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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窮死鬼毛長生滿以為女鬼要胡作非為,強人所難,但女鬼卻笑了笑,若無其事地靠在了山洞的石壁上,目望山洞外蒼蒼莽莽的大青山,呈一副神遊天外的狀態了,口裏漫不經心地說著:“隻要不胡亂逃跑,就隨便站,隨便坐吧。”


    這話,簡直有點像夢話。


    這可不是一個單純的女鬼,有什麽心事呢?


    管她有什麽心事,與本帥哥風馬牛不相及。


    窮死鬼胡思亂想著,見女鬼改變了態度,由張狂變得恭敬,心裏鬆緩了一些,在一個山石上坐了下來,翹著嘴角問:“你是什麽鬼?把我抓來幹什麽?”


    女鬼收迴神思,見窮死鬼乖順了許多,又三口氣吹散了騰騰蒸汽,解除了自己的煎熬之苦,輕佻挑逗之氣頓時消了,莊重嚴肅起來,問:“你才到底是什麽鬼,怎能把來自蒸籠地獄的蒸汽也吹滅?”


    原來是蒸籠地獄的蒸汽?真是誤打誤撞。


    “我嘛,”窮死鬼自己也滿腹疑惑,“就是一個連地獄也沒資格進去,被閻王驅出森羅殿,隻能四下流浪漂泊的窮死鬼。你其實早就知道我是誰了,不然,怎麽會對我特別關照的?怎麽會把我掠來卿卿我我?”


    “聽說你吃過七仙附體的蟑螂,對嗎?”女鬼不笑了,但最平淡的話從她口裏出來,也如同唱歌一般悅耳動聽,讓天生拙於言辭者也想積極迴應。


    “我也不知道那是七仙附體的蟑螂,”窮死鬼苦笑,“前世我是個孤苦伶仃的窮人,餓到極點,也就連臭蟑螂也隻能烤著吃了——聽說那蟑螂是天界七仙女下凡變的,我自己聽了也感到滑稽好笑。七仙女多美,超凡脫俗,怎麽會變成麵目可憎的蟑螂?牽強附會,也未免太離譜了!”


    “世人好色無恥,仙女變成臭蟑螂,更能安身立命,減少麻煩。”女鬼肅然說,“你能吹滅蒸籠地獄的蒸汽,說明你真的吃了七仙附體的蟑螂,擁有著特異功能。”


    “這有些道理。”窮死鬼站了起來,大聲說,“你已知道我有特異功能了,還不打算放我走嗎?不怕惹火燒身?很多地獄惡鬼都認為我這個窮鬼還欺負,結果都自討沒趣了呢。”


    “不能放你走。”女鬼態度堅決,“你雖然有特異功能,但我的索命羅裙,還是困得住你的。既來之,則安之,先安下心來吧。你隻要聽聽話話,我也不會輕易動武——和睦相處多好,為什麽要動武?那是不懂事的小鬼的行徑。”


    窮死鬼默然瞬息,說:“你說的比唱的好聽。你的索命羅裙的確厲害,但我也有一招叫‘惡鬼撒沙’的絕招,可以讓你的羅裙變得百孔千瘡,支離破碎。”


    “不會的,”女鬼天真地笑起來,“我的羅裙不怕沙——刀槍不入,水火難侵,是一件多年修煉才得到的寶貝。”


    窮死鬼見女鬼說真話,並非奸詐邪惡得可怕可憎,也帶著淡淡的笑容說:“沙自然不能破壞你的索命羅裙,但沾滿硫磺、硝酸的沙,卻可以毀掉它的。你我好像無冤無仇,似乎用不著以死相拚的,還是化敵為友吧!我,也是個和平愛好者,不喜歡跟女鬼大打出手的。當然,惹怒了我,我可沒有君子風度,也沒有紳士風度,比無賴還要無賴的。”


    “以後,我們或許可以做朋友,”女鬼自信地笑著,“現在,你隻能做我的階下囚,隻能聽我的。我相信你身懷異能,的確能毀掉我的羅裙,但你此時此刻卻做不到的。你的衣服褲子,好像還在那瀑布下的沙石上,硫磺、硝酸什麽的,好像沒帶來。如果我沒說錯,你那氈子般的長發裏麵,身體是光生生的,沒有襯衫,甚至……甚至連短褲也沒有一條。”


    這話,一針見血。


    窮死鬼低下了頭,脹紅了臉。


    這女鬼不僅美豔異常,也聰明異常,勇敢異常。


    “你想把我怎樣?”窮死鬼無可奈何地歎著氣,“你這麽美豔的女鬼,把我掠來,不會是為了要我陪你吹吹牛,說說閑話吧?”


    “對呀,”女鬼居然毫不否定,“捉你來,就是為了陪我吹吹牛,說說閑話。你隻要陪我說三天三夜的閑話,我就放你走,以後還可以彼此做朋友。”


    窮死鬼皺起了眉頭,連連搖頭:“你捉我來就是為了吹牛說閑話,打死我,我也不信。看得出,你雖然沒我老婆美麗,沒我老婆聰明,也還算得上是一個美女——絕對不會這樣百無聊賴的。”


    女鬼笑了,說:“你也很帥很聰明。不過,我敢肯定,你還沒有老婆,還是一個處男鬼,不然絕對吹不滅來自地獄的蒸汽。”


    這女鬼,居然說得出這樣的話?不是因為厚顏無恥,而是因為聰明坦蕩。


    窮死鬼無語片刻,說:“我既然成了你的階下囚,就聽你的好了,開始吹牛說閑話吧!最好,說說你的故事!”


    反抗沒有用,窮死鬼幹脆在一塊石板上側身躺了下來,擺出了大爺的風格。


    女鬼在五尺開外的石頭上坐下,從懷裏掏出一把晶瑩剔透的骨梳,一邊梳著自己的長頭發,一邊不慌不忙地說了起來:“真喜歡聽我的故事,我就告訴你吧——三天三夜,不長不短,真的需要講一些有趣的故事,才不覺得憋悶的。”


    “我聽著的,說下去吧!”窮死鬼催促,心裏卻不解:為什麽需要三天三夜呢?


    “我叫曹金竹,來自蒸籠地獄……”女鬼臉上顯出了痛苦之色,頓了頓才說下去,“我出生在一個四麵是山,天空看來看去都隻有簸箕那麽大的一個地方,爹媽一共生了十九姊妹,我是最小的一個,也是最美麗漂亮的一個。兒多母苦,這是不變的規律,但母親不管怎樣的苦累,家裏都差不多窮得一貧如洗。”


    “窮的滋味,是最不好受的。”窮死鬼感歎,心裏有些悲愴了。


    “的確這樣。”曹金竹目光迷蒙,竭力迴憶著,“哥哥們很懶,姐姐們特勤快,但家裏的日子還是很苦。在十九歲那年,有人到山村裏提親,父親五百塊錢就把我嫁了——賣給了一個隻有我心窩高的枯瘦矮小的老男人。”


    “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可惜啊!”窮死鬼感歎,“前世,我為什麽不遇到你?”


    “那時,我可沒發覺自己是一朵鮮花,能有東西吃飽,已經夠滿意了。”曹金竹慘然笑著,“可是,那老男人好吃懶做,窮兇極惡,家裏同樣窮得出奇,根本不能讓我吃飽。好在我出生於窮苦人家,吃苦耐勞是我的長處,種完自家的田地,又幫人種田種地,每天除了自己能吃三頓飽飯,還能得到一碗米帶迴家養活那個老男人。”


    “那樣的男人,真他媽不要臉——活著逗人笑,不如早死掉。”窮死鬼罵了一句,臉紅了——前世,他自己就是一個懶蟲——對別人談長論短,太容易了。


    “那老男人懶惰無能不算,還有讓人難以置信的疑心病。”


    曹金竹獨自搖頭,仿佛不信自己會遇到那樣一個怪物。


    “他是色中餓鬼,但身體偏偏不行,十有八九都不戰而敗,但總是糾纏不休,讓我厭惡不堪。


    “我力氣比他大,他對我用強,總被我一把提起就能扔老遠。


    “他對我無計可施,便每天用惡毒的話刺激我——我上茅廁、提水、砍柴、種地……無論做什麽,他都自己不幫忙,卻寸步不離地跟著我,監視著我。”


    “真是一個特級老混蛋!”窮死鬼咒了一句。


    “二十一歲那年,”曹金竹按著自己的肚子說,“我有身孕了。那老男人雖然不中用,偶爾一次,還是像個男人的,肚裏的孩子自然是他的。我出生窮人家庭,母親教我的誌氣還是有的,打心裏厭惡那些汙七八糟的敗德之事,自然不會出格。但是,那老男人堅決不相信那是他的孩子。”


    “可恨。”窮死鬼吐了一口唾沫,“對自己沒信心的人,對別人更沒信心。”


    “他一次次想方設法要讓我流產,都沒有做到。”


    曹金竹說到傷心事,聲音有些沙啞了。


    “後老,因為有身孕,我顯得懶懶的,靠著一堵破敗的土牆,就昏昏睡著了。你猜,那老男人怎麽對我了?”


    “你說吧,我猜不到的。”窮死鬼心懸了起來。


    “好心的男人都猜不到的。”


    曹金竹流下了兩行清淚。


    “我醒著,那矮子男人不敢對我怎樣,睡著了,他就有了機會:他在牆後用細棍子輕輕地撥動我的發辮,讓我的發辮穿過牆洞,然後在牆那邊挽一個結,牢牢地綁在一根橫著的棍子上。


    “然後,他又繞到前麵,輕手輕腳用繩子拴牢我的兩個腳脖子,固定在旁邊的桃樹上。準備妥當,他拉開架勢,用盡全力,對我凸起的肚子連續不斷地猛踢起來……”


    “哦,人間真有這樣的惡漢!”窮死鬼也感到心驚肉跳,咬牙切齒起來,“你可是他的女人呀,怎能如此對待?”


    曹金竹雙手捂緊了小腹,仿佛前世的痛楚又湧來了,顫抖著說:


    “一踢之下,我從劇痛中猛然醒來,但腦袋被固定著,兩隻腳被固定著,不能反抗,也不能保護自己,隻能雙手護著肚腹。


    “但是,沒有用,挨了一百多腳的猛踢之後,肚裏的孩子被他踢掉了,我也下身大流血,口裏猛吐血,死在了那牆根下麵……”


    “妹子死得真慘真冤枉!”窮死鬼連連搖頭,“這樣的畜生,真他媽的該進入十九層地獄。”


    “等十九層地獄建好了,我會第一個拉他進來的——那老男人叫沈大寬,永世難忘的。”


    曹金竹露出了一種邪惡的笑。


    “沈大寬踢死了我,自己也用盡力氣之後,癱軟驚呆了。他的族人為防家醜外揚,為了避免吃官司,趕緊鬆了我的頭發,鬆了我兩條腿腳上的繩子,把我抬上床,向外界宣布,說我小產死了……”


    “那樣的家族,那樣的惡漢,同樣可恨。”窮死鬼齜牙咧嘴說,“都該進地獄。”


    “我死了,被裝進棺材裏,敲鑼打鼓,抬到山邊一個叫幹龍洞的地方,深深埋了。”曹金竹怪異地笑著,“但是,我的屍體三年沒腐爛,我的陰魂三年沒鬼使來拉去陰曹地府見閻王、判官。”


    “有這樣的怪事?”窮死鬼愕然,“或許是因為你死得冤枉,感動了某位神界的大神,給了幫助。”


    “大千世界,什麽怪事都可能發生。”曹金竹又露出了邪惡的笑,“我死啦,也獲得了另一種自由:肆意報複男人的自由。”


    “你去向那老男人報複了?”窮死鬼幸災樂禍起來,“你活著,那畜生不是你的對手,你死後,變成了厲鬼,那畜生就更不是你的對手了。”


    “不是這樣。”曹金竹憤憤地說,“那惡棍男人踢死我後,馬上離家出走,去投靠一個本領高強的陰陽先生,給那先生做了端茶送飯、洗衣牽馬的奴仆,而那先生給了他一道百鬼難近的護身符。”


    “不做皇帝做奴仆,自甘墮落!”窮死鬼點頭,“真是活該!那先生也太不分好歹了!”


    “不能向我那矮子老公報複,我就遷怒於其他男人。”曹金竹麵露得色,“男人都是一些不安分守己的賤骨頭,每當太陽下山,夜幕降臨,我就離開我的墳墓和軀體,去四下打獵了——獵取那些心術不正的男人的命——把他們誘騙到人跡罕至的地方,用我的裙子封住他們的口鼻,讓他們窒息而死。”


    窮死鬼驚惶地說:“我幸好是鬼不是人,不然也被你用羅裙害死了。”


    “沒想害死你。”曹金竹笑得天真無邪,“三年的時間,我害死了那個壩子裏的三十個未婚男人,六十九個已婚男人——他們都光著身子死得很不體麵,有的死在岔路口,有的死在爛墳灘……”


    “你也太心狠手辣了。”窮死鬼惶然說,“冤有頭,債有主,我可不想傷害無辜。”


    “那些被我弄死的家夥,沒有一個是無辜者,都是些想站便宜不負責任的貨色。”曹金竹很坦然,“莫名其妙中死去的人太多,那些家破人亡的人家湊錢請了大陰陽先生,放出了令鬼色變的幽靈犬,追蹤了三天三夜,找到了我的墳墓。”


    “哦,你慘啦!”窮死鬼又提心吊膽起來。


    “沒什麽,我已習慣了迫害和被迫害。”曹金竹不以為然,“幽靈犬帶著一百條村犬圍住我的墳,大陰陽先生指揮七個壯漢燒沸一大鍋清油,掘土掀開棺材蓋,舀了沸油澆淋我的屍身,再開棺點燃了火。我那三年未腐爛,栩栩如生的身體被焚燒掉了,鬼使姍姍來遲,把我帶到了陰曹地府。”


    “你先打住,讓我猜猜。”窮死鬼毛長生舉手打斷,補充起來,“你害死了太多無辜,被打入了蒸籠地獄,受那苦不堪言的蒸煮之苦。但是,你不僅美冠蒸籠地獄,還不哭不鬧,顯得出類拔萃的安靜。判官見你是個鬼中奇才,派你出來加入建設十九層地獄的角逐了。對不對?”


    “大體上是這樣,你真聰明!”曹金竹滿麵笑容,“蒸籠地獄太寂寞,名聲也不怎麽響亮了,要我出來打響廣告,招商引資,以圖擴建。”


    “你怕我影響你打廣告,所以把我捉來了?”窮死鬼盯著蒸籠鬼的眼睛說。


    曹金竹頻頻點頭:“我對那些來建度假村的工人都一一吹了氣,三天之後,必將死光。你是唯一能救他們的鬼醫,所以不得不把你請到這兒來。”


    窮死鬼霍然站立起來,說:“那些工人是無辜的,有家有室,生活已夠艱難,你不能再害他們了。”


    “你說了不算,”曹金竹很得意,雙手抓住了羅裙,“這裏,我說了。你不聽話,我會用羅裙包嚴實你的腦袋,把你扔在山洞深處,永遠出不去。”


    窮死鬼歎了一口氣,大步向山洞深處走去,邊走邊說:“我自己會留在山洞裏,用不著你的臭羅裙當大紅蓋頭。”


    曹金竹快樂地大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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