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軍隊裏的機密,哪怕是醫院的最高領導人恐怕也沒有得到任何消息


    林白急促如雨點的步伐快速穿梭在醫院裏,來到位於頂層的特殊病區。


    拉開這專門為特殊身份所設立的病區大門,凝結著空氣的走廊內感受不到一絲絲生氣,林白的腳步聲,在這寂靜的環境下,顯的那樣響亮。


    隨著那病房慢慢拉近距離,林白的心也隨之漸漸沉落。她的第六感在狠狠的敲打著,告訴她,她所想想中最壞的結果已然成為了現實。


    站在病房外,心情已然成落穀底的林白,手抬了又放下,僵持的狀態第一次發覺,竟然還有自己不願去麵對的生死離別。


    門最終被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屋子的窒息感,世人皆把白色作為聖潔的代表,可在這裏,它是死亡的背麵。


    病床上躺著一個身軀,那是林白曾見過的男人,從那沒有太大改變的身型上可以判斷,東方翊在走之前並未遭受太多的折麽。


    對此,林白竟然有一種得幸的感覺,畢竟那是站在牧歌全部人生中心的男人。


    聽見有人靠近的聲響,原本失了五感一般的牧歌被拉迴思緒。


    “我不是說,不準任何人進來嗎?”


    虛弱不堪的聲音幾乎透明,憔悴如同被凜風打落的樹葉,被迫離開樹的支撐,破碎零落,摻雜斑駁滄桑和泥土。傷心不算什麽,比傷心更叫人癲狂的是無力挽迴的現實。


    “牧歌…”


    清冷溫婉的聲音迴蕩在這房間裏,也不知道蜿蜒曲折了多久之後,才闖進了那失魂落魄的人兒的耳朵裏。


    機械般僵硬的轉過頭,一張蒼白如紙的臉叫林白心下一驚,那毫無血色的雙唇,代表著牧歌已經許久未曾補給過身體。


    “林…白…”


    牧歌空洞的眼眸裏在看清來人之後,逐漸恢複幾分生氣。


    “是,是我,林白,”林白硬生生將那哽咽咽進肚子裏,卻又堵在了心髒,疼的林白陣陣涼意,“對不起!我…來晚了…”


    林白為醫,治生人疾病,還死人清白。可如今竟沒幫得到自己最好的朋友,內疚感充斥著高低起伏的胸口,她在懊惱自己的遲到。


    牧歌疲憊的挑起嘴角,那是林白平生見過最悲傷的笑容。


    “你不用感到抱歉,”眼眶濕潤,瞬間浸紅了牧歌的雙眼,下一秒似如從胸腔內呐喊出的聲音,沉息且歇斯底裏的說道:“該抱歉的人,是我!是我啊……”


    林白走上前,一隻手搭在那顫抖不已的肩上,她不會安慰人,甚至不會安慰自己。除了通過這樣簡單的觸碰,林白不知道還應該做出怎樣的行為。


    “不是你的錯。”林白說道:“依照東方…翊的性格,他不讓人知道的事情,即便是你,也不會有所發現。”


    小心翼翼,每一句話的每一個字,林白都說的謹慎又緊張,盡管她在腦子裏是怎樣理智的分析,在提到那個名字的時候,依舊遲疑了半分。


    “不,是我的錯!”


    眼淚是傷心宣泄的出口,隻是牧歌的傷心似乎沒有盡頭,隻得任憑那淚水淹了原本英姿勃發的身姿,如遭了洪澇的枝芽,泡爛了根莖。


    “我怎麽會這樣粗心大意,明明他之前那麽多次來見我,可是我卻渾然不覺。”呢喃著的訴說對象,不像是在說給林白聽,更像是教堂中做著懺悔的人,雙手緊握著,內心是翻江倒海的掙紮。牧歌傾訴的對象是她自己。


    她在跟自己較著勁兒,這個時候,哪怕是知道事已至此,與自己無關。也要硬生生、千方設法的套在自己頭上。似乎這樣才能加深彼此之間羈絆,不讓生離死別將那零丁懸絲扯斷。


    林白了解牧歌目前的狀態,隻是從她過去優秀的醫學領域上獲得知識上來進行的分析,例如人類悲傷下的異常行為。


    她這樣刻板又死背書式的理解方法,這都源自於她自小一個人的成長環境,身邊無他人可做為這一事件的參考研究對象,導致麵對牧歌的傷心欲絕,她無法體會得到,卻又急切的想要發揮身為朋友的作用,不得已她隻能在腦子裏翻閱起了書籍資料。


    “牧歌,這一切都不是你的原因,你不必如此內疚。”


    把大腦裏的書給翻成了一個個條碼,林白最終也隻說出了這些話,聽上去普遍又沒有建樹性。


    “他說要我離開部隊,希望我去過普通女孩該有的生活。”牧歌像是沒有聽見林白的勸慰,繼續自顧自的說道:“我生氣,以為他是厭倦了我,嗬嗬~我怎麽就這麽愚蠢?原來他恐怕那個時候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笑容是高興、興奮、愉快、滿足、一切正麵情緒的反應,這是林白腦子裏的書本信息。


    可在這個時候,她才恍然發覺,書本上的東西,是來自於百分比之上普通常見的情況。而目前的牧歌在心碎的同時,教育了林白,有一種笑容代表了後悔、懊惱、無奈、等一係列的負麵情緒,並且表現的淋漓盡致。


    那樣的叫人揪心!


    “牧歌…”


    “他來見我了,我心裏是高興的,嘴上卻對他說了那樣刻薄的話,”已然被眼淚泡紅的眼睛,緩緩將視線落在早已了無生氣的男人身上,宛如他還能聽見一般,對著東方翊說道:“你當時一定很生我的氣吧?為什麽不把我罵一頓呢?或者幹脆把我打一頓算了!”


    林白意識到自己的話語太過於簡陋,又或者是牧歌的傷心太過於強烈,已然叫她們兩人之間的交談成為兩條平行線。


    林白如窮途末路的勸慰,而牧歌在自顧自的鐵欄中關押著自己。二人沒有了交集的點。


    每個人的難過悲傷都有一個迸發點,各不相同。林白身邊資源匱乏,所以她不知道其他人的迸發點在哪裏,可她確信牧歌此刻便是淒入肝脾的頂點。


    壓在嗓子裏的宣泄,是歇斯底裏叫喊的升級,被抽空幹癟的身體,連唿天搶地的力氣也沒了辦法,猶如從靈魂深處呐喊出的斷斷續續聲音說道:“我後悔了!東方翊,我說我真的後悔了,我不該離開你選擇離開…我迴來了,你也迴來…好不好?”


    當事情的發展預期沒有得到滿足,後悔是常見的一件事件。


    有些後悔,尚有亡羊之歎彌補的機會。可牧歌,已然沒了挽迴的餘地。


    冰冷的屍體不會迴應活人的期許,即便生前曾為之付出過多少真心的對象。


    高等的教育告訴了林白如何克製自己的情緒,而醫學的專業讓她把一切七情六欲變為了有理可循的教條。


    這是林白在外人眼中顯的那樣清冷的根本原因,可能她自己本身也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那些叫她合理化的情緒所操控,例如現在。


    “夠了!牧歌,他已經死了!”


    在人極度悲傷的情況下去敘述事實,顯得是多麽的尖酸刻薄,但林白的犀利還不止如此。


    “你要我為你解釋什麽是死亡嗎?死亡是機體生命活動和新陳代謝的終止。”


    “是人的血液循環完全停止,脈搏,唿吸停終止。”


    “腦幹在內的全部功能完全而永久不可逆的喪失和終止。”


    深唿一口氣,林白為自己突如其來關於死亡的課程做了總結,“是生人與死人之間關係的終止,是牧歌與東方翊此生的終止。”


    也不知道是林白的爆發感觸了牧歌,還是她糟亂的神經突然搭上了一條叫理智的線,竟然在林白長篇大論之後停止了哭泣。


    “此生終止……”


    牧歌默默重複著這幾個字,似在極力透過大腦的層層分析,去理解這其中的含義。


    見略有成效的林白,身為醫生自然知道該如何去追蹤患者的後期治療,所以她趁熱打鐵的繼續說著:“對,這輩子東方翊都不會再出現,你可以選擇繼續守著一副沒有生命的屍體唿天搶地,或者,你可能還會想要去做一些其他更有意義的事情,”


    林白和牧歌之間足足已有接近兩年的時間未曾謀麵,她不是天橋下算命的老太太,根本就不知道牧歌還有什麽所謂的其他具備意義事情可做。


    她之所以這麽說,等同於護士在護理階段,為了讓患者增加被治愈的信心,故而說的一些善意謊言。


    牧歌茫然看向林白,似在肯定讚同了林白這一提議,不知道停滯轉動了多久的腦子,開始重新運作了起來。


    “你說的對,東方翊一定也不願意瞧見我這跟落魄野狗般的鬼樣子,因為,我曾是他眼中驕傲的對象。”


    話間言語明顯有了對生的希望,林白慶幸自己的反激方法起到了正解的作用,而非反麵的遞進。


    林白順應著牧歌的話說著:“對,你是他眼中的驕傲,心底不可泯滅的超a等優秀,你怎麽可以叫他把失望帶走!”


    一幕幕東方翊教導的畫麵如幻燈片一般在牧歌的腦海中閃現,似是在告誡牧歌生活理應繼續下去的動力。


    “林白,我要請你為東方翊屍檢!”


    林白了然抿笑,隻說了一個字:“好!”


    死去的人,悲傷使然是人之常情,即便是再理性解析的情況下,也無法抑製的情欲。


    可死去的人不該是沉淪的理由,而是活著的人奮勇向前的鞭策,奔向更好生活方向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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