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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千多窮鬼民工撲向墓坑,撲向冥幣,撲向窮死鬼毛長生,無論從速度,還是從氣勢上說,都是驚心動魄的,仿佛一陣突來的天風海雨。


    但是,窮死鬼毛長生已坦然無懼,更快更猛地出了墓坑,傲然屹立在了沉甸甸的冥幣之上。


    白如石灰的腿,白如石灰的肚腹,頂著那麽一個個短短頭發的腦袋,真有點古怪的味道。


    當然,如果條件允許,窮死鬼毛長生希望自己不僅僅隻穿著一條短褲,而是西裝革履,領結飄飄,臉上頭上都油光可鑒。


    然而,條件有限,也隻能將就一些了。


    當然,隻準許女鬼們越穿越少,而不準男鬼越穿越少,那是不公平的。


    人世都越來越重視人權,重視男女平等,鬼界幹嘛不重視鬼權和男女鬼平等?


    隻穿一條短褲出現在大庭廣眾的眾目睽睽之下,窮死鬼毛長生有種新生了一般的快感。


    窮鬼民工們本想把毛長生食肉寢皮的,這下見毛長生不但沒有逃之夭夭,還腳踩冥幣頭頂藍天嘴裏輕輕“噓”著夜風,都愕然止步了。


    鬼也怕惡人,當然更怕惡鬼。


    此時此刻的毛長生,活脫脫像一個剛出地獄的惡鬼。


    不是惡鬼,裝裝惡鬼又何妨?


    冠冕堂皇的日子,太多太多,不都是裝出來的?


    窮鬼民工們不做聲,毛長生卻義正辭嚴地教訓了起來:


    “老兄們,想搶劫是不是?想仗勢欺鬼是不是?前生,你們的爹娘讓你們專心讀書,你們卻隻想放豬,結果呢,人腦子被豬吃了,你們又吃了豬腦子,也一個個生出了豬腦子來……”


    一個窮鬼民工唉聲歎氣說:“我們聽不懂尊駕的大道理,隻想得到我們應該得到的工錢,如果不給工錢,我們就要動粗了——我們都是賤民,對簿公堂也不怕,灰飛煙滅也無所謂。”


    毛長生吐了一泡口沫,搔著腿上的癢癢,大聲質問:“我什麽時候拿了你們的工錢?”


    “不就是前不久拿的?”那個破短褲鬼站了出來,臉色難看得要沁出尿來了一般,“抽腸鬼孟浩冬孟大老板說的,他把我們的工錢交給了你?”


    毛長生哈哈大笑三聲,說:“這樣的鬼話,你們也相信?說你們長著豬腦子,已大大抬高了你們——你們呀,都是一些無腦之鬼!”


    敢罵三千多鬼是無腦之鬼?


    三千多鬼麵麵相覷,然後群情激憤起來,張牙舞爪,齜牙咧嘴,卷袖亮拳,啥怪動作都出來了。


    “算你聰明吧,等我們撕碎了你,啃開你的頭骨,就知道你到底有沒有腦子了!”


    “讓你先占點口頭便宜吧,等會兒有你好瞧!”


    “你不把這件事說明白,你從今晚開始,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


    威脅聲,咒罵聲,此起彼伏,鼎沸不息。


    “停,不要再大放狗屁啦!”


    毛長生大喝一聲,掏出七隻地獄毒蜂玩耍著。


    “不要威脅我,你們雖然鬼數眾多,但要消滅你們,我敢保證:不到三分鍾,可以讓你們全部灰飛煙滅!”


    這鬼話驚世駭俗,不可思議,但窮鬼民工們畢竟安靜下來。


    無法理解的,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便是謹慎行事。


    窮死鬼毛長生歎息一聲,然後搔搔頭皮,又搔搔肚皮,侃侃而談起來:


    “有點豬腦子的,就動動豬腦子,沒有豬腦子的,就豎起你那鬼耳朵好好聽我說。


    “你們的工錢,為什麽會在我手裏?”


    “我是抽腸鬼孟浩冬的爹嗎?是孟浩冬的爺爺嗎?是孟浩冬的老祖嗎?都不是!”


    “我是抽腸鬼孟浩冬的頂頭上司嗎?我是孟浩冬的出納會計嗎?我是孟浩冬的老相好嗎?都不是!”


    “另外,我是你們的祖宗十八代嗎?我是你們的工人代表嗎?我是你們的律師嗎?都不是!”


    “我他媽是誰?我是毛長生!我是一個四下流浪的窮死鬼!我是一個被女鬼拋棄、男鬼欺騙的可憐蟲!”


    “我他媽這樣日黴到底,連短褲也要用‘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老童子之神尿’歸來才換得到,還有資格拿你們的工錢嗎?”


    ……


    這樣一番訴說,窮鬼民工們態度變了一些,有的半信半疑,有的竊竊私語,有的東張西望,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這可是頭頭是道啊,一個大老板怎麽會把大筆的民工工資轉給三百杆子打不著的閑散野鬼?


    真的有點弱智啊!


    短褲鬼失了短褲又在憤怒中扔了神奇的鬼尿,滿肚子不高興,巴不得天下大亂,好趁機發點戰爭財,便不失時機地質問:“你腳下那麽多的錢,不是我們的工錢,又是什麽?”


    毛長生又一陣大笑,然後苦口婆心教導起來:


    “說你長著豬腦子呢,抬舉了你一百倍,說你是白癡呢,又表揚了你一千五百零三倍,唉,真是不可救藥,爛泥巴糊不上牆!”


    “看到別的鬼有錢,你就認為是你們的工錢?信用社、農行、工商銀行……那些亂七八糟的銀行裏的錢,都是你們的工錢?”


    “你這些窮鬼,窮糊塗了是不是?看不得別的鬼有美女鬼老婆,看不得別的鬼西裝革履,看不得別的鬼開小轎車,看不得別的鬼住別墅高樓,看不得別的鬼吃香喝辣……這是心理變態啊,是活生生的仇富。”


    “別的鬼能夠富裕,你們不想想他們是怎樣福起來的?你們在牆根腳下曬太陽,他們在奔波苦累;你們在黑夜唿唿大睡,他們在計劃第二天的工作;你們有錢就趕緊去吃喝嫖賭,他們有有錢就去開發投資……”


    “你這些懶鬼笨鬼,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還認為是那些福鬼對你們敲骨吸髓了?當然,為富不仁、不擇手段的福鬼,也有不少,但多數有錢鬼,可是自己勤勤懇懇發達起來的。”


    ……


    窮鬼民工們有的低頭耷腦,有的抓耳撓腮,有的頻頻點頭,都似乎覺悟了一些,麵上露出了愧疚之色。


    當然,也有那麽一些窮鬼民工,死不認錯,固執己見,都覺得這個世界虧待了他們,都覺得福鬼們剝削了他們,都覺得窮鬼都可歌可泣,福鬼都該下十八層地獄。


    那個短褲鬼,就是屬於死不悔改的種類,憤然反詰:“你腳下的那些錢,難道都是你清清白白掙來的?”


    毛長生又長歎了一聲,說:


    “豬腦就是豬腦,白癡就是白癡,無腦就是無腦,我他媽說了半天,就是畜生變得鬼,也早就醒悟了,偏偏還有你這樣的寶貝一竅不通,可悲啊,可歎!”


    “我腳下的錢,不是我清清白白掙來的,難道是糊裏糊塗混來的?你看似有一副聰明麵孔,可惜智商連豬也不如!”


    “老實話直說吧:抽腸鬼孟浩冬那爛肚子的家夥,我倆先前關係不錯,在他手下我辛辛苦苦掙了七百萬,他給了我一張存卡。等急用錢了去信用社一查,卻是一張空卡……”


    “他奶奶的,老子毛長生可不是好欺負的,跟他鬧翻了大幹一場,他龜兒子不是我的下飯菜,不僅乖乖奉還了我的老本,給了我不錯的利息。”


    “不過,殺鬼三千,自損八百,那爛肚子的家夥詭計多端,善使火攻,也把我燒了個寸草不生。”


    “那爛肚子的又見你們大舉鬧事,想搶他的地下超市,就信口開河,胡說八道,把黑鍋扔到了我頭上,你們這些白癡就糊裏糊塗來圍攻我們了……”


    這樣一說,三千多窮鬼民工都垂頭喪氣,暗自歎氣起來,對窮死鬼毛長生的憤恨也一下子打消了。


    短褲鬼走上前,抱拳愁眉苦臉地說:“我們中了那雜種老板的奸計,可也拿他沒辦法,大俠你能說會道,身懷絕技,就請你為我們主持公道,幫我們討迴公道要迴工錢吧!”


    這樣一說,三千多窮鬼民工不約而同跪了下去,不約而同請求起來:“請大俠為小民們主持公道!”


    這麽對陰冥之鬼跪倒在麵前,這可是毛長生做夢也不曾夢到過的事情,用心花怒放來形容他的心情,已遠遠不夠了。


    “哈哈哈哈哈哈……”毛長生一時不知所措,大笑起來,邊笑邊說,“馬屁拍過火啦!馬屁拍過火啦!我他媽算什麽大俠?是光屁股大俠,還是光身子大俠?被那難肚子的一把火燒得差點小民也沒有了,還有鬼叫我‘大俠’,真是羞死老祖先人了!”


    三千多窮鬼民工連連磕頭,沒有一個站起來,都把希望寄托在了毛長生身上。


    “啊呀呀,都起來吧,什麽時代了,還磕頭作揖,行為習慣太落後了。窮鬼,先要改變窮鬼意識,不要輕易磕頭作揖啊,要隨時隨地昂首挺胸才對。”


    窮死鬼毛長生教訓著,彎了彎腰,有種君臨天下的快感。


    “你們信任我,我幫你們擺平就是了。不過,我現在有點私事,想先去買兩套衣服,去洗洗澡,去存存私房錢,然後去見見我的親親寶貝……等我私事辦完了,無牽無掛了,一定為你們連本帶利討迴工錢!”


    “謝大俠!”三千多窮鬼民工齊聲致謝,聲如巨雷,然後意猶未盡地站了起來,仿佛下跪磕頭也是一種享受。


    能得到這麽多窮鬼民工的信任和擁戴,窮死鬼毛長生心中感動,真想到僻靜處找隻小狗抱著痛哭一場,時間有限,隻好犧牲那麽個老掉牙的場麵。


    左顧右盼一番,毛長生幹咳兩聲,抽出一萬冥幣,鄭重其事地說:“事情緊急,不便多耽擱,這點錢大家分了,拿去買饅頭、米線小吃一頓,然後各自買一副彈弓,勤加苦練,今後必有大作用。”


    千言萬語,不如冥幣現實,窮鬼民工們頓時歡聲如沸,掌上如雷。


    短褲鬼去數鬼分錢,安排上街進“五角店”買彈弓的事項,毛長生扛起冥幣,離開了店子老包。


    當然,有窮鬼民工自告奮勇要為毛長生效犬馬之勞,但大捆冥幣,哪有自己扛著更為可靠?


    毛長生可不是豬腦子,隻能自己汗流浹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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