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舒挽的行李沒什麽好收拾的。


    就那麽一個小小的行李箱。


    等到她起床的時候,發現東西都已經被收拾幹淨了。


    江流也不在家。


    她也沒打電話問江流去了哪裏。


    因為她現在很安心。


    不會被遺棄的珍貴隻有無家可歸的人才能理解。


    她現在終於有心思去做些其他事情了,比如把桌上的紙花變換個形狀、又或是買貼紙diy一下冰箱。


    不會因為擔心做錯或是對未來的焦慮而惴惴不安。


    總之無論她的死男人是貧窮、富貴還是要飯,都不會拋下他的。


    這就完全足夠了。


    可江流一上午都沒迴來。


    她開始焦慮了。


    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不停的勸告自己不要給江流打電話。


    因為打電話這個行為就是一種心理暗示。


    證明自己對他的不拋棄產生了質疑。


    很多心裏想法的邏輯和客觀事物的發展是一樣的。


    這種懷疑的舉動一旦出現,就像是牆麵出現裂痕。


    在時間的推移下會越來越大。


    直到房間外傳來了敲門聲。


    她以為是江流,於是很大膽的把門拉開。


    結果門外是個意想不到的人。


    “小溪?”


    “陳姐姐好。”


    小溪身後還跟著寵物店的店長。


    她們拎著禮盒走進來,搞得陳舒挽一頭霧水。


    “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嗎?”


    “我的生日?”陳舒挽指了指自己的臉。


    她已經很久沒有過生日了。


    畢竟也沒人跟她一起慶祝,久而久之早就忘了。


    “是你男朋友告訴我們的呀。”小溪熱切的環住陳舒挽的肩膀小聲嘀咕著:“陳姐姐真是好能藏,明明男朋友長那麽帥,也不帶出門給我們看看。”


    “是他去找你們的吧?那他人呢?”


    “在這呢。”江流從門口冒了出來,拎著個大紙袋子走進來放在桌子上。


    從裏麵掏出了個電子手環。


    “給你的生日禮物。”


    “好端端的為什麽送手環給我?”


    “因為這不是一般的手環。”


    江流神秘兮兮的在她身邊介紹說:


    “這是超強精準定位功能手環,總之賣家是這麽跟我說的,隻要戴上它,就算你在美國我都看的一清二楚。”


    “光聽這介紹我都知道肯定是華強北出來的。”


    “那你別管了。”


    陳舒挽還真沒管他,自顧自的把手環戴在手腕上,黑色的晶石手環質感還是不錯的。


    除了定位以外,這個手環還有很多功能。


    但她隻用得到這一個。


    “江流,你就別帶了,搞得像我不相信你一樣。”


    “你真相信我嗎?”江流饒有興趣的打量她的表情,拿起手環給自己也戴上了。


    他說:“告訴我,這一上午我沒說去幹什麽,你焦慮嘛?\"


    陳舒挽點點頭。


    江流又指了指自己的手腕。


    “那現在呢?”


    陳舒挽搖搖頭。


    “那就開飯吧!”


    ...


    生活就是平凡的。


    幸福的日子可能就是某個休息日的下午,三五個老友重逢坐在客廳裏吃火鍋。


    輪流闡述一下自己這段時間發生什麽事。


    發牢騷也好、炫耀經曆也好、倒苦水也好。


    總之人和人的生命會在這些經曆中纏繞交融。


    最終構成大社會裏一個個的小部落。


    在大社會裏你有存在的身份。


    在小部落裏也有你存在的身份。


    這些身份價值難說,但疊加起來就成為了你存於世界的證明。


    活蹦亂跳的小溪說她即將是一名正式的公務員啦!上岸萬歲!


    店長說她還是過這種一潭死水的生活,隻是準備年後提個新車。


    搞得小溪直說有錢人的凡爾賽。


    輪到陳舒挽的時候,她猶豫了。


    她從未向任何人分享過經曆,除了江流。


    她仍然沒有忘記當初在孤兒院時,小朋友們排排坐來講述個人經曆的時候,她成為了克死父母的災星。


    “我失憶了,所以她才會來蘇州。”江流率先開口。


    而失憶這個詞如果發生在自己身邊,那肯定是個爆炸性新聞。


    至少小溪和店長都放下筷子盯著江流看。


    江流繼續說:


    “失憶以後我們之間出了點問題,因為我不記得她了。”


    “那放在我身上我也傷心。”小溪一下子共情陳舒挽了。


    但陳舒挽下意識覺得江流說的不對:


    “失憶以後也怪我,我總是做一些令他無法理解的事情,完全沒有盡到責任。”


    “陳姐姐,你這就不對了,失憶的人肯定很脆弱的,你得嗬護他啊。”


    小溪這次又站在了江流這邊。


    “我這個人有點問題,心理疾病。”陳舒挽艱難的開口說著,她下意識的看著幾個人的目光。


    她在幻想其他人會用驚訝的目光看著她。


    可沒人驚訝。


    “陳姐姐,我看網上都說了,現在人都有點心理疾病,我有時候還覺得我心理有點陰暗,路過西瓜攤總是想把西瓜都摔碎。”


    小溪吐了吐舌頭,吃了一大塊羊肉。


    江流再次接茬。


    “她的比較嚴重,跟她小時候的經曆有關係。”


    提到這個話題,小溪和店長又把頭抬起來準備聽故事。


    陳舒挽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隻能攥緊拳頭,努力的開口說話:


    “我...我父母在我很早的時候就去世了。”


    說到這裏她停下了。


    但江流是打定主意全都說出來,於是給補上了。


    “她奶奶也去世了,她是孤兒院長大的,家裏人都叫她災星,說她專克家人。”


    陳舒挽根本來不及阻止他。


    隻能低下頭,努力的不去看其他人的目光。


    她顫抖。


    她不想別人說她可憐或是糟糕。


    她早就聽膩了。


    可等到她好不容易抬起頭的時候,卻發現小溪眼眶都紅了。


    “嗚嗚嗚,陳姐姐你好堅強,我跟你說我小時候外婆去世的時候...”


    ...


    今天的風很平靜。


    隻有三個女人坐在桌子邊訴說著傷心的往事。


    生日宴愣是辦成了比慘大會。


    江流悄悄的留出空間給她們,靠在窗子上望著窗外的風景。


    這件事情沒什麽邏輯和技巧。


    江流單純希望她能把話說出來,讓她真正的意識到生活沒有那麽多觀眾。


    也同樣讓她意識到。


    在那段痛苦經曆裏該被看到的不該是痛苦。


    是堅強。


    紅著眼眶的陳舒挽走過來從背後抱著他。


    同樣沒有說話。


    知道和做到是兩碼事。


    陳舒挽知道江流是什麽意思。


    但他做不到。


    她繞到江流身前的位置踮起腳蜻蜓點水的一吻。


    觀我過往,同我仰春


    知我晦暗,許我春朝。


    ...


    而在這棟樓底下的小巷子裏。


    從陳舒挽家偷跑出去的瘸腿小狗幸運,正跟在流浪狗堆裏啃骨頭。


    看起來沒有狗欺負它。


    因為這群流浪小狗同樣各有各的慘。


    燙傷的、沒了一隻耳朵的、有皮膚病的...


    這群小狗搖著尾巴,像是在為走街串巷的自由生活歡唿。


    城市的斑駁牆麵,酒吧的海報撕開又粘、為了修地鐵刨出來的大坑、路口修鞋的手藝人晃動隻有四根手指的手,吹牛說是年輕時候混黑道被砍掉的、盲人按摩的技師坐在搖椅上聽書...


    既然這個世界到處都是缺陷。


    就意味著這個世界允許缺陷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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