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字,不是咒語和魔法。


    貝栗的心中隱隱有了猜想。


    她抓著少年的手指,讓他的指腹再次緩緩撫過紙張上後麵幾個字,問:


    “亞舍拉,這一段的意思是‘一片月亮也厭惡的墓地’是嗎?”


    這幾個字就在真實之書給她的答案裏,代表了答案的前半段。


    少年垂著空洞的金眸,唇畔掛著一抹淺笑,輕輕地‘嗯’了一聲。


    貝栗瞬間明白過來。


    真實之書給的答案,不是咒語和魔法,很有可能隻是一句模棱兩可的話。


    ……


    那句話,和她迴到原世界,有關聯嗎?


    貝栗第一時間想到這個問題。


    或許,她應該尋求亞舍拉的幫助。


    現在,夢域已經開啟,真實之書他也使用了。


    已經沒什麽好隱瞞的。


    最重要的是,他們已經簽訂了生死契約。


    在契約的約束下,她不需要畏懼他了。


    “那個……亞舍拉……”


    貝栗飛快拉起少年的手,展開他收攏的手指。


    “你既然知道這些字符的含義,那麽請告訴我這些是什麽意思吧。”


    少女的語氣中帶著委婉而懇切的請求。


    她將腦海中背得滾瓜爛熟,還不知道含義的後半句寫出來。


    在他蒼白冰冷的掌心,精準地寫下一個個字符。


    ……


    另一邊。


    感受著,劃在掌心的溫度和細膩的觸感,少年垂下的長而直的睫毛輕輕顫了一下。


    但是,隨著一筆一劃地寫下去,翹起的唇角漸漸被他輕輕地抿住。


    少年若有所思。


    寫完後,貝栗抬起紅眸看向默不作聲的少年。


    輕吸一口氣,她掩蓋著急的情緒,語氣盡量平靜地問:“亞舍拉,我寫的這幾個字,是什麽意思?”


    冰冷的手指收攏,裹住她的指尖。


    少年緩慢而清晰地說:


    “棲息……著……一隻……蝴蝶。”


    話音仿佛一片輕飄飄的羽毛,落在她的耳畔,繾綣地磨著。


    ‘一片連月亮也厭惡的墓地,棲息著一隻蝴蝶’


    貝栗終於知道真實之書給出的答案是什麽。


    隻不過。


    和她提出的如何迴到原世界,沒有半毛錢關係。


    瞳孔緊了緊,額頭的青筋突突狂跳。


    貝栗一把扯下空中微微泛黃的書頁,想把它撕成碎片。


    兩秒後,她又恢複了理智。


    她上次提問時,填下的名字是巴塞洛繆.康斯坦斯。


    如果她用自己的名字,是不是也有一次提問的機會。


    閃蝶送來羽毛筆,她在空白處寫下名字——


    ‘貝栗’


    紙張和羽毛筆抽離,迴到小圓桌上。


    隨後,一陣書寫的唰唰聲響起。


    貝栗迫不及待地坐直身體,在躺椅地搖晃中湊近查看。


    然後。


    她看到黑色墨汁在泛黃的紙張上勾勒出一行整齊的文字——


    【貝栗有一次詢問的機會,真實之書會解開她的困惑】


    果然可以。


    幽紅的眼眸略微驚喜地亮了亮,很快又沉下來。


    這個真實之書總是喜歡給出一段模棱兩可的答案,所以她必須限製它的迴答範圍。


    胳膊撐著躺椅的扶手,貝栗手指攥緊羽毛筆。


    她抿住唇角,思索一瞬後,在文字下一行空白處寫下——


    ‘貝栗是不是迴不去原來的世界了,迴答是或者不是’


    筆尖停下,紙頁從她掌心‘唰’一下移到圓桌的另一側,羽毛筆也從她指間快速被抽走。


    短暫地書寫後,停下。


    紅眸掃過去,貝栗看到真實之書給出的迴答是——


    【是】


    ……


    是。


    所以,迴不去。


    她迴不去原來的世界了。


    身體忽然間僵滯。


    她像是被釘在原地,唿吸變得輕而緩,貝栗的神色有些黯然。


    為什麽。


    難道是她在原世界的身體已經死亡了?


    畢竟她總是熬夜,眼睛下掛著的黑眼圈一天比一天重。


    要是當時看完那本瑪麗蘇文後,在氣憤和悲痛的衝擊中掛掉了,對她來說一點也不意外。


    所以她真的迴不去,隻能繼續在這裏生活了?


    從真實之書給的答案來看……是這樣的。


    貝栗盯著那個黑色墨汁呈現出的一個‘是’字。


    眼眸、心緒、整個人都陷入迷茫。


    ……


    “你感知起來,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親愛的小蝴蝶。”


    寬大的,蒼白的指節撩起一縷披散在身後的銀灰色長卷發。


    在指尖緩緩打著卷,男人語氣漫不經心地問:


    “難道它也說你是一片被厭惡的墓地麽?”


    貝栗迴頭,看到瘦削的少年消失了,躺椅上是那個頭上長著羊角的男人。


    “我隻是,太迷茫了……”貝栗如實道。


    “對了,你怎麽出來了?”


    她心不在焉地問。


    “因為,他很傷心。”


    男人唇角掛著笑,懶洋洋地說:


    “是那種下一秒就要流下眼淚的傷心,而你坐在旁邊,離得這麽近,卻毫不知情。”


    “真是冷酷無情的小蝴蝶……”


    他無奈地輕歎。


    ……傷心嗎?


    聽到亞舍拉的話,貝栗迴憶著他剛才少年形態時安靜淺笑的模樣。


    順著他話,她將亞舍拉的兩個形態當作單獨的個體區分開。


    “……我沒注意到。”她道。


    畢竟貝栗自己也被真實之書的信息炸懵了。


    “如果我注意到,會說一些安慰的話語。”她慢半拍地說,語氣仍有些遲鈍。


    男人的唇角掛著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躺在輕輕搖晃的躺椅上,沒有說話。


    抬手,蒼白的指尖輕輕一劃。


    布滿墨痕的、微微泛黃的紙張從少女的指尖抽離,飛入熊熊燃燒的壁爐裏。


    指尖又一劃。


    小圓桌上那杯熱氣升騰的茶,仿佛被人端了起來,平穩地送到男人麵前,並在他側頭時,微微傾斜,讓他喝下。


    燃燒的壁爐內。


    紙張在火光中卷曲,焦黑,眨眼間變成一片黑色的灰燼。


    “所以我說了,這是低劣道具。”


    嗓音厚沉,男人低哼道。


    ……


    貝栗有預感如果再次打開圖書樓三層的門,那張空白的書頁還會再次出現在小圓桌上。


    何況她在真實之書的詢問次數已經全部用完,真實之書對她而言,已經毫無用處。


    所以書頁被點燃時,她看也沒看一眼。


    隻是垂眸,靜靜看著亞舍拉。


    頭上長著一對扭曲的黑色羊角的男人正懶懶地側躺著,長長的銀發和寬大的黑袍將躺椅鋪滿。


    ‘一片連月亮也厭惡的墓地,棲息著一隻蝴蝶’


    貝栗的腦海中重新浮現出這句話。


    如果墓地指的是亞舍拉,蝴蝶指的是巴塞洛繆,月亮……或許是在指蘇珊娜吧。


    真實之書述說的,難道是她的結局嗎?


    “那你現在還覺得傷心嗎?”貝栗輕聲問。


    即使他是惡魔,也會有喜怒哀樂的。


    “我?當然……傷心。”


    男人道。


    語調拉得長而慢。


    他薄唇冰冷,唇角正掛著一抹笑容,臉上看不到半點傷心的痕跡。


    “你不需要傷心,亞舍拉。”她道。


    “正如你所說的那樣,真實之書確實是低劣道具。”


    睜著紅眸,貝栗扯了下唇角,慢慢地出了聲:


    “就像我問它——明天太陽落山前,巴塞洛繆會吃到亞舍拉送的蘋果嗎?”


    “如果我將它的迴答限製在‘是’或者‘不是’兩個選項,之後我們約定好做出與答案相反的行動,那真實之書就變成一張廢紙。”


    另一邊。


    亞舍拉唇角弧度漸深,睫毛輕顫,像是正在快速思考著什麽。


    “我的意思是,既定的命運是可以改變的,因為我們提前知曉了結果。”


    她還在耐心地解釋。


    “我知道了……”


    空洞的金色眼眸中,暗紅色的豎瞳緊縮成一根細針。


    在少女無比認真的話語聲中,他語氣晦暗地輕聲低喃:


    “最好的結局……就是一起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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