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山寺藏匿於群峰之中,寺內梵音嫋嫋,香火鼎盛。


    祈福之後,楚樂儀便一直住在寺內的別院。


    最近這三天,她接連見了幾位礦主,把開采和經營鐵礦的情形知道了個大概。


    就是有一點如鯁在喉。


    當她提出想雇他們經營的時候,得到的反應都是禮貌的敷衍。


    采苓正給她按著小腿,


    “殿下,您辛辛苦苦跑到這山裏來,紆尊降貴的見那些糙人,已經是他們天大的福分了,他們竟敢不敬您。


    您就應該杖責剛才那個憋著笑的絡腮胡子。”


    楚樂儀道,“杖責了他,後麵的還敢來嗎?”


    采苓麵上憂愁,


    “這兩天奴婢算是聽明白了,采礦所費的人力、物力還有精力,實在太大了。


    那麽複雜的事,多累人呀,您身子嬌貴,哪能遭這份罪。”


    楚樂儀百無聊賴的拿起桌麵上的幾張紙,是她在公主府裏幾個白天加上幾個徹夜熬出來的“鐵礦開采經營計劃”。


    來到卻山寺之後,她又根據新了解到的實際情形,添添改改。


    上麵的字跡已經淩亂不堪了。


    楚樂儀隨意的問道,“你也覺得我做不了?”


    采苓一聽,頓時後了悔,抬頭悄悄看公主的表情,


    “殿下恕罪,奴婢絕沒有這個意思,奴婢是心疼您。”


    她換了公主另一條腿,輕輕揉捏,再也不敢出聲。


    楚樂儀抬了抬頭,“綠衣,你覺得呢?”


    綠衣正在搬屏風,她放了手中的活,認真的迴答,


    “奴婢出身鄉野,記得每到農忙的時候,奴婢的爹爹都要換幾次鋤頭。


    奴婢總聽他說,這也太脆了,太不經用,其餘的也不太記得了。


    殿下,若是您開了冶煉坊,奴婢想請願,去那裏給奴婢的爹爹打一把耐用的鋤頭。”


    楚樂儀不太經常聽到綠衣一口氣說這麽多話,認真的迴味了一會,才說,“跟著聽了這幾天,你就會打鋤頭了?”


    “那絡腮胡子說了,有法子讓鐵的品相不一,賣價也就不一樣。”綠衣俏生生的立在那裏,表情鄭重。


    楚樂儀知道她是把這幾天的所見所聞都聽進去了,心裏安慰一些,


    “你可打不了鐵,到時候,我讓他們用做兵器的鐵,專門給你造一把鋤頭。”


    “殿下,奴婢能的。奴婢一定能在您開的冶煉坊裏,打出來一把好鋤頭的。”


    楚樂儀又看見她眼睛裏麵晶亮的光,在喜怒不表的臉上格外特別。


    她忽然笑了,“那我不做這事還不行了,欠著你一把鋤頭。”


    綠衣屈膝低頭,“謝殿下。”


    采苓看公主舒了心,自己也緩過勁來,忍不住對綠衣刮目相看。


    這話說的,忒漂亮,迴去一定要讓綠衣教教她。


    主仆三人正聊到了山上的楓葉,門口來了個侍衛,說是有一位居士請見公主,想來應征。


    今天要見什麽人都提前有定數,該見的都見過了。


    而且韋管事呈上來的礦主單子上,沒有提到什麽居士。


    他如何知道的此事?


    楚樂儀又吩咐綠衣支起屏風。


    來人一身黑色長衫,腰間一條滿是寶石鑲嵌的腰帶格外紮眼,隔著屏風都能看見。


    他垂著頭跪下拜見,楚樂儀給他賜了坐。


    不同於前幾個礦主那般粗獷,這人甚至有種書生秀氣,無論是體型還是言談舉止。


    原來他是易州一個瑪瑙礦礦主的兒子,在卻山寺裏帶發修行。


    偶然聽到有幾個人在假山旁談論此事,他正好從假山另一側經過,便聽了個清楚。


    楚樂儀給采苓一個眼神,采苓悄聲下去了,吩咐侍衛把那幾個礦主的嘴皮子再封封嚴實。


    楚樂儀打量這人不愧是瑪瑙礦主的兒子,腰帶上一排的寶石。


    現在抬頭來迴話,發髻上的發冠也鑲嵌著一顆寶石。


    她承認她有些刻板印象了,暗暗吐槽修行之人為什麽這麽不樸素呢?


    “蘇淳錦,你說要來應征,你對鐵礦的開采和經營了解嗎?”


    “迴殿下,雖然草民家裏經營的是瑪瑙礦,但礦產開采和經營有許多相通之處。草民在家中的礦場中學了很多關於礦山的經驗。”


    楚樂儀微微點頭,沒說話,示意他繼續。


    蘇淳錦接著說道,


    “不論是瑪瑙礦還是鐵礦,都需要精確的勘探和合宜的開采規劃。草民家的礦場在這些方麵經驗十分豐富。”


    他看屏風那側的公主還是沒說話,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草民對金、銀、銅、鐵之選礦和冶煉工藝亦了解頗深,就是無奈沒有用武之地。”


    “沒有用武之地?”


    蘇淳錦換上一種很委屈的聲調,“家父不許,他隻想做瑪瑙,可草民還想多條路子。”


    *


    瑥羽吃下那顆褐色的藥丸,已經有約莫一炷香的時間。


    今日賀嬤嬤講完了手劄裏所有的要點就告辭離去,如今書閣裏隻有高嬤嬤在旁。


    突然他感到一陣翻江倒海般的惡心,卷著腹中的東西一股腦的想往外吐。


    他雙手撐在書案上,硬生生將這股衝動壓了下去。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氣,胸膛微微起伏。


    眉宇間藏著戾,眼眸深的像是一潭不起波瀾的死水。


    嘴唇緊緊抿著。


    容顏如玉,卻十分黯淡。


    待那股想吐的感覺被他死死地按住,沙沙的開口說了話,“高嬤嬤,一炷香過去了,可以了嗎?”


    高嬤嬤觀察他並沒有把藥吐出來的跡象,身形也逐漸穩住,“可以了,下個月我會再送藥來。”說完就不再停留。


    昏沉靜謐,一室幽光。


    瑥羽坐在那裏反複看,那份高嬤嬤帶過來的太子密函:


    “為公主安寧計,今賜汝良藥,有益於強身健體,望汝每月按時服用。


    此事幹係重大,汝當謹言慎行。”


    高嬤嬤說那是忘嗣丸,邊陲之地瑞羅族的秘藥,男子服過之後,不易讓女子有孕。


    公主殿下尚幼,皇後娘娘也不願讓公主這麽早就擔生育子嗣的風險。


    瑥羽還沒從今日賀嬤嬤教習的荒誕不經的嚴律裏迴過神,就迎來這個更震驚的衝擊。


    他試圖解釋過,他和公主並未做什麽。


    高嬤嬤卻用一種不容置疑的眼神看著他。


    “瑥羽公子,此藥並不會影響你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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