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城,白沙湖畔。


    幾縷輕風楊柳笑,碧水遊魚湖底逃。


    湖心孤舟內,有人在作畫。


    為了不打擾客人清淨,老舟子便蹲坐在船頭,靜靜垂釣。


    有人垂釣是為尋得一絲樂趣,而老舟子垂釣,則是在釣他的生活。


    已從子陽城歸來的闞畫子,又來到了白沙湖。


    上了幾次漁船之後,闞畫子就成了老舟子的老主顧。


    老舟子想不明白,這湖中之景有何奇特之處,能讓這位客人常來光顧他這條漁船呢。


    想不明白他就不想了,畢竟這位客人給錢的時候可從未多想過。


    白沙湖是元夕與呂關雎常來之地。


    在艙內作畫的闞畫子,透過船艙的窗戶,看著湖畔那並肩而坐的二人。


    暗自歎了口氣,闞畫子搖了搖頭,湖邊那對少年少女哪裏來的那麽多話,坐在那裏聊了個沒完沒了的。


    每每見呂關雎輕靠在那人肩膀之上,闞畫子就一陣心痛。


    怎麽她呂關雎,就這麽不知檢點呢?他很想上去將那個小子踢到一旁,用自己寬厚的胸膛,去溫暖呂關雎的嬌軀。


    要不是那個小子是他計劃中的關鍵人物,闞畫子還真想去會一會那打鳥的指法。


    子陽城之行之後,闞畫子可以確定,他的計劃就快可以實施了。


    與他接頭的寧冱還告訴了他另外一個重要消息,近涼城那邊要用兵了。


    從子陽城歸來後,闞畫子給何向風送過去了一封密信,他知道,何向風要說服江陵王,巴州這邊這般安寧,可沒有什麽說服力的。


    為了不讓元夕發現自己,闞畫子才選擇在湖心,遠遠看著二人。


    其實根本不需要他盯著元夕。


    闞畫子也不是為了元夕而來的,巴州之行,呂關雎算是他的意外之喜了,他甚至覺得,若是呂關雎能委身於他,破了他這身功力又如何?


    闞畫子沒覺得自己要為大人效力一輩子,以後的爭霸天下,那是要靠金戈鐵馬,南征北戰才能完成的。


    他闞畫子,可沒統領千軍萬馬那種愛好。


    他隻想找一匹他最中意的馬。


    抬眼望去,闞畫子手的筆一抖,一滴墨滴到宣紙之上,話中那人的臉便成了一團汙跡。


    他畫的是二人賞湖圖,不過畫中的男子,卻被他換成了自己。


    是那小子又握住呂關雎的手了,惹得闞畫子一陣道心不穩。


    湖畔樹下,呂關雎靠著元夕的肩頭,二人十指緊扣。


    這已不是二人第一次牽手了,可元夕還是要靠內力去壓製住內心的衝動。


    從子陽城歸來之後,元夕就迫不及待地將那塊兒玉佩送給了呂關雎。


    詩經有雲: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戀人之間的相互饋贈,本就不是禮尚往來。


    在成是非的提點下,終於開竅的元夕一直想送個禮物給呂關雎,剛好從子陽城贏得了這塊兒玉佩,元夕認為這是他能拿得出來的最好的禮物。


    見元夕送自己一塊兒玉佩,還是一塊兒男士佩戴的玉佩,呂關雎一愣,隨後便笑眯眯地收下了。


    一臉興奮準備給呂關雎講這個玉佩是怎麽來的的元夕沒有發現呂關雎那一刹那的愣神。


    從懷中掏出玉佩,呂關雎輕輕摩挲著,想了想,又遞給了元夕。


    元夕不解,沒有接過玉佩,轉頭輕聲問道:“怎麽?是不喜歡這塊兒玉佩麽?這是蜀王佩戴之物,應該不是俗物的。”


    呂關雎笑著搖了搖頭道:“你也說了這是蜀王佩戴之物,這樣的款式,是適合男子佩戴的,佩戴在我身上,可有些不大合適,還是留給你戴吧!”


    “那你當時為何不……”


    元夕一想便明白了,便沒有再問下去,而是緊緊攥了攥呂關雎的玉手。


    伸手接過玉佩,元夕歎了口氣道:“早知道送你這塊兒玉佩不合適,我就不爭這個彩頭了。我對玉器不太懂,要不,咱們去找家玉器店,把這個玉佩給賣了,換一件你喜歡的。”


    呂關雎眼睛彎成月牙,輕聲道:“元大哥,你有這番的心思我已經很開心了,這塊兒玉佩你就留下吧,你看我平日裏何曾戴過這些飾物?更何況,這玉佩你最好別賣了。”


    元夕接過玉佩,將之握在手中,不解道:“怎麽?為何不能賣?這不已是我的玉佩了麽?”


    呂關雎輕笑道:“此物是你的不假,可卻是王上賞賜之物,哪能隨便賣了呢?這要是讓王上知道了,定會不喜的。”


    元夕看了看手中玉佩道:“既然都給我了,他又管我怎麽處置這塊兒玉佩做什麽?這又是什麽道理!”


    呂關雎鬆開緊扣的手,輕戳一下元夕的腰間,打趣道:“又犯強脾氣了不是?”


    元夕腰間吃癢,身子微扭,護住自己腰間笑道:“你又偷襲我!”


    笑過之後便抬臂輕摟呂關雎肩頭,看向靜謐的湖水,柔聲道:“關關,這次去子陽城,呂叔叔與我講了許多話。”


    輕輕依在元夕懷中,呂關雎問道:“爹爹說了些什麽?”


    元夕嗅著呂關雎秀發帶來的香氣,輕聲說道:“關關,原來在山上的時候,我以為把師父講給我的道理想明白,我就能在這世間立足了,可下了山之後,我才發現,原來很多書中聖賢講的道理,僅僅在書中而已,有些人懂,有些人未必懂,有人認可,亦有人反對。我不能單憑自己的所學,去要求每個人都按照我所想的去做。這為人處世這門學問,我還得好好學上一學。”


    呂關雎問道:“這話是我爹爹對你說的?”


    元夕搖了搖頭道:“這些話,是我從呂叔叔的話中悟出來的。”


    呂關雎展顏一笑,爹爹能如此器重元大哥,自然是好事。


    元夕接著說道:“難怪師父讓我一個人在外闖蕩,天下可不隻有天虞山,隻有王李莊。關關,也許將來,我會走遍九州,你願意陪我一起麽?”


    呂關雎麵色有些緋紅,低聲道:“元大哥,你聽沒聽說過一句話?”


    “什麽話?”


    “出嫁從夫啊!”


    摟著呂關雎的手臂微微用力,元夕心中升起一陣暖意。


    這時呂關雎又接著說道:“隻是……”


    元夕低頭,看著躺在自己胸前的呂關雎問道:“隻是什麽?”


    呂關雎的臉更紅了,她聲如細蚊道:“隻是,隻是你我若是有了孩子,再想踏遍九州,可就有些不方便了。”


    元夕半張著嘴,一時間竟然語塞。


    到底是女子心思如發,想得比較長遠,孩子之事,元夕可從未想過。


    從未!


    呂關雎見狀,秀眉微蹙,有些害羞,手肘輕懟一下元夕腹部。


    元夕吃痛,迴過神來,不由自主地微微躬身,頭便低下。


    見元夕的臉湊了過來,呂關雎眼睛瞪得滾圓,隨後一咬牙,又閉上了雙眼。


    近,太近了,元夕從未與呂關雎這般靠近過,看著呂關雎微顫的睫毛,元夕不由自主地親了下去。


    呂關雎的心跳得厲害,當元夕的唇落在她的額頭之時,她的心中除了欣喜之外,還有一絲絲的失落。


    元夕卻像了個犯錯的孩子,輕輕親了一下,便坐直了身子。


    呂關雎睜開了眼睛,從元夕懷中起來,輕聲問道:“元大哥,你運功做什麽?”


    元夕尷尬著笑道:“額,這個,我,師父說過,要勤學苦練,關關,咱倆也坐了這麽久了,一會兒我再給你喂喂招吧!”


    呂關雎瞪了元夕一眼。


    湖中心,老舟子的手一抖,上鉤的魚兒卻脫鉤跑了。


    要不是船艙中那位客人摔東西,驚了竿,肯定會上一條大貨的。


    闞畫子什麽也沒摔,不過是氣得一掌拍在了船底。


    他看不下去了,便吩咐舟子靠岸。


    老舟子收了魚竿,長篙入水,漁船向著湖邊飛去。


    元夕看了眼飛舟。


    他還從未坐過船。


    呂關雎見狀笑道:“元大哥,改日咱們也去登船去湖中玩玩兒,這泛舟遊湖,別有一番風景的。”


    元夕笑道:“擇日不如撞日,既然此舟靠岸,我們過去問問可好?”


    呂關雎盯著元夕看了幾眼問道:“元大哥,你不練功了?”


    元夕伸手抓了抓頭道:“要不,咱還是練功吧!”


    呂關雎看著咯咯笑道:“走,咱們過去瞧瞧!”


    說完拉著元夕的手向湖邊的小碼頭走去。


    ————————————————————————


    近涼城。


    馮淵看著麵色陰沉的範建功道:“殿下,想必有些事想必不用我說,你也已經知曉了,至於這巴州未來由誰來做主,難道殿下就沒有一點心思麽?”


    範建功冷聲道:“你也不用挑撥我與小二的關係,將來無論是我當蜀王,還是小二來當,這巴州之主可都得姓範,我範建功可不至於蠢到與虎謀皮的地步。”


    馮淵沒有理會範建功,找了張椅子坐了下去,看向這位世子,淡淡說道:“殿下比之王上,這氣度可是差得太多了。”


    範建功拉了張椅子,大馬金刀的坐在馮淵對麵,盯著他道:“父王是父王,自然比我這世子強多了。”


    馮淵微微搖頭道:“殿下,我說得可是曾經身為世子的王上,常言道,虎父無犬子,殿下你若是再想不明白王上為何將你送入軍中,隻怕王上這虎父當真會後悔生下您這麽個犬子了!”


    “你!”


    範建功為之氣急,一拍扶手站了起來,指著馮淵,最後一甩胳膊,又坐了迴去。


    馮淵笑道:“殿下可是想明白了?”


    範建功長吸一口氣,靠在椅背之上問道:“你這麽做,不怕父王知道麽?”


    馮淵反問道:“王上知道什麽?我馮淵又做了什麽?殿下貴為世子,來近涼城督戰,代表的就是王上,我馮淵與殿下親近,這又有何不可?”


    範建功默不作聲。


    馮淵接著說道:“殿下,你不是王上,王上也不想你變成第二個他,手足相殘這件事隻是,王上不想在他的後代中見到。”


    範建功眼神一亮,看向馮淵道:“副帥的意思是?”


    馮淵看著有些欣喜的範建功,嗤笑道:“殿下可別高興得地太早了,你若是有當這一州之主的能耐,王上自然會將這大位傳於你,可若殿下扶不起來,王上會不會考慮小世子,本帥可不敢保證。”


    範建功聞言,站起身來背著手傲然道:“我範建功可不是那蜀中後主!”


    馮淵點點頭道:“殿下這才有了些一州之主該有的氣度。”


    範建功對著馮淵拱了拱手道:“副刷,方才本世子言語之間有些失態,還望副帥莫怪。”


    馮淵嘴角一揚,單腳點地,閃身來到範建功身前。


    範建功吃了一驚,不禁後退半步,隨後站定,皺著眉道:“副帥此舉又是何意?”


    馮淵負手而立道:“若是殿下不退這半步,就更美了。殿下,為君者,最為重要的就是馭人之術,有道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殿下若是想將來能夠繼承大位,此時不與我巴州肱股之臣親近,還待何時?這近涼城,可是王上考驗研殿下的機會,殿下不會真的以為王上是讓你來近涼城殺敵建功的吧。”


    範建功看了眼馮淵,一甩袖子道:“你這是在教本世子做事?”


    馮淵不以為意,淡淡笑道:“殿下能明白就好!”


    範建功沉默了片刻說道:“就算副帥所言為真,可我又能做些什麽?以父王的身子,隻怕本世子至少要等上個十多年。”


    馮淵低頭,目光之中閃過一絲精芒,隨即抬頭笑道:“殿下莫不知如今天下大勢?一旦王上有心稱霸天下,殿下可曾想過,將來這天下共主姓範,該是何種景象?”


    範建功吃了一驚,看向馮淵問道:“父王真有此心?”


    馮淵反問道:“殿下難道不想麽?”


    範建功深吸了一口氣,背著手在屋內踱了幾步,隨後站在馮淵身前,深躬一揖道:“還請先生助我!”


    馮淵扶起範建功,隨後單膝跪地道:“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範建功雙手攙起馮淵笑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能得先生相助,實乃三生有幸。”


    馮淵拱手道:“殿下,此前臣下言語多有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範建功擺擺手道:“先生無需如此,若非先生,我又如何能幡然醒悟?”


    說完範建功把著馮淵的胳膊道:“先生,快快請坐!”


    二人坐定之後,範建功看向馮淵道:“先生,既然如此,不知我這第一步該如何去做?”


    馮淵劍眉一豎,看向範建功道:“殿下,這第一步,我們就拿吐蕃人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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