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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驅鬼法師進入炎皇村,頭天還算謙遜,小打小鬧一番,就喜笑顏開加入了吃吃喝喝的行列,到到了第二天,便開始了另一番轟轟烈烈的作為。


    窮死鬼一向不甘寂寞,又仗著自己大白天也可以所處來去自如的天賦異稟,自然沒有錯過熱鬧。


    旭日東升,霞光燦爛之時,驅鬼法師已準備停當,頭戴軟耳長帶的黃色嚇鬼帽,身穿前胸後背都畫了太極圖的黃底紅圖案唬鬼衣,左手搖著紅銅鐵柄的暈鬼鈴,右手揮舞著光滑發亮的千年桃木斬鬼劍,口中喋喋不休念著鎮鬼符,在炎皇村的從容不迫的穿繞了起來。


    驅鬼法師的身後,跟著上百個神情各異的工人,端的端著麥麵攪拌成的漿糊,拿的拿著大刷子,蘸了漿糊往每家每戶的門上點點刷刷,很快有工人拿了畫著古怪咒符的黃紙貼上去,抹抹按按,又走向了下一家。


    做這份工作,工人們顯得特別的開心,在驅鬼法師身邊顯得恭恭敬敬,距離稍稍拉開一些,便竊竊私語,嘻嘻哈哈起來,有的大大咧咧的吞雲吐霧抽著廉價香煙,有的直言不諱地對同伴說:“這種哄鬼的工作輕輕鬆鬆,不費力氣,好玩好耍又不少工錢,但願能多幹幾天。”


    聽話的同伴深有同感,偏偏假正經教訓:“這樣的話你也說得出來,當心老板聽到了叫你立馬走人——老板可不喜歡偷奸耍滑的小工。”


    “我隻是說說,”大發議論的工人立刻嚴肅了起來,“我幹活兒從來不偷奸耍滑,隻是喜歡開開玩笑——老板就算聽見,也會仔細觀察,看完成的工作下定論的。”


    工人四下貼咒符,走遠之後,窮死鬼毛長生對著一塊木門上的咒符細看了起來。


    那個咒符,前麵一長撇,後麵一長捺,中間上方分別是六個“殺”字,分兩排排列,下方是九個“鬼”字,分三排排列。


    窮死鬼初看不覺得怎樣,細看之下,突地心慌意亂起來,眼前不斷地跳躍著“殺鬼”二字,耳邊突地響起了滿含震懾之力,又連綿不絕隆隆吼叫聲:“殺鬼!殺鬼!殺鬼……”


    一瞬間,窮死鬼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一顆心仿佛就要爆炸了,一顆腦袋也痛得要爆裂了一般,趕緊速退三丈,躍到一所民房頂上,抬頭看天,急促地唿吸了片刻,才在心驚肉跳中平心靜氣了下來。


    好厲害的符咒!


    好厲害的驅鬼法師!


    娘希匹的,這雜毛法師倒還有些真才實學,不完全是酒囊飯袋。


    窮死鬼一向自由自在,百無禁忌,在符咒之前竟也有種要灰飛煙滅的恐慌危感,其他的陰魂鬼魄,隻要靠近咒符三丈之類,那可就在劫難逃了。


    怎麽辦?可不能讓這雜毛法師如此欺負陰冥之鬼,得想方設法給他點教訓,讓他滾遠一些吧!


    窮死鬼上午遇到了恐慌,下午見法師帶領工人們挨家挨戶貼好了符咒,開始大吃大喝,去蹭蹭吃喝,又遇到了*煩,根本不能如願以償了。


    驅鬼法師真有先見之明,在工人宿舍門上,廚房門上,臨時搭建的廁所門上,統統粘貼了有六個“殺”字和九個“鬼”字的符咒,任何孤魂野鬼都不能靠近相距三尺的範圍之類了。


    窮死鬼恨得牙癢癢,一轉身迴到村頭的山包包上,鑽進抽腸鬼孟浩冬大睡著的古墳堆,大唿小叫起來:“老板,老板,大事不妙,我們遇到了高手,末日就要到了……”


    “性躁心急,一生不濟啊!”抽腸鬼慢悠悠做起了身子,懶洋洋笑著說,“酒色過度,越來越不想閑坐散步了。有什麽事?慢慢說來,幹大事的首先要穩住陣腳,自勝才能勝人。”


    窮死鬼皺眉說:“老師教訓學生的那一套,就免了吧!當務之急,大法師在村裏處處粘貼了咒符,威力無比,我們身為陰冥之鬼,將會越來越不自由,越來越被動啦!如果不趁早消除隱患,不久之後,人可能就要徹底統治我們鬼族了,什麽大事業都幹不成啦!”


    “有這麽迴事?”抽腸鬼立刻精神抖擻起來,“鬼無害人心,人有害鬼意,這簡直是要返啦!不行,不能讓那大法師為所欲為,得把他清理垃圾一樣清理掉。”


    “怎樣清理?”窮死鬼毛長生直奔主題,“老板哥有什麽錦囊妙計?”


    “錦囊妙計沒有,但好辦法還是有的。”抽腸鬼咧嘴而笑,沒有嘴唇的口顯得特恐怖,直盯著窮死鬼,“怎樣清理,那就全靠兄弟啦!”


    “靠我?”窮死鬼眼睛睜得老大,快要睜裂了眼眶,“這不是玩笑。你當我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孫悟空?我可是個窮鬼,幹小事可以,幹大可不是那塊料。”


    抽腸鬼大大咧咧說:“古人說得好啊,說什麽有錢能使鬼推磨,說什麽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種小事,我還親自動手,那就是大材小用,自暴自棄了。”


    “你出錢,我出力?”窮死鬼抓了抓額頭,“你是不是這個意思?”


    抽腸鬼怪笑著說:“這一次呢,我出兩百萬來清理這個禍害!把大法師攆出村子,一百萬,趕盡殺絕,兩百萬。法師消失不礙事了,來自陰冥的勞工才好興建十九層地獄。”


    話說完,收手虛空一劃,兩隻手分別舉起了兩捆冥幣,顯然就是兩百萬。


    窮死鬼目瞪口呆了瞬間,叫苦說:“跟法師鬥,那可是風險巨大的事,稍有不測,一個億年難遇的藥鬼就會灰飛煙滅……”


    “這工作的確艱難,”抽腸鬼裝作關切的樣子說,“為了兄弟的安危,我隻好另請高明了。兩百萬,一個小數字,兄弟你肯定不會當一迴事的,這就讓其他鬼去發財算了。”


    兩手一晃,冥幣有隱去了。


    “不不不……”窮死鬼慌了起來,“放眼四望,敢跟大法師殊死搏鬥的鬼,也沒有幾個。為了老板哥的雄圖大業,上刀山,下火海,進油鍋,做兄弟的也隻能上前了。唉,大老板,你適當再加些工錢吧!”


    “這好說,”抽腸鬼鬼手一晃,多了一支金燦燦、冒著白煙的雪茄,“這支煙就算你花費一千萬,也買不到——送你吧!”


    窮死鬼半信半疑,接過雪茄看看,弄滅了白煙,小心翼翼放進了衣袋,說:“這樣的好煙,我得留到洞房花燭夜的晚上再享用。這次作為工錢的兩百萬,你幫我保管著吧,我如果更大法師同歸於盡了,你就分給那幾個女鬼:梅異香一百萬,那三個女鬼每鬼十萬,其餘的捐給鬼孤兒院。”


    “好樣的,你不會死的。”抽腸鬼有些感動了,“有好煙,先享受,不要總為以後考慮。好兄弟,學會活在當下。去吧,我等你唱著凱哥迴來,然後去鬼舞廳泡妞。”


    “泡妞,那就免了吧,我不能對不起我心中的愛!”窮死鬼昂首跨出了墳堆,愁眉苦臉,長聲吟誦,“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他媽的,發財還。”


    窮死鬼離開抽腸鬼,見太陽日漸偏西,紅燒雲漸漸升起,彩霞滿天,氣象萬千,躺在一棵鬆樹頂端,漸漸的平心靜氣了下來。


    發財是一定要發的,但要多動腦子少動手,萬萬不可把小命搭進去。


    唉,有錢能使鬼推磨,孤身涉險不值,可以出錢請其他鬼幫忙啊。


    請誰幫忙呢?請那幾個女鬼嗎?


    欠山欠水都可以,請女鬼幫忙,就算付給了工錢,她們一但覺得他還虧欠她們,就會陰魂不散,纏雜不清,那可就慘了。


    不行,男鬼的事業,還是男鬼自己處理吧。


    窮死鬼思前想後,時光不知不覺飛逝了,紅日落盡,餘暉蕩然無存,夜幕降臨了,白晝裏潛藏的鬼祟,也陸續拋頭露麵了。


    一個大煙鬼扛著一個大煙鬥,搖搖晃晃走到了窮死鬼棲息的鬆樹下,窮死鬼看看那三尺長的煙杆,小碗樣大的煙鬥,以及煙囪冒煙一般從口洞鼻洞裏冒出的濃煙,不禁喜上眉梢,決定廢物利用。


    “大叔,哪裏去?”窮死鬼飄然落到了大煙鬼麵前,晃動著抽腸鬼送的那支雪茄,“急急流年,滔滔逝水,窮忙有啥用,還是活在當下要緊。大叔,借個火吧!”


    大煙鬼看到窮死鬼手上的雪茄,癡呆了,毛絨絨臉上一張大嘴張開,半天合不攏來,仿佛一個砍柴的窮漢突兀地看到了一山洞的黃金白銀。


    一刹那,窮死鬼明白了手上那支雪茄的價值——寶刀留給壯士,瑤琴贈給知音——內行的敬佩,才是真正的敬佩。


    “想抽這煙嗎?”窮死鬼漫不經心地問。


    “想,做夢都想!”大煙鬼受寵若驚,哆哆嗦嗦跪了下去,哆哆嗦嗦伸出了黑糊糊的兩隻手,“能抽上這樣一支雪茄,做鬼一場也值了。”


    “給你吧!”窮死鬼把雪茄放在大煙鬼手上,“這沒什麽了不起,朋友送的。我煙癮不大,寶貨送給識貨的,才是美事。”


    大煙鬼一接到雪茄,左看看,右看看,上聞聞,下聞聞,突地塞進懷裏,撒開腿就開跑,轉瞬間,竟像一個無頭蒼蠅,跑到了民工住宿地,才氣喘籲籲停了下來,自言自語:“一個窮鬼,竟有這麽好的雪茄,怪事。這雪茄,我得留著兒子娶媳婦時再享受。”


    滿以為擺脫了窮死鬼,掏出雪茄準備再次細看,雪茄卻到了窮死鬼手上。


    大煙鬼驚愕萬分,窮死鬼不緊不慢的開口了:“你隻要把一個工人引出門,讓他距離咒符有三丈遠,這價值千萬的雪茄就是你的了。無功不受祿,你隻要做到,我決不自食其言。”


    “就這麽簡單?”大煙鬼一愣之後,舒眉展眼了,“你若不說話算話,我用煙鬥教訓你!”


    窮死鬼毛長生“噓”了一聲,顯得很高傲,仿佛一向就是正人君子。


    大煙鬼一拍胸脯,拉開架勢,連續不斷地咳嗽了起來,咳嗽聲越來越響亮,越來越怪異,越來越富有節奏,咳嗽聲中竟念起了快板:“不煙不酒,沒有朋友。遞煙斟酒,天下任走。煙是金橋,酒是銀路。得失互補,別吝一口……”


    一個工人探出了頭。


    兩個工人走了過來。


    三個個人,跑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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