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手術室門口坐了幾個小時。


    陳舒挽沿著時間線,幾乎複原了出閣宴開始之前。


    江流與裴安寧相處的所有記憶。


    “江流,接下來試著思考一下是什麽導致失憶?”


    “這是靠思考就能想出來的嗎?”


    “我給你些提示,記憶的失去伴隨著強情緒波動,典型的強情緒波動就是從大喜到大悲。”


    “聽不懂。”


    “換種簡單的方式問你,你們的相處有讓你很開心的時刻嗎?”


    江流認真的迴想了足足五分鍾。


    他還沒習慣“死去的記憶突然活過來”。


    但他並未在現有的記憶片段裏找到強烈的“開心”。


    “我在村子裏待的很舒服,這算嗎?”


    “或者想想你為什麽幫助她?”


    “因為我覺得她比我還可憐。”


    “除此之外呢?你喜歡她嗎?”


    江流搖搖頭:


    “喜歡談不上。”


    “那現在重點思考,出閣宴當天發生了什麽?”


    出閣宴當天嗎?


    江流盯著醫院雪白的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他得好好捋一捋。


    ...


    我是江流。


    對,就是居酒屋的天才牛郎、江家三少爺、你的好兄弟江流。


    我是初次迴想起這段記憶。


    一股腦湧進來的信息太多了。


    我需要慢慢處理。


    所以我其實也是在“探索”這段記憶。


    這就不可避免的讓我的講述主觀一些。


    但真爽啊。


    這種感受讓我渾身熱血沸騰。


    因為我的感受迴來了。


    我能聞到大集上豆包的香氣、能想起小溪邊那隻該死的蛤蟆如何跳躍、也能想起那天手放在裴安寧胸前的觸感。


    嗯,軟軟的,像小溪水。


    真是她自己放上去的,跟兄弟我沒關係。


    我沒捏...好吧。


    我當時確實捏了一把。


    睡懵了,屋子又黑黢黢的,可以理解。


    那天是個大晴天。


    我記得我起床吃了個飯。


    裴安寧在化妝。


    是縣城裏找的化妝師。


    她坐在椅子上轉過頭看我。


    化妝師也問我:“你看你老婆漂不漂亮。”


    我對老婆這個稱唿有點陌生,但我還是走上去一頓誇。


    誇兩句又不掉肉。


    但她真好看啊。


    但是我沒多看,確實沒多看。


    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我是來幫忙的。


    在這個村子裏。


    我是江流,她是裴安寧。


    沒有任何外在身份,但迴了南江就不是了。


    她有她的追求、我有我的事業。


    雖然我很欣賞她。


    她的身世比我還可憐,但她做的比我更出色。


    至於她嫁入豪門的計劃,我願意祝她好運。


    畢竟我這個人向來是幫親不幫理。


    豪門又不姓江,跟我有什麽關係...


    豪門確實姓江。


    如果從血緣上論的話,我可能有點幫錯了。


    但我當時也不知道啊。


    我出門了,看到現場來了很多人。


    總之我一個也不認識。


    我百無聊賴的又迴到房間裏找裴安寧。


    草,裴安寧真好看啊。


    這不純妲己轉世嗎?我是紂王我也不上朝。


    本身五官就魅、身段也好,還穿了個出閣宴上紅色的綢緞喜袍。


    我這人有文化。


    我可以給你形容一下。


    中式的禮袍隱約給人一種封建禮教的性壓抑感受。


    但你抬頭看她臉的時候,卻發現她在跟你拋媚眼。


    有點“大王,臣妾準備好了”那個意思。


    這個真受不了,我還是出去吧。


    君子論跡不論心。


    別管裴安寧在我腦子裏有多慘,起碼我什麽都沒幹。


    我是有女朋友的人。


    我有底線!


    但裴安寧叫住了我。


    她說:“江流,你陪我出去一趟。”


    我點點頭。


    不用說我都知道她要去哪裏。


    ...


    我們穿戴整齊站在了樹林的盡頭。


    樹上有貓頭鷹在睡覺,我看到了。


    在她母親的墓碑前,我也有點被環境帶動感情了。


    因為裴安寧說她昨晚夢到媽媽了。


    我也有點想我媽了。


    如果我媽去世了,我在成婚的日子也會在墓碑前哭泣吧。


    呸呸呸,我媽不會死的。


    我看著裴安寧跪在墓碑前,我給她膝蓋底下墊了塑料袋避免弄髒禮服。


    出門時候我早就想到這一茬了。


    你就學吧,學無止境。


    “媽媽,我找到了一個很好的男人,我會很幸福的。”


    當聽到裴安寧聲淚俱下的說出這句話的時候。


    我其實有點慚愧。


    你見過那個好男人有女朋友的情況下,還在這裏跟別人結婚的?


    我不是好男人。


    但我對得起所有人。


    我有資格說這句話。


    純潔無瑕的感情隻存在於王子和公主的童話故事裏。


    你得是王子,有王位要繼承才行。


    我不是王子,我是個泥腿子。


    我從不避諱我的缺點。


    正是這些缺點的存在,讓我清楚的意識到我的生命仍然鮮活。


    而不是被打上標簽後,就要循規蹈矩的人。


    所以我很喜歡這個小山村。


    沒有業績壓力也沒人認識我,我可以瘋瘋癲癲。


    但在南江不行,上班時麵對女客戶我不能有缺點,這是工作。


    沒工作就沒錢,沒錢我家裏就難以為繼。


    麵對素恩時也不行,她雖然很理解我。


    但我心裏如果垮了,她心裏也會垮掉,因為素恩還沒長大呢。


    有時候我覺得素恩就像我的小妹妹。


    我帶著她風裏來、雨裏去,她有問題我幫她解決。


    能幫她解決問題,我很開心。


    我看著她長大並找到自己,我也很開心。


    但我不願意向她吐露我的煩惱。


    即使有時候喝多了真情流露會錄一些視頻,我也不會發給她。


    因為這是無意義的。


    當然這些話我永遠不會說出口。


    你跟人家談戀愛,最後說人家是妹妹。


    這尼瑪不人渣嘛。


    雖然我知道可能說出來會好一點,但我沒法說。


    因為這可能會摧毀她。


    所以我其實挺喜歡和裴安寧待在一起的。


    不談感情。


    我知道她也是滿身灰塵的人,和我一樣。


    我可以肆無忌憚的表達我的缺陷。


    因為她也在向我展露她的傷疤。


    抱怨環節結束。


    裴安寧哭的有點上不來氣,我要去安慰他了。


    她在複述夢境裏媽媽對她說的話。


    我這會想說點什麽,所以我環顧了一下四周。


    樹林裏生機盎然。


    我說:“在春天不會夢見死亡。”


    我的意思其實是,你夢到你媽媽也是好事,因為春天多有生機啊。


    說明你媽媽在底下過得也不錯。


    我這人確實有文化,但沒那麽多。


    可其實我這句話是騙她的。


    因為我昨晚也夢見她媽媽了。


    她媽哭了。


    全都是因為昨晚睡覺前,她非給我看媽媽的照片。


    在夢裏,她媽媽的身影很模糊。


    她說:“小夥子,你們以後要好好的。”


    我說:“放心吧阿姨,我讓她幸福。”


    我又撒謊了,我倆結婚是演的。


    我沒有心理負擔。


    我的工作就是撒謊。


    在居酒屋裏編織幸福的謊言,讓不開心的人開心,然後心甘情願的掏口袋付錢。


    但也不知道逝去之人是不是全知全能。


    總之她媽媽拆穿了我的謊言。


    “阿姨知道你們是演的,能幫阿姨照顧她嗎?”


    “肯定啊。”


    做夢而已,答應就答應嘛。


    估計連阿姨自己都沒當迴事吧。


    但我當迴事了。


    我答應你的,我肯定辦事。


    放心,雖然我不是好男人。


    但我答應了,我肯定辦。


    ...


    在墳前也沒什麽其他能幹的。


    所以我心理活動有點多。


    我原以為就這樣攙扶著裴安寧迴去,喝個喜酒收收禮就完事了。


    但裴安寧不走。


    她非要和我聊聊。


    我覺得至少得換個地方,因為大概沒人喜歡在墳墓前聊天吧。


    但她開口第一句話就把我定住了。


    她說:“江流,我們可以在村子裏多待一段時間。”


    我搖搖頭。


    因為我還得上班賺錢呢。


    打工人哪來的自由。


    我請假這幾天都扣了多少錢了!


    “我付你報酬。”


    她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


    說實話有點心動,有人給錢還能瘋玩。


    但上帝不會白白的給我發禮物。


    這娘們肯定饞我身子。


    我剛要拒絕,但卻被裴安寧接下來的攻勢打懵了。


    “江流,你可以隨便猜測我的意圖,無論猜測的方向有多肮髒。”


    裴安寧狹長的桃花眼像是看穿了我的內心,跪在地上的她伸出手,求助我幫忙拉她起身。


    我原以為她要搞個忽然一吻之類的。


    但她隻是抖落了沾在身上的泥土,扶住了耳朵上搖晃的墜飾:


    “我早上給青叔打電話了,衝了二十萬的卡,他說不扣你工資。”


    “你圖什麽?”


    “往最壞的方向猜就對了,輕些的就是吃掉你、嚴重點說不定會噶你腰子。”


    裴安寧和很多形容漂亮的形容詞都不沾邊。


    什麽清冷感、青春感、少女感之類的。


    她笑起來是實打實的風情萬種。


    我站在原地看她,實在是摸不清壞女人什麽路數。


    直到她湊在我耳邊輕輕說了句話。


    讓我直接愣在原地。


    那一瞬間我發出了長達五分鍾的笑聲,


    直到笑的喉嚨幹嘔,把頭上的貓頭鷹都給嚇醒了。


    雖然裴安寧說把她的目的,盡可能想的肮髒一些。


    但其實我不願意把她往肮髒了想。


    因為說起來,我們兩個的人設都挺肮髒。


    如果開啟一場互動投票。


    選項a是銷冠男模,b是處心積慮嫁入豪門的女人。


    讓你選誰更肮髒,你選的出來嗎?


    隻能說各有千秋吧。


    但那一幕和那一句話,我永遠記得。


    在裴安寧母親的墳前,樹上還站著睡覺的貓頭鷹。


    那個實際上是我客戶,但在今天卻是我新娘的壞女人。


    說了句我這輩子都沒聽過的話。


    她說:江流,我想花錢買你發自內心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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