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士臨走時,給元夕留下一封信,讓趙千鈞幫忙轉交一下。


    趙千鈞怕有意外,打點了一下家裏,便帶著信趕去平南城。


    至於山居士為何要給元夕留信,又為何不在元夕下山的時候交予他,他沒問,山居士也沒有說。


    趙千鈞沒有騎馬,他也沒馬。


    好在去平南城的路他很熟悉,趕了四天的路,他終於到了平南城。


    即便是為了給元夕送信,到了平南城,自己的師父也不能忘了問候,自然沒有空手上門的道理。


    拎著自己攢下的鹿茸,還有兩塊兒熏製好的鹿脯肉,進了城的趙千鈞直接去往城西的雲德武館。


    一路上聽說什麽金煒武館館主招收嫡傳弟子的消息,他心中疑惑,什麽時候平南城多出了一個金煒武館呢?


    沒有細打聽,他直接奔向武館,希望元夕聽了自己的話已經來到了武館,不然平南城這麽大,自己還真找不到他。


    每年都過來一次的趙千鈞,不少弟子還是認識的,所以進了門之後,弟子把他帶到會客廳後,便去找館主了。


    成雲德一聽是趙千鈞來了,心情大好,便對弟子說,讓他告訴趙千鈞稍等片刻,他一會兒就去會客廳。


    在會客廳等了一會兒的趙千鈞便見到了已經換好衣服的成雲德和成是非。


    雖然不是嫡傳弟子,但是師父依然是師父,恭敬的喊了聲師父,手中帶的禮物遞給了喊自己師兄的成是非。


    成是非與趙千鈞自是不陌生,自小他每年都盼著這個能帶來各種好吃的肉的師兄能多來家裏幾次。


    成雲德笑嗬嗬的坐在主位上,招唿著自己的弟子,


    “千鈞啊,別站著,來,快坐下!”


    招唿人給看茶,成雲德看著自己這個記名弟子,心中歡喜,能有這麽個知恩圖報的弟子,是自己之福。


    千鈞一般都是年節的來望看自己,如今這平常日子登門,必是有事,便開口問道,


    “千鈞啊,家中一切可好?來找為師,可是有事?”


    趙千鈞正襟坐在座位上,聽師父一問,忙迴道,


    “謝師父掛念,家中一切都好!”


    說完之後,他又接著問道,


    “師父,不知近日武館可有一位叫元夕的少年找上門來?”


    元夕正在教席休息室裏與孔禮祥請教如何與弟子授課,朱、周二人在演武場督促一眾弟子練習,趙千鈞過來的時候倆人喊了聲師兄。


    趙千鈞比他們倆,還有孔禮祥都年長,所以當初成雲德把他帶迴來的時候,雖沒有把他正式收入門牆,還是讓年紀小的孔禮祥三人叫他師兄,免得這半大小子在這裏待著會覺得自己低人一等了。


    曹何二人還好,對趙千鈞也頗有照顧,所以趙千鈞對這兩名師兄也是敬重有加。


    元夕的武功太高,其師山居士訓練他的方法明顯不適合用在這幫弟子身上,所以他與孔禮祥請教一下,然後再根據自己的特點,準備製定一下自己的教授方法,畢竟大家都盼望著元教席能指點一二。


    這時有弟子過來,說館主請元教席去一趟會客廳。


    聽聞元夕在武館當了教席,趙千鈞內心很高興,不過他知道以元夕的本事在武館隻是權宜之策。


    師父還是一如既往的那樣有善心,當然,元夕的本事也不差,留在武館也不會吃白食。


    說著話的功夫,元夕便來到了會客廳,見到趙千鈞很是驚喜,這才幾天又見到趙大伯了。


    看到元夕,趙千鈞更是一陣恍惚。以前雖說知道元夕長得不錯,不過總是見慣了穿粗布衣衫的元夕,突然換上這般衣著,讓本來起身想一拍他肩膀的趙千鈞,那隻手卻也不好意思抬了起來。


    元夕可沒有趙千鈞想得那麽多,高興的問了句,


    “趙大伯,你怎麽來了?”


    趙千鈞才想起正事來,剛才師父問他為何來的時候他便告訴師父,專程來一趟,元夕的師父有信讓他轉交給元夕。


    掏出一封信遞給元夕,看著疑惑地接過信的元夕,他說了句,


    “小元夕,你師父也下山了,臨走之前讓我把這封信轉交給你,我怕你離開平南城,不好尋你,有負你師父托付,便趕緊送過來了。”


    跟趙千鈞道謝之後,元夕把信先揣到了懷裏。


    正事完畢,趙千鈞又坐迴椅子上,元夕挨著他坐下。


    趙千鈞想起來時的疑惑,便開口問師父,


    “師父,我過來的時候聽說城裏又新開了家武館,是什麽來頭?”


    成雲德沒有急著迴答,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後笑著說,


    “說起來這金煒武館的兩位館主你還認識。”


    “我認識?”趙千鈞一頭霧水,他怎麽也想到不兩位師兄能自立門戶。


    點點頭的成雲德開了口,


    “是你大師兄曹仁煒和二師兄何義金開的。”


    趙千鈞一聽,愣了一下,然後詢問道,


    “師父,是咱家武館開了分號?那為何不用雲德武館名號呢?金煒武館,哦……我明白了,金煒武館,取自兩位師兄的名字,不過這不合規矩呀!”


    坐一旁的成是非小聲說道,


    “趙師兄,是兩位師兄自立門戶了!”


    趙千鈞一頭,直接站了起來,


    “什麽!”


    他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兩位師兄會做出如此之事來的。


    見他如此激動,成雲德擺擺手,


    “罷了罷了,千鈞,你也不用動氣,人各有誌,他們有他們的路要走,師父我也不能攔著,學了本事,不都是為了混口飯吃麽!”


    趙千鈞越想越氣,自己那麽敬重的兩位師兄,怎麽會做出如此忘恩負義之事來呢,他一拍桌子,站起身來,


    “我找他倆去,問問這兩個人,良心是被煙給熏黑了麽?”


    成是非這時起身,走到趙千鈞跟前,把他按迴座位,


    “趙師兄,我爹的話都不怎麽好使的,你去了又能如何?算了吧,你離平南城遠,一路奔波好幾天,就在這跟我爹還有元大哥好好敘敘舊,晚上咱們好好喝上幾杯。”


    氣憤過後的趙千鈞有些情緒低落,本來這次他來,還想跟比他年歲長不了幾歲的兩位師兄好好喝上幾杯的,怎麽就會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元夕看出趙大伯心情不佳,便開口道,


    “趙大伯,師父走的時候有說過要去哪兒麽?”


    見元夕問起山居士,趙千鈞想起了最後和山居士喝酒的場景,


    “沒有,你師父是位高人,說的一些話我也不太懂,我就是一個粗人,也就能陪著居士多喝幾杯而已。”


    元夕哦了一聲之後,隨後問了問王李莊的近況。


    成是非叫人喊來了孔禮祥三人,大家在廳中聊起了武館近況,好生熱鬧,而話題的中心,不知怎地,最後就到了元夕身上。


    然後便提及了有關呂將軍獨女的事來,元夕招架不住,便說迴屋去看一看師父的信,在一眾人的笑聲中離開了。


    成是非笑得尤其歡。


    他倒是覺得,這平南城好像真的隻有元大哥能娶了關關姐。


    元夕迴到了自己的房間,從懷中掏出信,拆開。


    信的內容不多,但是元夕看完,眼眶有些發熱。


    “元夕,對不起。


    你不用意外,這句對不起是師父應該說的。畢竟從小把你從你父母身邊帶走,沒有給你選擇。雖然師父教了你很多,但是並不能因此來抵消你遠離雙親之苦。所以師父與你說一聲對不起,原不原諒師父,在你。


    每個人的出生,是沒有選擇的。但是每個人將來該當如何活著,卻可以選擇。能左右你的抉擇的,是你所學、所思、以及所欲。


    記住,師父讓你自己去看一看這個世界,就是要看一看你的選擇。你每一次的選擇都會成為左右你下一次選擇的因素。


    而你所得到的,便是你的成長。


    努力吧,少年,你的一生注定不會平凡,這是從你一出生就注定的事!


    將來有事,可去雍州找我!


    你的身世,將來你會知曉的。”


    自己的父母是誰?這是從小一直伴隨元夕長大的疑問。兒時的記憶早已隨著長大而消散,手中隻有那個一直沒有丟掉的小木頭人,像是一把鑰匙,讓他記得自己應該去找一找自己的家。


    看完了信,他疊了起來,找到自己的包裹,裏麵是自己的一些家當,包括那個小木頭人。


    把信放了進去,他拿起了那個自己看了無數次的木頭人,在那發呆。


    天下好大,何以為家?而什麽又是家?


    一葉浮萍歸大海,根又在何處?


    元夕有些惆悵,他想師父,也想那個他再也想不起來的家。


    雍州,那是哪裏?


    ——————————————————


    呂關雎這兩天沒有出去溜達,悶在家中。


    靜坐閨閣風依窗,誰家少女梳新妝。


    再喜歡打打鬧鬧,終究還是個女孩子。她時常男子裝束,不過是為了出去玩兒方便一些罷了。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她拿著檀木小梳輕輕地梳著頭發。


    呂關雎臉上泛起一絲紅暈,似乎想到了什麽事情,她輕咬下嘴唇,似乎又有些生氣,將手中的小梳子拍在妝台上,她起了身。


    好沒意思。


    趴窗看看外麵,天藍風輕,偶有白雲蔽日。


    兩天沒出將軍府了,呂關雎快被憋瘋了。但是她又不好意思出去,自己的小丫頭竹青跟她說,外麵傳出了有關她的流言。


    竟然說她看上了那個小子。


    哼,憑什麽是本姑娘看上他,憑什麽?


    以她的脾氣,本想出去去那酒樓茶肆看看,究竟是哪個吃了豹子膽的,敢嚼本小姐的舌頭。


    有些意外的呂母拉住了自己閨女,細細盤問是怎麽迴事。


    她便把那天比武的事情大致說了一下,然後跺著腳說道,


    “娘啊,根本沒有的事兒,不知道怎麽就成了他們嘴裏說的那樣了。不行,我得去看看,究竟是誰在背後嚼舌頭,毀本姑娘清譽。”


    呂母拉著姑娘的胳膊,笑著說道,


    “關關啊,清者自清,你這般出去,豈不是欲蓋彌彰?沒有的事,過幾天也就消停了,你出去說,這不是在提醒大家,繼續拿你的笑話下酒佐茶?”


    呂關雎撅著嘴,


    “我這不是怕影響咱們家名聲麽!”


    “名聲?我的小關關,沒有媒婆登門才讓爹娘臉上無光啊。娘問你,這平南城裏可有你中意的男子?你小的時候你爹與你董伯伯喝酒的時候曾經提過,跟他們董家結個親家,他家的獨子董相林我看挺不錯的,你覺得呢?”


    聽自己娘親這麽一說,呂關雎當時就笑了,


    “娘,他家要是敢來提親,我就敢嫁。”


    小時那董相林跪著求自己別嫁給他,呂關雎想起了都想笑,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


    還有自己那些個閨中好友,竟然有好幾個傾慕那愛付昕翰。


    她就也不明白了,這付昕翰寫了幾首詩詞就是才子了?就算他是個才子,也是個沒骨氣的才子。


    從小愛告刁狀。


    呂母可不認為一個武館的教席能配得上自己閨女,所以她也沒問自己女兒,是不是真的動了心思。


    真的也不能是真的,將軍府的女兒,豈能隨便嫁人的?


    呂關雎下了繡樓,立身院中。


    屏氣凝神,她打起了自己練過的無數次的流雲掌。


    行雲流水,風起雲湧,烏雲密布。流雲掌法非是以力抗敵,而是以綿綿不絕的攻勢壓迫敵人。呂關雎又是女子,本身力度可能不足,但是靈巧有餘,不然當初被截殺的時候便更容易被人活捉了去。


    呂關雎想不明白,自己怎麽連不還手的那小子的衣角都碰不到呢。自己可是自幼由爹爹教授武學,所用又是青雲宗的絕學,他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子,怎麽會這般厲害。


    想想就來氣,竟然以那種手段勝了本姑娘。輸便輸了,本姑娘又不是輸不起,還差點讓本姑娘出醜。呂關雎越想越氣,掌法也開始亂了起來。


    這時傳來一個聲音,


    “怎麽這掌法還越練越迴去了呢?關關,這可不像你!”


    原來是呂一平迴來了。


    剛剛迴到家的呂一平換下披甲,聽夫人說自家閨女這兩天都呆在家中,便去後院閨女的繡樓看看,這剛一進入後院,便看見正練功的呂關雎。


    他沒有出聲,而呂關雎心有所思,也沒有聽到父親進了後院。


    呂一平一看閨女練功亂了章法,便出聲叫停了她。


    聽見父親的聲音,呂關雎收了掌法,跑了過去,抱住呂一平的胳膊,輕輕搖晃著,


    “爹爹,您可迴來啦!出門也不告訴女兒一聲!”


    呂一平看著女兒,笑著說道,


    “軍情緊急,爹爹都沒來得及迴家,差人告訴了你娘一聲,我直接從大營去了趟都城。”


    呂關雎一聽,好奇地問道,


    “什麽事情這麽緊急,還得爹爹親自去都城?”


    呂一平歎口氣,


    “還不是你被截殺那件事,我追查到可能別州的人,事關緊急,得去跟王上商討一下。天下可能不太平了,你別看我們巴州好像穩穩當當,什麽事兒都沒有,那是因為有王上的運籌帷幄,我們東西兩側皆有大軍駐守。萬一哪一天西涼發了瘋突然發起大舉進攻,咱們巴州……唉,你別總是出去瘋了,現在不光是大軍壓境,還有一些下作的手段,都會出現,我們要格外小心。迴頭我還得調兩隊人馬,一隊在家裏護衛,一隊去城主府你董伯伯家,多派些人巡防,安全一些。”


    呂關雎吃了一驚,


    “還要加防?這麽嚴重麽?”


    呂一平點點頭,說道,


    “你想如果一個城池的城主或是守將被刺殺或者刺傷了,影響大不大?這無關怕死不怕死的問題,而是關乎到整個巴州的安危。這次你遇刺,就是對方有意以你為脅要挾爹爹,事態嚴重,我們不得不防。今後城門都要加緊盤查,尤其是那些江湖打扮的人士,更是要注意。”


    這時呂關雎想起元夕來,便對呂一平說道,


    “爹爹,我找到那個少年了!”


    呂一平一聽,想了一下,問道,


    “可是你遇刺前遇到的少年?”


    呂關雎點點頭,


    “嗯,就是他,我前幾天逛街,剛好看到他和雲德武館的小非子一起去布莊,應該是買新衣裳去了。不然以他那個窮酸打扮,在這平南城可換不來好眼色的。誰不得拿他當小廝看待?爹爹,你是不知道,他的本事可高了,女兒手段盡出,都打不過他。”


    呂關雎一連串說了不少話,呂一平這一聽,怎麽女兒還跟他交手了呢?便詳細盤問起來。


    呂關雎便把她發現元夕,迴家找父親,父親又不在,隨後她帶著人去了武館等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而呂一平還詳細的盤問了一下二人對戰經過。


    思索了一下,呂一平說道,


    “照你這麽一說,這少年還是個高手!這時候咱們平南城來了這麽一位高手,而且又是在你遇刺之前,這其中又有什麽古怪呢?”


    呂關雎看爹爹在那裏琢磨,便說道,


    “爹爹,那元夕不像是壞人,他也說了,出手救我的可能是他師父。”


    呂一平看著自己的女兒,說道,


    “孩子,你還是涉世太淺,爹爹不說別的,萬一那少年就是敵人安排過來的,那場暗殺不過是一場戲,就是讓他來接近你呢?你再想想,接近你之後是不是就能接近爹爹我了?”


    聽呂一平這麽一說,呂關雎覺得爹爹的話也好似很有理。


    呂一平陪著女兒往裏走,


    “你適才掌法已經沒了章法,亂打一起,怎麽迴事?”


    聽父親這麽一問,呂關雎有些臉紅,然後說道,


    “女兒分心了!”


    呂一平一想,便猜出緣由,安慰自己女兒道,


    “爹爹早於你說過,練功一事講究水到渠成,著急不得,也懈怠不得,你這套掌法其實練得差不多了,等爹爹有空,多給你喂喂招。”


    “嗯!”


    第二天,呂一平端坐在大營裏,喊了一聲,


    “來人,去那雲德武館,把成老館主請來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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