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為什麽跑出我姑姑家嗎?”


    “因為你姑姑嫌棄你是個不吉祥的人?”


    “這還不足以讓我想盡辦法逃離。”


    “那是為什麽?”


    “因為我姑姑會打我,在我犯錯誤的時候。”


    陳舒挽被從十字架上解了下來,過於白皙的皮膚上滿是勒痕。


    “起初隻是打兩下,後來發現打我並不會有任何代價,又沒有媽媽會發現我身上的傷痕去找她麻煩。


    我不停的反抗,可我姑姑反複告訴我這是愛我的表現。


    因為如果不是她管我,世界上根本就沒人願意管我了。”


    陳舒挽顯然在解答問題。


    解答江流關於“愛慕”的疑惑。


    她到底是如何成為愛慕的?


    但江流卻表現的仍舊疑惑。


    “我明明是個童年玩伴,怎麽就變成主人了?”


    “江流,你能理解一個本就內心陰暗的孩子,在被用暴力手段管製後的內心嗎?”


    “能理解,走向極端。”


    “不,人是一種適應性很強且習慣呆在舒適圈裏的生物,比起遠方的未知,人會更傾向於沉浸於熟悉的疼痛中。”


    “所以這就解釋了你為什麽老想讓我打你。”


    “因為對於缺乏重視和關愛的人,必須尋找一種真實感受來幻想自己被愛,而疼痛是最容易獲取的互動感受。”


    “懂了,感受到重視的方式,就比如有的女孩會反複問男朋友愛不愛自己,因為模糊不清的感受難以捕捉,需要尋找它真實存在的證明。”


    “江流,你真聰明,所以我們快點槍出如龍吧。”


    “你還是沒迴答我的問題,明明我根本就不是個會帶來痛苦的人,你非找上我幹什麽?”江流用腳趾頭都能猜出來這裏麵還有故事。


    “來不及了,當午夜十二點的鍾聲敲響,你想出槍都不行了。”


    “為什麽?”


    “因為當鍾聲響起,就是我的審判時間了。”


    陳舒挽瘦弱的身體坐在江流身上,她輕輕的說著:


    “江流,你知道嗎?原本你進教堂的時候就該見到一個偉大的審判場景。”


    江流看了看腳邊的兩個汽油桶。


    “cos哥白尼?”


    “沒錯,我知道你會覺得我在搞幺蛾子。


    可是江流,這是我選擇的命運,你向來是尊重她人命運的,對嗎?”


    陳舒挽環抱著他的脖子,腳尖勾著他的腰。


    “我這樣的人就適合綻放曇花一現的美麗,讓我在漫長的生命中積極生活,我是永遠也沒辦法做到的。


    你聽聽啊,一個生來不幸的人,在生命裏製造了無數的痛苦和麻煩,最終在一場不會熄滅的火焰裏審判自己。


    這個故事才好聽,要求我努力的積極生活反倒是在折磨我。”


    陳舒挽的瞳孔是如此的清晰,生命裏從未有過的清晰。


    “江流,你是能理解我的,對嗎?”


    “你不必如此執著於幫我找迴記憶,尋迴完整的記憶從來不是為了複仇,隻是希望誤會不再有。”


    江流起身站了起來。


    他說:“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你死,這不符合一個人的基本品德,別說是你,就是一個陌生人在我麵前自殺,隻要在我能力範圍內我也會救。”


    陳舒挽臉上是充滿壞意的笑。


    她現在看起來真壞啊。


    在肅穆的教堂裏赤著腳盤踞在男人身上,像是從壁畫裏走出來勾引凡人偷吃禁果的邪惡美女蛇。


    “江流,現在是不是覺得我很麻煩,我過去帶給你的麻煩比現在多得多,現在立刻從我身上報複迴來,然後起身離開不需要再管我,這就是理想中的大圓滿結局。”


    “我可以現在就走。”江流忽然冷不丁的冒出來一句話。


    完全違背了他剛剛說過的,不能眼睜睜看人去死的基本道德。


    “不救我了?”


    “想死的人攔不住。”


    當江流起身挪開身上的女人,轉頭要走的時候。


    陳舒挽倚靠在桌子上,臉上是淒美的笑,淚水順著鼻梁一路蔓延到嘴邊。


    “江流,你不想知道為什麽你是主人嗎?


    你應該打我的,江流。


    你說你愛我,你救我是為我好,除了你沒有人會管我。


    你現在要求我做任何事情都可以,我不會反抗的。


    我求求你管我,暴力還是什麽,什麽方式都行。”


    江流隻是一味的轉頭。


    沒有任何言語。


    身影迅速的消失在教堂大門外。


    隻剩聖壇前獨自一人坐在地下的陳舒挽。


    她確實想死。


    隻是在死的過程裏順手辦一件恢複記憶的事。


    因為她的生命裏早就該有一場大火了。


    還記得她的第二階段治療計劃嗎?


    “在她眼裏愛是霎那間的心動。


    像是在荒蕪中盛開的鮮花,絢爛後便消失不見。


    要怎麽讓愛定格在最美麗的狀態呢?


    她嚐試過用恨,但江流不接招。


    所以她準備用新的方法,就像是經典電影的關鍵一幀會流傳於世。


    她隻要那關鍵一幀,足以定格愛和恨。


    把意義保存在即刻內。”(第五十四章)


    於她而言,讓她積極的活著隻是折磨而已。


    實踐出真知。


    她已經嚐試著改變無數次了。


    她臉上露出了惋惜的神色。


    當成為一名心理醫生以後,江流是她最不願意見到的病人。


    就像你終於登場台前成為一名主刀醫生後,接手的病人卻是你的母親。


    她希望江流找到自己丟失的笑臉。


    她也知道江流為她做的夠多了。


    是她不要。


    因為她所追求的東西是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的東西。


    別說江流給不了。


    連神都給不了。


    她安靜的望著教堂門口的方向。


    赤著腳走向聖壇上方的十字架,她終將在此刻結束這不幸的一生。


    死刑犯在臨終前都可以放一段bgm,隻是大多死刑犯都沒有興趣在臨死的時候挑選。


    所以絕大部分死刑犯臨終前都會聽著默認播放的“喜羊羊與灰太狼”死去。


    但她顯然有這個心情。


    她為自己挑選了一個bgm。


    離教堂不遠處就是西湖。


    這是她早就選好的臨終地點。


    西湖的水。


    我的淚。


    我情願為你化作一團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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