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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窮死鬼毛長生飄落在山包包上,一溜煙鑽進抽腸鬼孟浩冬棲息的墳陵,二話不說就在古舊發黑的棺材外躺下,唿唿打起鼾來。


    這墳陵是過去的有錢人修建的,先修墓室,然後壽終正寢入棺後,把棺材放在墓室裏,再封頂,立碑石,然後堆黃土。


    人類社會在某一段時間,曾搞過文化大革命什麽的,碑石統統被撬走,用於建橋鋪路了,一座墳墓也就不再冠冕堂皇,散落的黃土上很快長滿了灌木雜草,後代兒孫又搬家遠去,也就變得平淡無奇了。


    抽腸鬼孟浩冬到了這山包包上,蠻不講理,占據了這座墳墓,理所當然享用了隻剩幾截枯骨在裏麵的棺材。


    窮死鬼不言不語倒在棺材外唿唿大睡,抽腸鬼反而睡不著了——在這暗無天日的棺材裏,他一向夜裏工作,白晝大睡。


    “喂,毛大兄弟,你有些不對勁啊!”抽腸鬼孟浩冬在棺材裏坐起身來,“你一些不是這樣的,今天怎麽啦?”


    窮死鬼閉著眼睛不睜開,不耐煩地說:“老板哥,你暫時別說話好不好?我有些酒色過度,再不好好休息一陣,就要玩完了!”


    “還會這樣耍我?”抽腸鬼“啊哈”笑出聲來,“別的鬼自稱酒色過度,我有三分相信,而你這樣說,我一分也不相信。事情變得怎樣了?”


    不等窮死鬼迴答,抽腸鬼已嚴肅了起來,嘉許地說:“別看我總是躺在這鬼地方,你幹了些什麽事,我其實統統知曉。這一次比較辛苦,但你還是幹得不搓,勝利完成了任務。”


    窮死鬼一翻身坐了起來,直截了當地問:“我的工錢,到底有多少了?”


    抽腸鬼一揚手,手中多了一張越來越不陌生了的金色卡片,搖晃著說:“你不偷懶,我不使詐,你得存折上已有七百萬冥幣啦,離千萬富翁越來越近了!”


    說罷,拋出了金色卡片。


    窮死鬼接過屬於自己的存折,反反複複看幾遍,然後放進了自己的裏衣兜裏。


    “不讓我保管了?”抽腸鬼有些詫異,脫口問了出來。


    “我得親自去驗證驗證。”窮死鬼拍了拍衣兜,“這麽大筆存款,讓別人保管,太不放心了——我覺得我自家保管更加可靠些。”


    抽腸鬼立刻笑眯了眼,搖晃著腦袋說:“兄弟,你太容易滿足了!有這麽幾塊冥幣,就洋洋得意,我為你感到惋惜!像毛大兄弟這樣的鬼中奇才,不應該就這樣限定了自己!”


    窮死鬼搔搔頭皮,問:“難道又有什麽大財可發了?”


    “不是嗎?”抽腸鬼鄭重其事起來,“那些畜生雖然被毛兄弟想方設法趕走了,但那些咒符,是誰貼的?你不想弄清楚嗎?再說,那個剛正不阿、叫顧天什麽的村長,又去哪兒了?敢保證他沒有去京都上訪嗎?”


    “哦,我趕走那些畜生的事,老板哥竟清清楚楚?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啊!”窮死鬼滿心欽佩,欽佩中也有幾絲羞愧,畢竟是靠喜鵲夫妻才弄走那些畜生的,“我也想弄清那些咒符的來曆,想弄清顧天村長的去想,但目前最需要做的,是弄清楚存折卡裏是否真的有錢。其次應該做的,是用那些冥幣做點爽快的事。我暫時就不做冥幣的奴仆了……再見……”


    話音落時,窮死鬼已不顧抽腸鬼再說其它,倏然飄出墳墓,飄向了剪刀鬼梅異香的藏身之處……


    閑著無事的時候,窮死鬼不管白晝,還是黑夜,都在玉皇村裏遊蕩著。


    白晝,剪刀鬼怕陽光,便靜躺在炎黃村村頭那個山包上的一座古墳裏,窮死鬼獨自去遊蕩,隻要見到那些工人的廚房裏有什麽好吃的,自己盡情享用一番,然後弄上充足的一份去給剪刀鬼。


    剪刀鬼雖然還沒成為窮死鬼的娘子或賢內助,窮死鬼卻覺得未來已不會有大的變動了——做了娘子或賢內助的女鬼,一向是很辛苦的,若不事先讓她好好感動一番,未來一氣之下揚長而去,就很難讓她迴頭了。


    如果還有閑暇,窮死鬼也會弄一份食物去給抽腸鬼——窮鬼是最容易感恩的——如果不是遇到抽腸鬼,也就不會遇到剪刀鬼這個紅顏知己。


    當然,那些工人從不曾覺得自己的食物少掉了什麽,因為窮死鬼抄走的,不過是一份氣息。


    到了晚上,窮死鬼便攜了剪刀鬼的手,花前月下,或比翼齊飛,或一同去東遊西逛,沉浸在柔情蜜意中,忘記地獄的種種殘酷和傷痛。


    兩個鬼的關係越來越親密了,簡直有點如膠似漆的味道了,不過既然還沒有結婚成為夫妻,也就沒有發生夫妻之間才算正常的關係。


    窮死鬼曾經是“特困戶”,但那僅僅是指物質上的超級匱乏而已,在精神上,他一向是富足的——他堅守著傳統的美德,決心有朝一日娶了剪刀鬼,才會像老公那樣對她為所欲為,隻要沒拜堂成親,就決不逾越雷池一步。


    當一切都商品化、庸俗化,窮死鬼依然渴望著擁有神聖,這讓剪刀鬼暗自歎息,又讓剪刀鬼肅然起敬。


    窮死鬼四下遊蕩著,但內心深處總有種失落——那些侵犯了他故鄉的人,不管發生了什麽倒黴事,他都冷眼旁觀著,決不阻止,決不幹涉,隻希望他們知難而退,早些離開這是非之地。


    那些工人進入玉皇村七天,窮死鬼親眼目睹,毀於犬禍的,就至少有五個人。


    一個駕駛挖機的年輕工人,正駕駛著挖機挖掘一家村民的土牆房子,戴了耳塞,一邊聽音樂,一邊跟著唱流行歌曲,敞開著駕駛室的玻璃門,一條不知靜待了多久的黑犬,從屋頂居高臨下,一躍竄入駕駛室,一口咬住駕駛員的喉嗓,就拚命撕扯了起來。


    不到一分鍾的時間裏,那個駕駛員斷喉而死,而那隻黑犬,一眨眼就逃得沒有了蹤影。


    聽到慘嚎聲和喑啞的掙紮聲趕到的工友,僅僅看到那條黑犬逃竄的背影。


    一個開裝載機的駕駛員,喝多了礦泉水,見四下無人,進入一間空屋,對著冷冰冰的土灶小解,一邊搖晃掃射,一邊習慣性哼著小調。


    灶孔裏閃電般竄出一條長身灰犬,一口咬住那駕駛員的生殖器,拚命撕扯起來,發瘋了一般。


    那駕駛員痛得鬼哭狼嚎,六個工友拿了鋤頭趕去救援,一口氣把那條灰犬打成了肉醬,但那咬住駕駛員身體的狗頭,怒目圓睜,始終沒有鬆口。


    有個工友拿來一把大刀砍下了狗頭,狗嘴還是死死咬住到口的人肉不放。


    那個駕駛員,因為傷勢太重,流血太多,在那條灰犬死去後不但半小時的時間裏,也嗚唿哀哉,被牛頭馬麵拖著向閻王老爺訴苦去了。


    有一個駕駛東風汽車的駕駛員,夜裏腹瀉,仗著自己身強力壯,膽大過人,一手拿了電筒,一手拿了一截兩尺長的螺紋鋼筋,去荒地裏臨時搭建的廁所,進去不到一分鍾,就發出了慘絕人寰的叫喊。


    十餘個工友衝上去救援,那人的肚腸已被一條白色的村犬拽著跑向了荒野。


    原來,那駕駛員有“脫肛”的毛病,大便時大腸會掉出半尺來長,那條好似乎已恭候多時的村犬抓住時機,一口咬住掉出的大腸就開跑,結果把那人的整副大腸都拽出了體外。


    當然,那人也經受了半小時的劇痛,然後大睜著眼睛死了——那人最喜歡吃狗肉,進入玉皇村就用誘捕的方法吊死了一條流浪狗,並熬湯喝了。


    他不當狗命是命,狗似乎也沒當他的人命是命。


    另外兩個死於狗禍的,一個是包工頭的大兒子,一個是哪兒可以發財,就到哪兒去靠皮肉發財的飛蝶流鶯。


    一男一女都死在床上,都死得慘不忍睹。


    男的下身被村犬咬得血肉模糊,女的上身被村犬咬得麵目全非。


    因為是“權貴”,住的自然是臨時搭建的“別墅”,距離工人們的住處相距甚遠,死了一天一夜之後才被發現的。


    那些村犬,成了喪家之犬後,仿佛都因悲痛發了瘋,襲擊工人,神出鬼沒,防不勝防——多數是咬死了工人就開跑,絕少數選擇了同歸於盡。


    那是一些平凡的村犬,但工頭見慘禍連連,打電話報告政府,政府派了十五個特警進村清理村犬,村犬卻幽靈鬼魅般消失了,連一根狗毛都看不見了。


    那些特警召開了秘密會議,在村子周圍放了一些香氣撲鼻的毒肉之後,又迴城裏去了。


    不到三天,工人門在村頭村尾撿到了二十八條七竅流血死去的村犬,在工頭的號召下搬到一起,澆上汽油焚燒之後,讓挖機挖深坑埋了。


    當然,那二十八條死犬中,有八條脖子上捆束著奇異的符咒,工人們無人能識,隻能暗自猜測,暗自恐慌,都認為襲擊工人致死的,就是那八條帶著符咒的村犬。


    有三個工人心生恐懼,連工錢也不結算,被子也不攜帶,就此離開了炎黃村,再也不敢返迴了,甚至向別人提起,也會聲音嘶啞,臉色慘白了。


    但是,但是,還是有大量的工人不斷地湧入炎黃村,因為他們道聽途說知道了炎黃村的恐怖事件,反而激起了更大的好奇心:是誰給那些村犬帶上符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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