然,隨後便是驚惶無措,但這些激烈的明顯的感情淡去之後,心底深處反而有了一種釋懷和放鬆的感覺。


    仿佛長期以來束縛著她的無形鎖鏈突然鬆開了。


    如釋重負。


    就在這個時候,她接到了秦昊然的電話。


    “你那邊進行得怎麽樣了?之前不是說祝修毓和麥櫟已經成了嗎?你跟紀烽也該早日完婚了吧?”


    秦莉莉忍不住冷笑,“表哥什麽時候那麽關心我的婚事了?”


    秦昊然也不跟她虛情假意,直接開門見山地道:“你若是沒有本事搞定紀烽,那就讓我來。就衝你喊我一聲表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想怎麽樣?”事關紀烽,她整個人都立刻緊繃起來。


    秦昊然發出一聲低沉的笑聲,道:“我讓你如願以償不好嗎,你最想要的不就是紀烽對你服服帖帖,一心一意麽,我有辦法做得到,你是不是該謝我一聲?”


    秦莉莉的手緊緊地攥著被子,擰著眉頭問:“你把話說清楚,你打算怎麽樣?”


    秦昊然的聲音冷了下來,不緊不慢地道:“我的打算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當初我們也說得好好的,怎麽,你現在才想反悔?你不是愛紀烽愛得要死嗎,早點跟他完婚也是你夢寐以求的事,現在你又何必矯情?”


    秦莉莉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雖然愛他,但也不希望他娶我娶得不情不願。”


    秦昊然嗤笑一聲,“給你多少時間你也不可能讓一個不愛你的男人心甘情願娶你。有時候過程不重要,結果才是一切。我願意幫你,你還不樂意了?”


    “你怎麽幫我?”秦莉莉自嘲道,“你還能讓一個不愛我的男人突然愛上我?”


    “他不愛你,他也別想再愛其他人。得不到他,就毀了他好了。到時候,他才是真正的徹徹底底的屬於你。”秦昊然的話字字狠厲,讓秦莉莉渾身一震。


    “你……”她本來想說你別亂來,但話到嘴邊,就變成了,“你讓我考慮考慮。”


    秦昊然沒有說話。


    秦莉莉一咬牙,道:“一天的時間,給我一天時間考慮,我明天迴複你。”


    秦昊然這才開口道:“好,那你就考慮清楚了再答複我。”


    秦莉莉沒有那一刻是那麽清晰地覺得,秦昊然就是一個魔鬼。


    毀了紀烽?她做不到。


    其實在她知道自己的生命不足一年的那一刹那,她心裏對紀烽的執著好像頃刻間就變味了。


    如果不能跟心愛的人天長地久,那起碼也應該曾經擁有。


    但如果對方的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那硬要他陪在自己身邊,也不能算是擁有。


    她的確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紀烽愛上別人,和別人在一起。


    但她很快就不在這個世上了,紀烽以後會怎麽樣,她都看不到了。


    直到那麽清晰強烈地感受到生命即將消逝的瞬間,她突然發現,紀烽愛誰其實並沒有那麽重要。


    他都已經為了她放棄自己喜歡的人,選擇跟她在一起了,即使他對她的感情不是愛情,也肯定是跟愛情同樣重要的感情。


    她在他心裏並不是毫無分量,甚至在她和小麥之間,他選擇了她,無論出於什麽原因,已經說明了她對他的重要性。


    責任也好,兄妹情也好,甚至基於道德上的先來後到也好,他縱容了她的任性,成全了她的自私。


    她那麽那麽愛一個人,卻從來沒有問過他,你跟我在一起幸福嗎?


    也許不問,是因為她心裏已經知道了答案。


    何必再自欺欺人?


    “有什麽事情,你盡管開口。”電話那頭,紀烽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


    秦莉莉道:“你要小心一個人。”


    紀烽愣了一下。


    秦莉莉繼續道:“他叫秦昊然,是我的表哥,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跟他打過交道。”


    紀烽的神色漸漸變得審慎起來。


    秦昊然,他當然知道,隻是沒想到他居然會是秦莉莉的表哥。


    “小心他?莉莉,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秦莉莉道:“他對舟以雁有企圖,一直都想得到她。為此,他想要安插自己的人手到關家,而管家的職位,正是他看中的。你成了他的絆腳石,他想要對付你。”


    紀烽微微皺眉,問:“這些都是他告訴你的?”


    “對。”秦莉莉道。


    紀烽有點不解,“他為什麽要告訴你這些?”


    “因為他想我跟他合作。”秦莉莉自暴自棄地笑了笑,“我想得到你,他想得到舟以雁,我們各取所需。”


    紀烽:“……”


    長久的沉默後,紀烽終究問道:“那你現在為什麽把這些都告訴我?”


    這迴輪到秦莉莉沉默了。


    紀烽突然發現自己一點都不了解這個他以為自己一直都很了解的女孩子。


    秦莉莉最後長出一口氣,語帶輕鬆地道:“因為我決定不要你了。紀烽,我們解除婚約吧。”


    你從此自由了。


    麥櫟和舟以雁聊了半小時,舟以雁便開始頻頻打嗬欠了。


    “不知道為什麽總是覺得很困。”她有點不好意思地道。


    麥櫟說:“你的身體在自我修複,會的,多休息,好好養著。”


    舟以雁知道她準備走了,有點戀戀不舍,“你說你從桐城過來,那什麽時候迴去啊?”


    麥櫟眨眨眼,笑眯眯地道:“不迴去啦,我在那邊都被人辭掉了,沒有工作,還迴去幹什麽。”


    舟以雁吃了一驚,“你剛才還說你的男朋友是那邊的人啊。”


    麥櫟說:“對啊,但他也說不想繼承家業,那去哪裏不一樣。”


    舟以雁覺得她的話好有道理哦,但是,“他家裏人不反對麽?一般來說都是子承父業。”


    麥櫟聳聳肩道:“他想要繼承家業也行啊,那我們就異地咯。”


    舟以雁並不讚同,“不好吧,異地很容易出問題,你們都快要結婚了……”


    “那個……”麥櫟遲疑了一下才道,“其實我們已經結婚了。”


    舟以雁倏然瞪大了眼睛。


    “結了??”


    麥櫟想起自己執意要迴京都時祝修毓那一臉悲痛欲絕的表情就覺得無奈,“結了,他一哭二鬧三上吊,逼著我去民政局領證了。”


    舟以雁:“……你剛才還說是男朋友。那樣是老公才對。”


    麥櫟說:“但我一點真實感都沒有。而且這事我還跟我爸媽說。對了,之前他說想讓我們雙方父母見個麵的,都還沒見呢。”


    舟以雁:“……”


    不懂你們年輕人。


    麥櫟氣唿唿地道:“我就不該心軟!我爸媽知道我先斬後奏,估計要氣死。”


    舟以雁笑了起來。


    麥櫟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問:“你笑什麽?”


    “你很喜歡你先生吧,你爸媽不會氣死的,他們知道你嫁給了喜歡的人,會替你高興。”


    麥櫟臉上一紅,不自覺地也笑了。


    “他有和你一起迴來麽?”舟以雁問。


    麥櫟說:“有啊,我如果不帶他迴來,他估計得跳樓。”


    舟以雁:“……”


    有種被硬塞了滿嘴狗糧的感覺。


    麥櫟看到舟以雁是真的困乏了,便道:“小舟,你好好休息吧,我還會來看你的。”


    邊說邊把床頭放平,替她掖了掖被子。


    麥櫟走出病房,發現紀烽呆呆地站在走廊盡頭。


    之所以覺得他呆呆的,是因為他的表情有點茫然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整個人一副防空的狀態。


    她腳步一頓,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走上前去。


    “嗨,想什麽呢?”她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紀烽迴過神來,看到是她,習慣性地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


    “這裏風大,你別吹感冒了。”麥櫟揪著他的衣袖往旁邊拉。


    紀烽說:“沒事。”


    長腿往旁邊邁了一步,正好麥櫟也往同一個方向走,皮靴尖細的鞋跟正好踩在了紀烽的皮鞋上。


    “小心!”


    就見到她腳一拐,整個人都往旁邊摔去。


    紀烽沒有多想,下意識伸手撈住了她。


    麥櫟驚魂未定,仿佛溺水之人抱住水上浮木一般抱住了他的胳膊。


    “沒事吧?”待她站穩後,紀烽關切地問道。


    麥櫟正要答話,目光卻越過紀烽的肩膀,看到了站在電梯前的那個身影。分明是祝修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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