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西門方向的槍聲響了沒幾分鍾就停了。


    再然後,天色終於大亮,南京地下黨的人終於從城外趕了迴來,又從側門進來,雙方見了麵也沒有過多的言語交流,中村俊直接讓地下黨的人找來了水勺,再舀來冷水澆在了司機和兩個警衛的臉上。


    司機和兩個警衛激泠泠的打了個冷顫,紛紛醒轉。


    侍從副官最先醒轉,看到中村俊後先是愣了一下,遂即拔出南部式手槍叫道:大佐閣下,快點隱蔽,有刺客!


    司機還有另一個警衛也趕緊伸手拔槍,將中村俊護在身後。


    幸好地下黨的同誌手上拿著的是水勺,要不然這幾個小鬼子沒準直接就開槍了。


    既便這樣,司機和兩個警衛也還是將槍口對準了地下黨的兩位同誌,然後大吼:把手舉起來,再趴倒地上,快快的!


    地下黨的兩位同誌麵麵相覷,趴不是,不趴也不是。


    行了,別喊了,刺客早走了!中村俊悶哼一聲,然後指著地下黨的兩位同誌,陰著一張臉說道,這兩位是這家汽車修理鋪的真正的師傅,之前的都是假扮的,這一次,多虧這兩位師傅,驚走了刺客,要不然我們就已經是死人了。


    驚走了刺客?侍從副官將信將疑的說,就憑他們?


    中村俊一時之間也有些語塞,這好像確實有些不太可信啊?


    好在地下黨的同誌也有急智,其中一人說:是這樣,剛才趁著那些歹徒沒注意,我們偷偷的溜到了後院,然後又摁響了一輛報廢三輪車的喇叭,那些歹徒聽到了喇叭之後,還以為在大隊皇軍趕到,就趕緊溜了。


    中村俊也說道:估計也就是一夥小混混,想要訛點錢。


    索代斯。侍從副官這才長長的鬆口氣,將手槍收迴到槍套裏。


    中村俊的司機還有另外一個警衛便也跟著收起了手槍,司機還衝著地下黨的同誌感激的點了點頭,這倒不是他們心太大,更不是他們警惕性太低,實在是大佐閣下還有他們三個都還活得好好的,所以很容易就相信了這個說辭。


    更何況,這還是中村大佐親口跟他們說的。


    當下中村俊讓司機留在汽車修理鋪,等輪胎補好之後,再把車開迴去,然後就帶著侍從副官和另一個警衛走了。


    迴過頭再來說徐銳。


    徐銳一行六人離開王記修理鋪之時,天色已經蒙蒙亮。


    這個時候,出於安全的考慮,就應該在城內逗留一天,等天黑之後再翻越城牆出城,要不然在翻牆時,很容易就會被城頭上的鬼子崗哨發現。


    鬼子崗哨不可能對狼牙構成威脅,但是暴露之後,南京城內的鬼子憲兵順藤摸瓜展開大搜捕,就有可能會對水西門外的堡壘戶造成一定威脅,南京地下黨發展並維護這些堡壘戶很艱難,所以能不暴露還是盡果別暴露。


    憑心而論,徐銳是真的不想給南京地下黨惹麻煩。


    但是徐銳知道,現在中村俊正處於最易反複時期,如果他們留在南京城內,中村俊這老鬼子說不定就會生出僥幸心理,說不定就會調集憲兵,圍捕他們,真要是這樣,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將付之東流,這樣的結果是徐銳不願意見到的。


    於是出門之後,徐銳就毫不猶豫的帶領著賽紅拂小桃紅雷響莫子辰大蟒蛇等五人直奔水西門而來,然後從水西門的附近翻過了城牆。


    由於這時候天色已經放亮,結果在翻越城牆時被小鬼子哨兵發現,雖然小桃紅及時開槍射殺了鬼子的哨兵,並且用的還是銷音手槍,可另一個當時正好躲在女牆後麵小解的鬼子哨兵卻陰差陽錯逃過了一劫,並及時開槍示警。


    槍聲一響,駐守城門口的鬼子偽軍立刻就被驚動,再然後就像是被人用竹竿捅了的馬蜂窩,一下就炸了窩。


    話說迴來,僅憑這點鬼子偽軍就想留下徐銳他們,純粹是癡心妄想。


    一通混戰,駐守水西門的鬼子憲兵被摞倒十幾個,偽軍卻毫發無損。


    看到鬼子不斷倒下,而他們皇協軍卻是毫發無損,那幾十個偽軍也很默契的將槍口給抬高,對著天空乒乒乓乓的開火。


    交火僅僅持續不到兩分鍾,駐守在水西門的十五個鬼子就全被擊斃,然後狼牙就在四十多個偽軍的槍聲中,迅速消失在城外的薄薄晨曦之中。


    不過這個時候,南京城內的鬼子憲兵子也被驚動,不到一刻鍾時間,南京憲兵隊主力就在憲兵隊長鳩田寬大佐率領下趕到了水西門,從偽軍那裏問清楚情況後,立刻向徐銳他們消失的方向展開追擊,同時將水西門發現狼牙的情況上報給派譴軍司令部。


    水西門的槍聲,不僅驚動了城內的鬼子,也驚動了芳華園內的鬼子。


    昨天晚上,華中派譴軍的參謀長河邊正三揪著中村俊和參謀部的十幾個作戰參謀,繼續完善作戰計劃,一直忙碌到零點過才肯放中村俊迴家,中村俊離開之後,其餘十幾個作戰參謀也相繼下班,但河邊正三這個老鬼子卻一個人加班,一直忙碌到天亮。


    天亮之後,河邊正三吃過早餐才剛躺下沒幾分鍾,結果就被槍聲給驚醒了,穿上衣服匆匆來到作戰室,河邊正三剛一進門就問道:什麽情況?


    但是沒有人能夠迴答河邊正三的問題,隻有一個作戰參謀小聲說道:將軍閣下,槍聲似來自水西門方向?


    水西門?河邊正三皺眉說道,軍火庫不是在草場門外麽,怎麽狼牙卻跑到水西門去了?這怎麽迴事?憲兵隊那邊可有電話?


    剛才答話的那個作戰參謀搖搖頭,表示憲兵隊還沒有電話過來。


    又過了一會兒,憲兵隊的電話終於過來,報告了水西門的情況。


    河邊正三得知有一夥狼牙在天亮時分從水西門附近翻牆出了城,並且鳩田寬已經率領憲兵隊主力追了下去,就不再關心這事,說到底對付狼牙主要還是得靠鳩田寬的憲失隊,他河邊正三的任務是製訂掃蕩大梅山的作戰計劃。


    想到作戰計劃中還有幾個環節沒有細化,河邊正三便索性不睡覺了,當即讓手下一個作戰參謀給軍官俱樂部打電話,讓中村俊也盡快過來,一並參與細化計劃,河邊正三非常討厭中村俊懶散的作風,但是對於中村俊的能力,還是十分認可的,用起來也是十分趁手,要不然他也不會特意把中村俊從土肥原機關調來華中派譴軍司令部。


    當華中派譴軍司令部的一個主任參謀拿起電話筒,給軍官俱樂部的總機打電話時,中村俊也手握著電話筒,準備打電話。


    徐銳估計正確,此時的中村俊,的確正處於劇烈的思想鬥爭階段。


    從徐銳離開的那一刻起,就開始有兩個不同的聲音不斷的在中村俊的腦海裏打架,一個聲音說:趕緊坦白,將昨晚上發生的所有事情,全都報告給大將閣下還有河邊參謀長,然後默默的去承受他應有的結局——切腹以謝天皇!


    但是另一個聲音馬上說:為什麽要坦白呢?坦白了你立刻就會死,可如果不坦白,你不僅可以活下去,不僅可以繼續享受美妙的人生,甚至,你還可以晉升,獲取更高職務,並掌握更大的權力,這樣的選擇,又有什麽不好呢?


    背叛帝國?得分怎麽看?這麽做背叛皇室,這是毫無疑問的。


    但要說背叛了整個日本,中村俊並不認同,因為日本人應該擁有更多的不同選擇,而並不是隻能被動的跟隨著皇室,去承受這場戰爭!國內那些反對派,反對發動這場戰爭,也不是沒有道理的,這畢竟還是非正義的侵略戰爭。


    迴到了軍官俱樂部之後,中村俊就把自己關進了書房裏。


    甚至於就連朝鮮籍姘頭過來敲門,中村俊也是不聞不問。


    然後,中村俊拿起了擺在書桌上的電話筒,好幾次,中村俊都已經把手搭上搖柄,接下來隻要輕輕的搖一搖,要通接線員,他就可以有機會挽迴自己名譽。


    當然,他也將會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這個代價就是他的生命!


    然而,中村俊最終卻還是頹然鬆開手,直到最後都沒能搖動手柄,要能接線員,更加沒有讓接線員要通司令部,自然也就談不上,向西尾壽造和河邊正三報告今天淩晨發生在王記汽車修理鋪裏的那件事。


    好半天之後,中村俊才頹然的將電話筒擱迴到電話機架上,然後兩手抱頭,伏在辦公桌上低聲飲泣起來,是的,中村俊從來沒有像這一刻般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軟弱,痛恨自己的膽怯,痛恨自己的貪生怕死。


    但是哭過了,痛恨過了,世界依然如故。


    走到窗戶邊,拉開窗簾,隻見通紅的太陽正東方天際升起,依然還那樣燦爛,仿佛一切都未曾發生改變,這個時候,電話忽然響了。


    麻西麻西。中村俊伸手抄起話筒,已經完全恢複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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