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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違背道德的快樂是不會長久的,罪惡接踵跟來,人在懺悔中平衡。文竹向董梅獻了比平時多的殷勤,多了董梅反而難受,因為習慣了以前的融洽相處。要想她改變,接受,還真一時難以適應,反笑文竹是不是煥發了第二春。


    文竹看著鏡子迴道:“隻要你喜歡春天,就讓春天永遠圍繞著你。”語言的嫵媚隨著閱曆的增長越發成熟,幸虧心地是真誠的,否則惡心到家了。文竹心底卻批判著鏡子中的自己,鏡子中的他一本正經地受訓。


    人在道德裏禁錮,偶爾放飛一會,後果必須自己承擔。道德像那十字架,把你高高的釘在上麵,時刻提醒著你。道德又像籠子,其實是你自己飛了進去,因為它的門始終都是敞開的。


    從小耳濡目染受它教育,形成一種引力,哪怕裏麵空無一物,你還是被它引了進去。道德更像家,野慣的孩子到天黑總得迴家。無家可歸的靈魂隻能漂泊在行屍走肉的旅途上。


    每個人心裏都有一盞燈,為心愛的人亮著。文竹的燈為董梅亮著,誰也不能剝奪他對她的愛。


    那杜鵑呢?也許是個意外,也許是段插曲。她真的是意外的插曲嗎?也許他對一成不變的平淡生活有所厭倦,想給生活添一些色彩,卻添過了頭。好比那鮮豔的色彩在道德的陽光照耀下,讓人眩目,難以適從。


    肉體對偷情向來是歡愉且亢奮的,而且還想躍躍欲試,對此文竹深感廉恥,可又無法阻止。有些東西隻可臆想、憧憬,像美夢一般,生活在甜蜜中。一旦破壞,便意境全無,還會背上一個沉重的包袱。


    林語堂大師說*不過是活塞與氣缸的玩意兒,來迴、機械地重複運動,就像一堆肉放在另一堆肉上,俗不可耐。可又不是那迴事,人不是機器,一旦注入了情感,就像那樂章,能奏出妙不可言的旋律,讓生命的光輝逃離道德的籬笆。


    從竺山湖歸來近半個月,文竹沒有跟杜鵑聯係過一次,不用說電話,連短信也沒發過。杜鵑也是如此,好像兩人結成聯盟,約好了似的。也許兩人忙得不可開交忘記了對方,也許兩人在困惑中刻意地迴避著對方。


    人總是在困惑中思慮,什麽可為,什麽不可為,作繭自縛還是破繭成蝶?人在矛盾中成長。


    文竹在自我糾纏中彷徨,魯莽的行徑把他的人生價值觀衝垮得支離破碎,人的獸性是那麽恐怖,以至於一切無法挽迴,背悖道德還得遠離知己。違背道德是不是就泯滅人性,如果是泯滅人性,可那又是兩廂情願相悅的事。


    對於雄性而言,還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可文竹炫耀不起來。他感覺自己的人生價值觀像枷鎖一樣把自己勒得喘不過氣來,也許變通,將會萬事大吉。


    可是文竹對這個想法也是極不滿意,人生價值觀隻會隨著人生閱曆的豐富而日臻完善,而沒有降低道德底線去苟且偷安。除非這次是意外,德國有一句諺語:一次不算數。


    人類常給自己內心的激烈爭鬥而弄得苦不堪言,結果在相對妥協的邊緣行事。一旦受外界的影響,馬上傾斜。


    董梅見文竹有時蹙著眉埋在沙發裏深思,還以為他在為小說中的人物構思絞盡腦汁呢。這個想法幫了他的大忙,用不了費口舌去解釋沉思的原因,但是加深了心中的愧疚。


    文竹胡謅了幾個人物構思,自然不會坦白與人偷情的苦悶,因為傷害從來都不是單方麵的。


    七月中旬初頭,文竹去市裏辦事,辦得極其痛快,出辦事廳的大門時,烈日明晃晃的在頭頂懸掛,烘烤著日趨轉暖的星球。空氣中的炙熱在不遠處匯聚成一縷可有可無的青煙,飄嫋。


    麵對熱浪,愛美的女人有了理由,把裙子又裁短了一截,露出更修長的美腿。大街上少有人逗留。


    二點不到的辰光,文竹不想迴公司,又不想這麽早迴家,毫無目的地沿著高樓大廈投下來的陰影閑逛著。


    轉角處是哈根達斯的*店,前幾天文竹跟董梅合夥整了一根嚐鮮,三十幾元一根,讓心生疼,一咬牙買了,結果心不疼了牙疼。兩人不講衛生地你一口我一口的,場麵溫馨,不顧他人側目,邊吃邊品論,其樂融融。


    董梅說:“不值,太昂貴了。”


    “嗯,還不如小時候的赤豆冰棍有味。”物以稀為貴,物質泛濫了就沒有那個味,所以人們常懷舊。


    “如此不濟,為什麽還要排隊買呀?”


    “品牌效應吧。中國人暴發戶多,好麵子唄。”


    “我們什麽時候出這樣的大企業,掙老外的錢。”


    “綜合國力上去了,自然會有。”


    *店門口排隊的人依然不少,年輕者居多。


    文竹鬼差神使地轉悠到了緣分天空茶館的庭前,他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身由心使,什麽自我糾纏,什麽自我批判,什麽自我反省,一切都是形而上學,自欺欺人。什麽意外,什麽插曲,什麽意外的插曲,統統都是幌子。


    她就駐在心中,從未走遠。想到這,文竹用手機撥通了杜鵑的電話,在等待中他抬起了頭。一張熟悉的臉,因掙紮而憔悴,因思念而深情,就在窗戶的裏麵,拿著手機看著窗外,四目相對,熱切而激烈,仿佛多年後意外重逢的滋味。


    “為啥不跟我聯係?”文竹無賴地說。


    “我可是個淑女。”


    “我算不算君子?”文竹壞壞地笑。


    “好像不算。”


    文竹掛了電話,向她招了招手,她會意地點下頭,過一會,像隻蝴蝶飛了出來,還是那身飄逸的連衣裙。


    “去哪?”


    “竺山湖度假村。”文竹本意是說隨便走走,聊聊,誰知陰差陽錯地冒出這一句。


    她看了他一眼,應道:“我也是這麽想的。”她極力克製著心中的饑餓。


    兩人心知肚明。文竹恨自己,明明不可為為何還要去為,“一次不算數”與“下不為例”有何區別,人在欲望中越陷越深。市內賓館林立,像妓女的媚眼一樣招搖,鍾點房比比皆是,幾十元三四小時。


    從進房間的一刹那,斯文像標簽一樣貼在門外。兩人瘋狂地擁抱在一起,沒說一句話,欲望是火,一刻不得閑,從浴缸戰到床上,精疲力竭才互相依偎著。


    “哥,我在茶館聽了十六天的鄧麗君之歌,終於等到了你的出現。”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你為何要這般辛苦?”對於她的執著他無比歉意。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間房,為心愛的人留著。我這間房已經整整荒蕪了九年,荒蕪的快要遺忘的時刻你住了進來。”


    “我不過是你生命中的一個過客。”他自私地往後縮了縮。


    “過客?誰不是歲月長河中的過客,隻是我的寂寞長一些。我們在交會的際遇擦出了美麗的火花。”


    “美麗的火花可能會毀了我們。”


    “你有所忌憚。”


    “對。其實你也一樣。也許我們的良知很廉價,但胸口還是有些隱痛。”


    “哥,你有個溫馨的家,我的家卻是個殼,外麵的人看不到裏麵的空。”


    “我去給你倒杯水,換個話題如何?”文竹怕她傷感,邊說邊起了身,用浴巾隨意地一圍扣,倒了兩杯茶端了過來,結果浴巾不爭氣,一鬆,散落一地,零件畢露。


    “什麽話題?一角二痣?”杜鵑的眼光掃了過來。


    “打住。你小時候在鐵軌旁住那麽久,有沒有見過火車脫軌呀?”文竹想討論一下出軌的問題,憋在心裏有點慌。


    “沒有,真的沒有,社會主義國家的火車怎麽會脫軌呢。”杜鵑想了想,又道:“即便有,政府也不讓說呀。”


    “別把政府說得如此專製。你我真理相待,說明徹底民主,望暢所欲言,不必顧忌。”文竹指了指兩人的赤身裸體,


    “哥,你既然這麽說,我也就不避諱了。其實除了那張紙(結婚證書),再脫去那虛偽的道德外衣,我們倆歡好像沒傷害誰吧。”


    “沒傷害誰,隻是我們隱形而已。一旦浮出水麵,傷害就會像那禿鷹從四麵八方襲來。”


    “那我們就像潛艇一樣潛在水下不就得了。”


    “指望牆不透風?紙能包住火?”文竹籲了口氣,對於現狀毫無辦法。


    “想必你在行樂中痛苦,痛苦中思考,思考中困惑。”


    “嗯,達半月之久,苦惱透頂。”


    “早知如此,為何當初不拒絕。”


    “拒絕不下百次。”


    “上百次?我怎麽一次也不知道呀!是什麽蒙蔽了我的雙眼?”杜鵑瞪大了眼睛問。


    “沒有誰可以阻擋天使的視線。是我自己在心裏嘀咕,卻一次也沒有成功。”他慚愧地小聲應道。


    “既然心靈如此決定,你又何必自責呢。”


    “拒絕才是我本意,可是事實拒絕了本意。也許是我前世欠你的,今生來還的吧。”


    “對,你是上帝派來的,如果還清了,請提醒我,我給你寫張收條,好讓你向上帝交差。”杜鵑的話分明有些嘲弄。


    “鵑,別挖苦我了。我總覺得有一道坎橫亙在麵前,我怎麽也邁不過去。我的思想體係亂了套,要出亂子。”


    “出什麽亂子?不就是你的行為突擊了你的思想體係,以前兩者和平共處,相安無事。如今你的行為跨過了界,與你的思想體係無法調和,誰也作不了誰的主,你在矛盾中掙紮。除非——”


    “除非什麽?”文竹迫不及待,似乎看到了曙光。


    “建立新的思想體係與你的行為匹配。或者——”


    “或者怎樣?”


    “返迴原地,守著你以前的一畝三分地。要不——”


    “要不如何?”


    “學我。”


    “學你?”


    “對,學我。解放思想,解放身心,放飛欲望,讓欲望借著靈魂上位,讓肉體流溢生命的光彩。”


    “然後呢?”


    “讓靈魂迴歸。就像潮水退盡是海難,篝火熄滅是灰燼,*後的落寞無怨無悔。女人是花,需要綻放;女人是燈,需要點燃;女人是蝴蝶,需要飛翔。哥,再愛我一次吧!”


    文竹想,三次跟二次沒有什麽區別,量變會導致質變嗎?體力活而已。換個姿勢,再來一次。靈魂排泄不了的東西用器官去排泄,肉體與靈魂漸行漸遠。


    文竹昏昏睡去,做了一個以前曾經做過的夢:一個弱小的姑娘背著沉重的行囊沿著鋥亮的鐵軌獨自奔向遠方,遠方是黑壓壓的森林。無助的眼睛不在無助,模糊的臉孔漸漸清晰,與杜鵑別無二樣。自己卻分成了兩半,一半接著地氣,一半像氣球飄浮在空氣裏。


    某個周日,豔陽高照,文竹攜全家下鄉,下午得空帶了兩筒毛尖去拜望文大爺,他養生有道,煙戒了。文大爺八十未到,精神矍鑠,在家聽著聲音機,納涼呢。見文竹上門,甚喜,催文大媽去洗葡萄。


    文竹跟大爺聊起了人生,社會上的浮躁之風以及近來自己思想體係的紊亂,出軌一事隻字不提。大爺撚須而聽,笑道:“你來的也湊巧,近來我正趕這樣的一篇稿子。”


    “真的?盡早出爐,讓學生拜讀。”文竹驚喜道,算是找對人了。


    “個人的墜落個人逃不脫幹係,其實社會也要負一定責任,畢竟個人是社會的一分子。那麽社會的墜落誰負責任呢?政府?媒體?大眾?大家有責就是大家無責。中國曆代都有法律,然法治卻為輔,德治才為主,‘人心不古,世風日下’便是明證。何為德治,就是以聖賢的學說為倫理,以樹立的典型、榜樣為標準,來引導大眾,約束大眾,什麽可為,什麽不可為,求社會穩定發展,以達到統治階級的目的。曆代加強法治大都是血淋淋收場,尤其是對變法者,如商殃、如王安石、如張居正,結局都很慘。幾千年的思想體係,修修補補,變化不大,但深入人心,根深蒂固,蘊含的力量也無窮。因此法治靠邊,德治大行其道。


    “如今改革開放,經濟發展迅猛,個人欲望無限膨脹,如汝言,社會風氣日漸浮躁。舊的思想體係根本無法引導和約束,而新的思想體係還在醞釀之中,無法與之匹配,再加上舶來品的思想衝擊,使整個社會思想體係處在混亂動蕩之中,讓人茫然不知何從。貪汙受賄蔚然成風,尊老愛幼蕩然無存(你例外),助人為樂反受其害(尤其在交通事故上,訴訟連連),孝敬誠實甚為稀罕。。。。。。風氣浮躁得讓人瞠目嘩然。


    “經濟建設是幹出來的,文明建設卻是喊出來的,幹為實,喊為空,空而無用。媒體、網絡、學校等機構部門等於做了無用功,讓人憂心忡忡,唏噓不已。”


    見文大爺侃侃而談,還上升了高度,文竹來了興致,追問道:“依大爺之見,如何扭轉局勢呢?”


    “法治為主,德治為輔。道德畢竟是精神契約,抽象而難以把握尺度,與全民的個人修養也有關係。現在開放的很,可以借鑒國外的法治,形成我國的風格,書麵契約,黑紙白字,照章辦事。關鍵政府要執行到位,要敢於‘刑上上大夫’,這裏又免不了要拷問執行者的品行,又離不開德治,所以說兩者是相互滲透,相互影響,搞的好是良性循環,弄的不好便是百姓遭殃。”


    文竹的想法與前幾日杜鵑的開導如出一轍,局限於個人,而文大爺明顯高瞻遠矚,從全局考慮。為此文竹邊連連讚道:“你老足不出戶,卻知天下事。對社會思想體係剖析得如此透徹,讓人汗顏之餘頓悟,欽佩之餘長進,勝讀百卷書啊。”


    “位卑不忘報國,年邁不忘己任。盡微薄之力為政府獻策獻計,為百姓呐喊祈福。”


    “承蒙教誨,拳拳服膺,銘記於心。”


    “人生多磨難,幾經叛逆事。深刻反省之,明月照大地。”


    說者無意說的過去,文竹聞之卻覺得內心之事給他洞悉,臉微微一熱,便伸手去拿葡萄掩飾,滾圓的葡萄調皮的很,拿捏不住,滾到盤子的另一側,躍出盤沿,跌落於地。生活中常有這樣的情節,你以為近在眼前,盡在掌握,其實不然。


    見時間不早,文竹辭門而出,迎麵從文董河吹來涼爽的風,心頭之節解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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