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陶隱宅子出來,佘睥龍抬頭看了看天色,轉頭對安小刀說道:“小姐,天色不早了,咱們得快些迴到龍江鎮。”


    安小刀滿不在乎地說道:“龍哥哥,怕什麽,龍江鎮又不遠,我記得咱們騎馬過來不過用了小半個時辰。”


    佘睥龍說道:“還是趁早些吧!”


    安小刀甩甩手道:“那一會兒咱們快些騎,正好我也有點餓了,這窮山惡水的,也沒什麽好吃的。”


    這時佘睥龍向陳歲歲走來的方向望去,剛好看見一個少年身影拐向一戶人家。


    佘睥龍眉頭皺了皺,怎麽會是他?他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安小刀疑惑道:“龍哥哥,你在看什麽?快走呀,陶老先生可不會留咱們吃飯,就他老人家那古怪脾氣,我看要不是看在我爹的麵子上,咱倆早就被趕出來了。”


    佘睥龍搖了搖頭道:“沒什麽,咱們快走了吧。”


    安小刀轉頭看了眼,卻並未看到什麽,便與佘睥龍向著村外走去。


    陳歲歲見二人從陶先生的宅子出來,心念一閃,便拎著東西拐向一旁,不過他可以肯定,那個人一定是看見了自己。


    堡子不大,不過是幾十戶人家,房前屋後都是路,拐到別人家房後繞了一段路的陳歲歲緩步走著,卻在想這二人為何要過來尋找陶先生。


    來到陶先生宅子門前,二人已經不見蹤影,陳歲歲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而入。


    陶先生的宅子從不插門,不過不用敲門而入的,在這陶家堡中,隻有他陳歲歲一人有此殊榮。


    用陶先生的話說,你見過誰迴家還敲門的?


    進了院子之後,陶先生的聲音從屋內傳了出來,“你小子總算迴來了,快進屋來!”


    陶先生人在臥房,屋內的油燈已經亮起,窗上映出陶先生的身影,陳歲歲應了一聲便快步進屋,見到坐在桌子旁的陶隱,放下手中之物,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說道:“見過陶先生!”


    陶隱眼睛一亮,站起身來擺擺手說道:“弄這些虛禮做什麽?快把酒拎過來!”


    陳歲歲將酒輕輕放在桌上,又打開食盒,端出娘親燒好的肉,笑著說道:“我今日剛從外麵歸來,割了些肉,娘親做好之後便給先生送過來一些,這酒是專門買給先生喝的。”


    掃了眼桌子,半碟鹽水花生,筷子搭在碟子上,桌上酒杯卻是空的,陳歲歲拿起酒壺輕輕晃了晃,沒有聲音。


    陶隱捋著胡須笑道:“歲歲,你來的可真是時候,先生這酒,剛好喝沒了,若不是你帶著酒來,隻怕老頭子今夜就要無眠嘍!”


    說完,已經坐好的陶隱拉過盛肉的碗,聞了聞便抓起筷子夾了一口放入口中,細細嚼著,不住點頭。


    “你娘親的手藝還是這麽好,歲歲啊,快去把酒提找來!”


    陳歲歲見狀一笑,忙轉身去找,陶隱此時已揭開酒壇子的封泥,深嗅一口,雙目微閉,隨即捏起一粒花生放入口中。


    捧起酒壇本欲就這麽喝上一口,卻又擔心灑了出來,陶隱衝著外麵喊道:“還沒找到麽?就在那邊牆上掛著呢!”


    “找著了!”


    應聲的功夫,陳歲歲已推門進屋,來到桌前準備幫著先生打酒。


    陶隱把酒提拿了過來說道:“這酒可得花不少銀子吧,以先生現在這點家底兒,現在可不舍得買這種酒嘍!”


    陳歲歲靦腆一笑說道:“歲歲努力賺錢,買給先生喝就是。”


    陶隱拿過白瓷小酒壺,將酒提放入酒壇子中打了兩提灌入酒壺之中,想了想又打了半提,笑了笑對陳歲歲說道:“今日你迴來高興,又有這好菜,就多喝點!”


    說完,陶隱將酒提在酒壇上空控了幾下,待不再有酒水滴下,便將酒提倒過來對準自己,又控了幾下。


    待酒提之中殘餘酒水盡數滴入口中之後,陶隱將其放在桌上,拿過酒杯給自己倒酒。


    陶隱從不讓陳歲歲幫他倒酒。


    自己倒酒,灑到桌上舔上一舔也是無妨,若是他人給倒灑了,可就真的是浪費了。


    陳歲歲幫先生將酒壇子重新封好,陶隱拿著筷子衝著屋內一個角落指了指說道:“就放那裏吧,以後我打酒還方便些,這壇子酒喝盡了,以後打來的散酒就放這個壇子中,也沾沾香氣。”


    陳歲歲抓了抓頭說道:“先生這酒喝盡了,歲歲再給先生買來一壇就是了。”


    陶隱頭也不抬,正趴在桌上借著微弱的燈光看看有沒有酒水濺出來,見桌麵幹淨,滿意地點了點頭,端起隻倒了半杯酒的杯子,放在鼻子邊輕嗅片刻,一飲而盡。


    迴味少頃,陶隱歎道:“好酒!好酒!老頭子可有些年沒喝過這麽好的酒了!”


    說完抬頭看了陳歲歲一眼,夾了塊兒肉放入口中邊嚼邊說道:“歲歲,下次別買這麽貴的酒了,給先生買一壇子嚐嚐鮮,解解饞就夠了,等什麽時候你能喝上這麽好的酒了,再買給先生也不遲。”


    陳歲歲嘴巴張了張,卻不知說些什麽。


    陶隱一邊倒酒一邊說道:“這買酒錢我知道你是憑著自己本事掙來的,先生也不問你去做了什麽,不過這麽快就歸來了,想必還沒有飛黃騰達,歲歲,這人呐,想吃好喝好沒有錯,不過要認清自己,這飯吃得才香,這酒便是摻了水也還是酒,就拿你爹爹來說,一輩子沒喝過幾次好酒,若是你把這壇酒擺在他麵前,那他以後再喝那最便宜的酒水,是什麽滋味?”


    陶隱又一飲而盡之後,再吃了口肉說道:“歲歲,一時的享受誰都能做到,誰還不過個年了?可日子是細水長流的,孩子,先生已經再過不上那富貴日子了,這酒,能喝上一壇足矣!”


    說到這,陶隱對著麵露尷尬神色的陳歲歲笑了笑說道:“先生的話記在心裏就可以,你的孝心先生也收下了,對了,你爹那裏,你給買酒了麽?”


    陳歲歲點點頭道:“先生,我給爹爹打了些上好的散酒。”


    陶隱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孺子可教!看來方才是先生想多了!”


    陳歲歲說道:“先生,家母還在等我吃飯,我明日再來拜訪先生,有個問題還需要先生給歲歲解惑。”


    陶隱擺了擺手說道:“快迴去吧,別讓你爹娘等著急了!”


    陳歲歲走了之後,陶隱輕輕搖了搖頭,那二人能找上門來,隻怕自己這安寧日子也到頭了。


    陳歲歲快步向著家中走去,先生對那二人隻字未提,看來明日還需自己主動問先生。


    還有那武陵城的車三千,似乎好像看出了自己是陶先生的弟子,難道他也與陶先生相識麽?


    到了家中,陳母忙迎上了說道:“陶先生可還好?”


    陳歲歲點了點頭說道:“先生還好,不過是越發清瘦了。”


    陳母歎道:“陶先生是有大學問之人,早些年陶氏族長欲給先生說一門親事,先生卻執意不肯,還差點與族長翻臉,後來此事就此作罷,咱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懂,興許是陶先生看不上這鄉婦村姑吧,隻是如今老來膝下無後,倒是可憐得很。”


    陳歲歲說道:“娘,我會努力的,照顧好你和爹爹,也能照顧好先生。”


    這時陳父招唿道:“有什麽話飯桌上來說吧,快來吃飯!”


    陳歲歲“哎”了一聲,與娘親去了後院。


    天剛擦黑,屋裏要比院中暗上不少,一般農戶人家為了省油,都是在院中吃完晚飯,再乘個涼,若是不急著做些針線活,油燈也就不點了。


    小方桌中擺著一小盆肉,陳母又炒了兩個青菜,木盆中盛了幾個蒸好的饃。


    陳歲歲一屁股坐下,夾了個饃放入碗中,不料陳父卻說道:“把饃抓起來,爹給你倒碗酒。”


    在陳歲歲愣神的功夫,陳父已經把陳歲歲的碗拿到自己麵前,與自己的碗並放,卻並未拿出裝酒的葫蘆,而是從小方桌下掏出用來裝酒的陶製小酒壺每個碗都倒了大半碗。


    陳歲歲把自己的碗端了迴來,對著陳父說道:“爹,這酒您留著喝就行,我不喝了。”


    收拾妥當的陳母坐了下來說道:“真是搞不懂你們男人,這酒有什麽好喝的?”


    陳歲歲對陳母說道:“娘,要不這碗酒你喝吧,你也嚐嚐!”


    陳母笑了笑說道:“娘親這輩子就喝過一迴酒,以後再也沒喝過,娘不怎麽愛喝的。”


    陳父已經端起了碗,小酌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對著陳歲歲說道:“牛牛,你快喝吧,陪爹多喝點兒。”


    陳歲歲端起碗也喝了一口,眉頭微皺,有些不解地看向陳父。


    陳父笑了笑說道:“爹摻了點水,那會兒嚐過一口了,爹也知足了,剩下的,爹就摻水喝,這酒味兒雖說淡些,不過香味兒還是有的,還能多喝兩頓。”


    陳歲歲想起了先生說過的話。


    他買的這個酒原本就比他在武陵城中喝過的酒差上許多,如今再兌上水,在他陳歲歲看來,真的不是很好喝。


    可陳父的表情卻是很滿足,不是刻意裝出來的,這發自內心的一種滿足。


    陳歲歲將碗中的酒一幹而盡。


    陳父一拍大腿,惋惜道:“你這孩子,酒怎麽能這麽喝呢?那還能喝出什麽味兒來?你慢慢喝,得細品。”


    陳歲歲咧嘴一笑說道:“爹爹,我怕辣,所以才大口喝的!”


    陳父瞪了他一眼說道:“這酒怎麽會辣呢?早知道爹就多摻點水了!”


    說著一伸手道:“拿來,爹再給你倒上一碗!”


    陳母瞪了陳父一眼說道:“兒子才喝酒,你就讓他少喝點!”


    說完對著陳歲歲說道:“牛牛,快吃肉,嚐嚐這肉燒得怎麽樣?對了,陶先生可是嚐了?他怎麽說?”


    陳歲歲夾了塊兒肉放入口中,還是自己最熟悉與盼望的味道,隻有逢年過節才能吃上兩口的燒肉,便是在武陵城中吃過各種佳肴的他,依然覺得娘親做的這道燒肉,最香!


    大口嚼著,他點頭說道:“陶先生吃了,誇讚娘的手藝是真的好!”


    陳母會心一笑。


    陶先生都說好吃,那自己做得一定好吃,想到這裏,她拿起一個饃從中掰開,夾了兩塊兒肉放在裏麵,遞給已經又給陳歲歲倒了一碗酒的陳父,瞪了他一眼。


    陳父接過饃,咬了一大口,不住點頭。


    娃兒他娘的手藝,當真是沒得說,便是家中隻有些粗糧,她也變著花的給做些吃的,不像有些人家,上頓下頓一個樣。


    端起自己的碗,他卻沒喝,遞給陳母說道:“他娘,你也嚐上一口,兒子買的酒,就是香,葫蘆裏的勁兒大,你喝這個正好!”


    陳母看了眼笑嘻嘻的陳歲歲,白了陳父一眼,卻接過碗淺淺的抿了一小口,隨後點頭道:“嗯~確實挺好喝的,比咱倆結婚的時候那酒還好喝!”


    陳父沒有接過陳母遞迴來的碗,而是勸道:“再喝上一口,我這酒壺裏還不少呢!”


    陳母雙手捧著碗,又慢慢地喝了一口,把碗放迴陳父身前桌上,用手背輕輕擦了擦嘴說道:“不喝了,再喝就多了!”


    陳父看著麵色有些微紅的陳母笑道:“這女人,還真是沒酒量!”


    說完看著陳歲歲說道:“兒子,你多喝些,爹聽說有本事的人都能喝,你看那陶先生的酒,何曾斷過?”


    陳歲歲笑著點了點頭,喝下了碗中之酒。


    飯後,一家人在後院乘涼閑聊,陳歲歲又給娘親講了一遍自己這些日子的經曆,最後掏出錢袋子交給陳母。


    思來想去,陳歲歲還是把所有銀子都交給了娘親。


    沉甸甸的在手上,本以為袋子中裝的是銅錢的陳母一打開驚得說不出話來,陳父湊了過去,探頭看了一眼,卻因天黑看得不太清楚,便欲伸手去掏,卻被陳母打了下手背。


    陳父訕訕一笑,低聲說道:“你看你,我又不拿,還不許我看看了?”


    陳母卻看向陳歲歲問道:“牛牛,你跟娘說實話,你哪來這麽多銀子?”


    “銀子?”


    陳母輕輕踢了陳父一腳,低聲說道:“你小點聲,別讓人聽了去!”


    說完把手中的錢袋子遞了過去。


    伸手在袋子中摸了摸,陳父倒吸一口冷氣,也看向陳歲歲說道:“兒子,雖說你幹得這個差事兇險,可我聽你說了,這一路上,你也沒出過什麽大力的,那張公子為人雖然慷慨,可畢竟是個生意人,不可能花這麽多錢雇人吧!”


    陳歲歲知道自己瞞不住爹娘,便對二位雙親說道:“爹,娘,這銀子確實是張公子給結的工錢,孩兒也的確是做的護衛,隻不過比普通護衛要厲害些的那種。”


    陳母看了眼陳父。


    陳父輕聲問道:“兒子,你是不是有什麽事兒瞞著爹娘?”


    陳歲歲不知如何作答。


    陳母卻起身說道:“不早了,兒子奔波了這麽久,得早些歇著了,有什麽話明日再說。”


    陳父站起身來,捶捶腰說道:“別說兒子了,我這忙了一日,也累了,牛牛,你也早些睡吧!”


    陳歲歲點了點頭,起身迴到自己的小屋子裏。


    躺在木板床上,陳歲歲卻是無眠,看來明日見到先生,還得問問先生,究竟能不能對爹娘說,若是連爹娘都不能說,他學了這些武藝又能做什麽用?


    雞叫天明,天剛亮,習慣了早起的農人開始了一日的忙碌,陳父拎著鐮刀出了家門,而陳母在陳歲歲的屋門前聽了聽之後,也拿著農具去了田間。


    陳歲歲早就醒了。


    待爹娘走出家門後,他起了床,去廚房看了眼,陳母已經淘好了米放入鍋中,待會兒會提前迴來燒飯,再送入田間。


    農忙時刻,朝食一般都是在田間吃完的。


    廚房橫梁上吊著一條肉,是他割迴來的那塊肉,陳母隻做了一半,另一半拍了些鹽,用煙熏了,掛了起來,留到過節再吃。


    陳歲歲舀了瓢涼水,洗過臉之後,他也出了家門,向著陶先生家走去。


    推開門,陶隱正在院中打拳,見陳歲歲走了進來,收了手笑道:“你這小子,就這麽想先生麽?這天剛亮就跑過來了!”


    陳歲歲將門關上,坐在院中石凳上,從小腿上抽出自己那柄劍放在石桌上。


    陶隱抓起這柄劍,拔劍出鞘,仔細端詳了一番,隨口說道:“比一般的劍要強上一些,卻是短了不少,不過倒是挺適合我教你的功夫,這劍你是從哪兒弄來的?”


    陳歲歲說道:“朋友送的!”


    陶隱歸劍入鞘,坐在陳歲歲對麵,把劍放在桌上說道:“這劍雖說算不上精品,可也得花上不少銀子,能換幾十壇你給我買的那酒了,你何時交了這麽有錢的朋友了?”


    陳歲歲答道:“就是這次,先生,我這次出去,是用您交給我的功夫賺來的銀子,可我不知道該如何跟我爹娘去說。”


    陶隱聞言,沉默片刻說道:“那你就告訴你爹娘,是先生教了你一些功夫就是了,至於先生教了你什麽樣的功夫,想必你就算細說了,他們也未必會懂,另外,就告訴你爹娘,這是我家傳的功夫,老夫膝下無子,不願一身所學後繼無人,便教給了你。”


    陳歲歲點了點頭,說道:“先生,你還有我!”


    陶隱捋了捋胡須笑道:“我知道的!”


    陳歲歲想起昨日見到的那二人,便問道:“先生,昨日我來的時候,見一男一女從宅子走出,是先生的客人麽?”


    陶隱皺了皺眉說道:“哪有空手上門的客人?連酒都沒拎,還說來拜訪老夫,若不是看在他們家中長輩的麵子上,老夫早把他倆趕出去了!”


    陳歲歲一愣,開口問道:“先生認識他們?”


    陶隱歎了口氣道:“躲來躲去,終是躲不過,先生的清淨日子隻怕要到頭了!”


    陳歲歲不解,疑惑地望向陶隱。


    陶隱搖了搖頭說道:“歲歲,有些老故事,先生就不講給你聽了,至於先生教你的功夫,你該用就用,隻要為人正大光明,沒什麽好隱瞞的,至於你的師承來曆,你便是不說,也無礙,這天下能人異士多的是,胡謅一個就是了。”


    .陳歲歲猶豫了片刻說道:“先生,昨日來到你家中那二人,我曾見過,他們也應該記得我。”


    “什麽?”


    陶隱聞言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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