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櫟看著他,等待他的迴答。


    但祝修毓卻什麽都沒有說。


    她不禁有點失望。


    “算了,你不想說,我就不聽了。現在請讓開,我要出去。”


    祝修毓沒有讓開,安靜地攔在門口,眼眸黑沉沉一片。


    麥櫟和他僵持了好一陣,怒火在這片刻的沉默中慢慢平息了。


    她最終無奈地道:“過來,幫你上藥。”


    然後轉身迴到屋裏。


    祝修毓愣住了,沒想到麥櫟居然會妥協。


    他像一條耷拉著耳朵的大型犬,討好地搖著尾巴跟過去。


    麥櫟問:“急救箱在哪裏?”


    祝修毓立刻警惕地道:“在房間床頭櫃第二個抽屜裏,你去拿。”


    麥櫟白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擔心自己想聲東擊西,都氣樂了,幹脆地起身進了臥室。


    祝修毓跟了進去。


    麥櫟拿了急救箱,一迴頭,就撞上他寬厚的胸膛。


    麥櫟:“……”


    祝修毓此刻就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巴巴地說:“你不要走。”


    麥櫟不理他,徑自打開藥箱,東翻西找,最後拿出了一瓶雙氧水。


    “自己來。”她把棉簽也遞了過去。


    祝修毓說:“我自己看不見。”


    麥櫟說:“那就看鏡子。”


    祝修毓說:“不用鏡子,把你的眼睛借給我。來,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的眼睛。”


    麥櫟:“……”


    然後祝修毓真的沒用鏡子,拿著棉簽在脖子上一通亂塗,結果一不小心直直戳到了傷口,額頭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麥櫟頓時覺得那個解恨啊。


    “痛死你。”她幸災樂禍地道。


    祝修毓已經找準了地方,拿著棉簽在傷口上塗了一圈,痛得他直皺眉。


    “我真死了,你就守寡了。”


    麥櫟“哼”了一聲,“我又還沒嫁給你。”


    祝修毓說:“明天我們去領證吧,等我死了之後財產都歸你。”


    麥櫟嗤笑一聲,“你的身家性命不是早在我手上了嗎?”


    祝修毓:“……”


    麥櫟把東西放好,合上藥箱,認真地看著他道:“我們談談吧。”


    祝修毓沒來由地心頭一跳。


    “談什麽?”


    麥櫟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現在心裏有個疙瘩,就想把所有事情攤開來說,“我們都是成年人,不能像小孩子鬧別扭那樣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最起碼,要尊重對方。”


    祝修毓見不得她那麽一本正經的樣子,心裏有點沒底,於是笑嘻嘻地道:“寶貝,你別那麽嚴肅,我喜歡看到你笑。”


    麥櫟說:“你知不知道我現在神煩你這副沒個正經的表情?”


    祝修毓便笑不出來了。


    麥櫟把急救箱放一邊,用祝修毓最不想看到的嚴肅表情道:“我不會因為你裝窮騙我就跟你分手,但也不可能不當迴事,我現在就是覺得你騙了我,我心裏不舒服,我要晾你一下。就這麽簡單,所以你也別小題大做,覺得不可挽迴什麽的。”


    這些話讓祝修毓有點意外。


    他往常的女朋友沒有一個像麥櫟這樣,生氣的時候還能頭頭是道地分析原因和後果。


    就連秦莉莉,都是發起脾氣來就不講理的。


    所以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麥櫟其實並沒有那麽生氣。


    “那我要怎麽做呢?”他討好地笑問。


    麥櫟冷漠地看著他,“你什麽都不用做,給我尊重和空間就行了,謝謝。”


    說到底,還是要出去。


    祝修毓就是不希望她去秦莉莉那裏。


    他做賊心虛。


    他太害怕麥櫟知道真相了。


    “寶貝,我以前就說過了,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他沒有再阻攔,因為繼續不讓她外出實在太過可疑。


    麥櫟這才臉色稍緩。


    “我想要你的真誠。”她說完後,便離開了。


    祝修毓抬手抹了把臉,全身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氣,虛脫地摔進沙發裏。


    片刻,他拿起手機,撥通了熟稔於心的號碼。


    “阿毓,什麽時候迴來的,怎麽不告訴我?”秦莉莉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輕柔沉靜。


    祝修毓似乎能夠想象得到她正靠著枕頭閑適地坐著,膝蓋上放著一本攤開的書,可能是《月亮與六便士》也有可能是《雪國》。


    他閉了閉眼,質問的話沒有第一時間說出來,反倒是下意識地問道:“你的身體最近還好吧?”


    愛她、對她好都已經成了慣性,刻在了骨子裏,就算心死了,習慣卻還在。


    秦莉莉淡淡地道:“還不是老樣子,天氣一冷就容易氣喘和咳嗽,今年的冬天還好,不像去年那麽冷。不然可能這會兒已經犯病了。”


    祝修毓心頭一緊,想起秦莉莉每一次犯病都幾乎是在鬼門關前徘徊,生死一線。


    “你乖乖聽醫生的話,注意保暖。”


    那頭沉默了片刻,沒有說話。


    祝修毓捏著手機,在心裏斟酌著該怎麽說麥櫟的事。


    “阿毓,你有沒有生我的氣?”最終卻是秦莉莉先開的口。


    祝修毓一愣,隨即搖頭,“生你什麽氣?”


    “小麥做我看護的事,你知道了吧?”秦莉莉幹脆開門見山地道。


    祝修毓神色微變,喉嚨瞬間有點發緊。


    “她為什麽會去做你的看護?”他問完之後,隨即靈光乍山,“彭彭?”


    秦莉莉本來也不打算隱瞞,輕聲道:“那是在你和她還沒認識之前,我想親眼看一看她到底是個怎麽樣的女孩子,所以讓彭彭跟她說了我的事。”


    祝修毓知道她的話沒有說完,便耐心地等著她往下說。


    “當時她沒有來,我便以為她不會來了,誰知道前兩個星期突然接到彭彭的電話,說她打算過來,我也吃了一驚。”


    秦莉莉當時的確很吃驚,她不明白麥櫟為什麽突然改變主意想來照顧她,之前她喜歡紀烽都沒有來,現在跟祝修毓交往了,反倒要來了?


    如果真的完全把紀烽放下來,為什麽還會對身為紀烽未婚妻的她感興趣?


    秦莉莉猜不透她的想法,但既然她願意來,就讓她來好了。


    所以她不顧彭彭的勸阻,堅持聘請麥櫟。


    彭彭知道她的決定後,不無擔心地提醒,“小麥現在跟祝少挺好的,她已經不再是你的威脅,你答應我,別為難她,好嗎?”


    秦莉莉想不明白為什麽彭彭會說這樣一番話。


    “是不是我在你眼裏,已經變成了一個不分青紅皂白,隻會吃醋妒忌的小心眼女孩?”


    彭彭沒有迴答,因為她的確這麽想。


    現在的秦莉莉,跟她當初認識的秦莉莉已經判若兩人。


    又或者是,她從來沒有看清過真正的秦莉莉。


    “你放心,我就隻是好奇她來幹什麽。請你明白一點,是她要來,不是我讓她來。”秦莉莉知道,自己已經一點一點地失去了彭彭的信任,但沒關係,不懂她的人,始終不懂她,她也不必為此感到傷心。


    彭彭隻好道:“反正,你好自為之吧。”


    像秦莉莉這麽敏感多疑的人,可能很難去相信真的就有人出於好心,去做一些可能讓自己不愉快的事情。


    彭彭不知道麥櫟到底有沒有真正放下紀烽,卻很清楚地知道,麥櫟是真的想好好照顧秦莉莉。


    彭彭也不知道,自己的這番提醒,反而激起了秦莉莉更多的猜忌。


    為什麽那些本來都向著她的人,在跟麥櫟相處過之後,都變得不一樣了。


    紀烽是這樣,彭彭是這樣,就連發誓賭咒一生隻愛她一人的祝修毓,也走到了麥櫟那一邊。


    她真的很想知道,這個女孩到底有什麽地方這麽吸引人。


    居然讓他們統統都變了。


    祝修毓歎了口氣,現在已經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事已至此,唯有接受。


    “莉莉,你別難為她。”


    那是帶著誠懇和請求的語氣。


    他不知道,在他說出這句話時,秦莉莉猛地揪住了衣襟。


    同樣的話,她從不同的人裏又聽到了一遍。


    彭彭不懂她也就算了,他們認識的時間畢竟不長。


    但祝修毓不同。


    他愛了她那麽久,卻跟別人一樣,將她看成了惡毒的女巫。


    “你放心,我不會對她怎麽樣,我一個隨時撒手人寰的病人,能怎麽為難她?”


    她的聲音沙啞苦澀,無力到了極點。


    祝修毓隻覺得心髒像被一隻無形的手倏然抓住,痛得無法唿吸。


    他的話,傷了她的心。


    “我不是這個意思,莉莉……”


    “她現在是你的女朋友,你緊張她,我能夠理解。”秦莉莉打斷了他的話。


    她對祝修毓始終心存虧欠。


    沒有人無緣無故地對另一個人好,所有的付出都是想要迴報的。


    祝修毓一直以為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但卻不知道,一個心有所屬的女人,根本不會再被其他男人打動。


    她衷心希望祝修毓有朝一日能遇到他的真命天女,結一段美好良緣。


    隻是從來不曾想到過,會是現在這樣的局麵。


    “阿毓,你就不想知道她為什麽那麽堅持要做我的看護嗎?她如果已經放下對紀烽的執著,就不該再做這種多餘的事情。我是紀烽的未婚妻,她明明知道的,卻還是要來,你都不好奇為什麽嗎?”


    秦莉莉的每一句疑問,都直擊祝修毓的心髒。


    對呀,為什麽?


    為什麽還要牽扯進跟紀烽有關的人裏麵?


    不愛了不應該撇幹淨關係嗎?


    “我不知道。”祝修毓苦笑道,“她現在在生我的氣。上午我安排她跟我爸媽吃飯,她知道了泰安集團是我的家族企業,非常不開心。”


    秦莉莉沉默了,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才好。


    因為她是站在他那邊的,並不覺得隱瞞家世有什麽值得生氣。


    難道不應該是驚喜?


    突然發現自己的男朋友不光貌美,而且多金,從此生活無憂,少奮鬥二十年,不用再為柴米油鹽煩惱,隻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開心都來不及吧?


    “莉莉,還有一件事,你一定要答應我。”祝修毓語氣懇切地道。


    “你說。”她其實已經猜到了。


    祝修毓道:“一定不要被她發現我跟你之間的事情。”


    秦莉莉無聲地笑了笑,覺得他的請求有點多此一舉。


    “我自然不希望她知道,如果她不愛你了,指不定又會迴頭找紀烽,那就麻煩了。”


    祝修毓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這麽說。


    “莉莉,你是不是還不相信她已經放下了?”


    秦莉莉捏緊了手機,淡淡地反問,“你相信?”


    祝修毓沉默了片刻,最終肯定地道:“對,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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