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這時。


    地麵發出又一陣震動,震動的幅度比剛才更強烈了。


    房屋上擺在窗台的花盆掉落下來,商鋪的招牌搖搖欲墜。


    被強製要求留在室內的人們發出驚恐的叫聲,還有哭泣聲。


    沉悶的轟轟聲也變得明顯。


    埋在地底深處的深淵猛獸,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土而出。


    騎士團的馬匹又受驚了。


    無數匹馬嘶鳴著扯開韁繩,奔跑起來,似乎想要逃離這裏。


    “獸化。”


    抓住時機,貝栗丟下一句。


    然後獸化成蝶,向高處飛去。


    蝶群簇擁著,為她遮擋落下的雨水。


    越過寬闊的搖籃河,直到來到河水的對岸,貝栗才在一個門窗緊閉的陽台暫時停下來。


    一道身影飛了過來。


    雨水順著翅膀滑下來,那個生物將寬大的翅膀收攏,和她一起停在屋簷下的欄杆上。


    略長的脖子低下來,犀利的眼睛盯著她。


    貝栗的視線抬起來,看向那隻毛色為黑褐色的禿鷲。


    頭部和頸部隻有少量的白羽毛,沒有羽毛覆蓋的皮膚呈現出深深的暗紅色。


    禿鷲倒鉤的喙微微張開,發出熟悉的聲音——


    “巴塞洛繆小姐,我怎麽會在這裏?”


    聲音茫然,有些懵,他奇怪地問道。


    貝栗暫時分不開心神迴答他。


    她輕輕落下,變迴人形。


    隨後將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手腕上,同時在心中暗暗下達指令。


    環繞在周身的蝶群中,幾隻閃蝶飛近。


    將手腕上那圈仿佛臨時畫上去的、帶著微微彎曲弧度的黑線,一點一點啃噬幹淨。


    看著重新變得幹淨的手腕,貝栗鬆了一口氣。


    想到什麽,她抬手摸了摸頸項上冰涼的、環環相扣的黑色細鏈,又在心裏向黑骨鐮刀下達指令。


    後者對她的指令表達了疑惑,被罵了兩句後,乖乖解開了細鏈。


    貝栗讓黑骨鐮刀繼續貼在鎖骨間反哺魔力。


    然後從空間手鏈裏拿出買好的地圖,展開。


    因為逃跑方式改變,所以之前規劃好的曲折的逃跑的路線,也變成了兩點一線的直線。


    “我們該離開了,禿鷲先生。”


    貝栗沒有時間讓他繼續發懵,直接說道。


    “我們要去哪裏,巴塞洛繆小姐?”


    禿鷲一清醒就看到大隊的騎士團,還有馬車裏的人。


    他腦海一片空白。


    好在,前麵站著還算熟悉的人——


    聖托斯國度的巴塞洛繆小姐。


    “離開瑙澤。”


    少女根本不解釋,瞬間獸化成蝶,直接丟下一句‘要想活命,就先跟我走。’然後重新飛向正下著磅礴大雨的空中。


    禿鷲在她身後展開翅膀跟了上來。


    “巴塞洛繆小姐,我們看起來像是在逃亡。”


    禿鷲笑著說,聲音穿過豆大的雨點傳入她耳中。


    “你說對了,禿鷲先生。”


    交錯的蝶群為她遮擋風雨,貝栗語氣認真地迴道:


    “我們就是在逃亡。”


    一共三件東西。


    擁有其中兩件後,亞舍拉的下一步就是來挖她的心髒。


    她必須不停的移動,然後找個地方躲起來。


    “所以——飛快點。”


    蝶群裏傳出少女的叫聲。


    下一秒,像是被一股勁風刮著飛走一般,蝶群飛舞的速度變快,幾乎要將身後的禿鷲甩開。


    禿鷲望著暴雨中若隱若現的藍綠色光團,連忙揮動翅膀跟上。


    ……


    磅礴的暴雨隻在皇城出現。


    兩人從傳送陣離開,來到另一個小鎮,就變成了涼爽的陰天。


    禿鷲本以為離開皇城,少女就會放緩逃亡的速度。


    至少兩人可以並排飛行,將他為什麽會出現在瑙澤皇城的原因解釋清楚。


    但是少女沒有放慢速度,完全不停歇地遠遠飛在前麵。


    他們飛過了一個又一個小鎮,通過了一個又一個傳送陣。


    禿鷲感覺自己快要累死的時候,少女終於停了下來。


    她變迴人形,正站在一片空草地上等著他,周身飛舞著大片閃藍綠色蝶群。


    禿鷲在心中暗歎了‘終於——’,然後立刻俯身飛過去,變迴人形。


    滿臉胡須的男人直接躺平癱倒在地上。


    “巴塞洛繆小姐,別的你可以不著急告訴我,但你能不能透露一句——我究竟有多少天沒洗澡了?”噢……這難聞的氣味。


    胡須糙漢隻是他的偽裝,禿鷲自己可不想成為真的糙漢。


    “……”


    少女安靜了一會兒,似乎正在心裏默算著時間。


    然後她道:


    “好像有……十天?”


    禿鷲安靜了。


    不過少女也沒打算和他閑聊。


    “這裏已經是聖托斯的地界,你暫時安全了,禿鷲先生。”


    紅眸垂下,聲音沒什麽情緒地說:


    “我們就在這裏告別吧,希望下次再見到你時,你沒有被你的親生父親剝奪靈魂, 奪取身體。”


    ……


    “你……”


    長滿胡須的臉露出明顯的驚愕表情。


    “你怎麽知道?”


    禿鷲難以置信地說道。


    “猜的。”


    貝栗收迴目光,如實答道:“另外,雖然不明顯,但是你們的眼睛其實很相像。”


    即使瑙澤國王每天都會吃一個蘋果增強身體,但是那笨重的軀體……貝栗有理由相信他根本造不出這麽多孩子。


    結合亞舍拉意味不明的話,貝栗幾乎可以猜測到瑙澤國度規模龐大的皇族裏,絕大多數都不是國王的血親。


    否則,國王不會把所有王子和公主召集起來,再安排醫師做血親驗證。


    瑙澤國王心知肚明。


    現在,他試圖在禁果大人的孩子堆裏,找出自己的孩子。


    “而且你的反應,也證實了我的猜測。”


    貝栗道。


    輪廓柔和的眼睛眨了一下,長滿半張臉的胡須隨著話語輕輕顫動。


    “你猜得很對,我確實是瑙澤國王的血親,巴塞洛繆小姐。因為我一出生,就跟隨了母親的禿鷲血統。”


    禿鷲道:


    “他覺得沒有繼承野豬血統的我不配留在宮殿,不配成為皇族,所以把我和我的母親送到了離皇城最遠的小鎮。”


    “你見過那個小鎮,巴塞洛繆小姐,就是那個雨水很多,濃霧彌漫的地方。”


    就像談論天氣一般,禿鷲語氣輕鬆地說:


    “那時候我的母親剛生產結束,靠周圍人的救濟獨自照顧了我一個月,之後,她就死去了。”


    ……


    貝栗安靜了幾秒。


    卷翹的睫毛和幽紅的眼眸一起垂下。


    “我無意提及你傷心的過往,禿鷲先生。”


    抬起手,一隻閃蝶扇動著藍綠色翅膀停在她的指尖。


    她聲音放輕道:


    “我隻是想提醒你,瑙澤國王現在應該會派出大量人馬搜尋你的下落,如果他的那些孩子裏沒有一個是他的血親的話,所以你最好還是不要待在瑙澤國度了。”


    “他為什麽要找我?”


    禿鷲問。


    “因為他想附身在一副年輕的身體上,這能使他逃離衰老的死亡。”


    貝栗迴答他。


    “原來是這樣……”


    禿鷲長歎了一口氣,然後拍了拍沾灰的褲子站起來,對少女點頭道:


    “感謝你的提醒,巴塞洛繆小姐,雖然我還是沒弄清楚自己是怎麽出現在皇城的,但是現在這件事已經不重要了。”


    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不再多說其他告別的話,各自獸化,朝著不同的方向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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