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四夕同樣麵無表情地看他,“無雙,你知道我是誰吧?”


    “知道,您是王妃,就因為您是王妃,所以請您迴去。”


    唐四夕看著通亮的塔內,被燒焦的地方已經修複,失色的外牆也刷了漆,恢複如初。


    這個場麵,就像自家老爺新娶了姨太太,日夜笙歌歡愛,手底下的勢利眼各各迎風倒,還給大房貼了個可憐妒夫的標簽。


    唐四夕徑直往裏邁了一步,“如果我不呢?”


    玉竹劍從無雙腰間亮出一截,鋒利的刀刃映著主人誓死抵衛五聯塔的決心。


    圍在塔外的數百精兵隨著無雙的動作前進一步,長槍豎起,對準唐四夕的臉。


    “王妃,請您別為難我們這些做下人的。”


    沒有藍望濘的允許,沒人敢這麽對他,唐四夕心裏清楚。


    撕破臉皮,就是片刻的事,就像他們的關係,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明明說過,嘴巴不全是用來接吻的,一點誤會都不想留。


    也明明知道,戀愛的人是愚昧的,是會擰巴的胡思亂想的,偏偏又不肯見麵。


    唐四夕厭倦地,在他疲憊的心上勉強抽出一抹失望的笑意,迴退了一步。


    “既然你們冥君不願見我,我也就不進去了。無雙,你轉告他,我唐四夕有意也好無意也罷,確實不該燒他白月光的五聯塔,希望他大人有大量,別跟刁民計較。”


    最後再看一眼這小小的葳蕤院子,發澀疼痛的眼眶越來越模糊,卻不再掉出一滴淚。


    決絕轉身,退出這片不屬於他的地方。


    迴梨園,唐四夕去二樓超市,取了放在水箱裏的小龍蝦。


    前幾天他閑的無聊,叫元子頤去人間界帶新鮮食材迴來,他像以前那樣做給倆人吃。


    元子頤最愛吃麻小,完全不考慮藍望濘吃不了辣,五斤小龍蝦完完整整地養著,其實可以做很多口味。


    蒜蓉,麻辣,香辣,五香,小廚房的香味飄出好幾裏。


    四個大饞丫頭在保命與抗命之間來迴徘徊,最終心一橫,偷感極重地躲在廚房門後盯著唐四夕。


    唐四夕假作沒瞧見,四個口味分別裝了四個盤,澆了濃稠的湯汁,就聽見門後吸溜吸溜的。


    他端著出門,四個丫頭就偷偷跟在後頭。


    直到迴梨園,放在一樓寬敞的會客廳。


    “你們別藏啦,就是給你們吃的嘛。”唐四夕懶懶地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擎著小臉看躲在門口隻露小腳的丫頭。


    經過強烈的思想鬥爭和奮力掙紮,薑花再也忍不住,第一個衝進來。


    隨後三個小姑娘也嗚嗚泱泱衝進來。


    五秒後,滿屋都是吧唧聲。


    “好吃好吃,王妃做什麽都好吃。”


    薑花永遠都是最勇敢,也是最莽撞的小女孩,又慫又有好奇心,既能闖禍命又硬,挨不了一點罰。


    她總是帶頭違反戒令,主動跟唐四夕搭話。


    晴虹眼裏藏著顧慮,胳膊肘了薑花的腰,提醒她不要說話。


    一個薑花不夠,梨香也傻乎乎的附和,“就是,王妃炒鞋墊子都好吃。”


    晴虹:?[┐''_''┌]?


    雖然唐四夕沒懂幾人的苦衷,但他明白自己的處境,瘟神,不該給別人添麻煩。


    不想吵架,不想講道理,他很累了,累到隻想離開這個地方。


    他默默退的很遠,隔在另一個廳裏裁布料縫衣服。


    迴梨園的路上路過內府,想去要幾件最普通破爛的物料,內府沒有,他就要了做抹布的麻布料,扛了一匹迴來。


    動動剪子,按自己的身材尺寸,縫了衣服褲子。


    以前家樓下有個裁縫店,瞧了人家的手藝一眼就覺得不難。


    現在拿起針線做起來才知道凡事都講技術,他高估自己了。


    衣領不是大就是小,褲腿一條長一條短,連弄了四五件沒一個能拿的出手。


    但是沒有關係。


    “我很感謝這段時間有你們照顧。”唐四夕說起話來溫柔緩慢,平靜沒有波瀾,“放心,我什麽都不會問,也不需要你們迴答,放心吃,別有壓力。”


    囫圇聲裏斥著不明意味的忌憚,雲茶謹慎的眼色裏是吃人的懷疑。


    唐四夕裁好了衣裳,搭在身上比量一番,勉強合身。


    一揮手,連衣帶褲收進顥瑒袋裏。


    內室象牙白的門灼烈得刺眼,一扇幹幹淨淨的,表麵雕著薔薇花紋路的門。


    門裏,互相袒露心跡,毫不保留地訴說愛意,相擁睡去的地方。


    無比羞恥的臉紅迴憶,以前叫幸福,現在叫惡心。


    放床頭櫃是他在人間界的習慣,梨園本來沒有,藍望濘特別給他弄了個。


    小狗款式的,白白的,帶兩個耳朵。


    水晶掛飾的抽屜裏,隻存著唐四夕一件東西。


    八音盒。


    他在鬼域堡裏的所有東西,衣服,飾物,珠寶,仆人,所有的一切,都是藍望濘給的,都不是真正屬於他的。


    他唯一有的,完全屬於他自己的,是母親留下的八音盒。


    手指心酸地在老舊的鐵盒邊上摩挲,打開,瞧見了母親的照片。


    還是老樣子,乘在陽光下看著他笑。


    “媽,兒子想您。您說,您轉世投胎了,有了新的生活,還是我媽嗎,我能再叫您一聲媽了嗎?”


    最後一句是哽咽說出來的,唐四夕一抹袖子蹭掉臉上的淚,將八音盒收進顥瑒袋裏。


    無名指的定情骨戒,是兩個人第一次時戴上的。


    手腕上的玉鐲,是打開地宮寶藏的鑰匙,百裏紅妝,他被求娶的聘禮。


    白裏透血的鱗紋心骨刀,映著藍望濘那天,多麽情真意切,深情堅定的臉。


    這三樣東西,唐四夕緩緩取下,放在床頭櫃上,整整齊齊擺好,還人家的東西是要禮貌些的。


    棱花窗台,豐腴梨花一夜殘落,遍地留白,風吹即散。


    小鳥很久不來啄木頭,沒了吵鬧的嘰嘰喳喳,單調的不習慣了。


    桌子正中心放著溢滿金豆的罐子,本是被小金豆塞得滿滿,上麵偏堆放一個超大的金豆,說不好隨時會給罐子壓碎。


    這是藍望濘的驕傲,對戀人忠誠是最引以為傲的信仰。


    也是唐四夕的記憶,在鬼域堡幸福美好的記憶,被愛過的證明。


    猶豫了幾秒,收迴到顥瑒袋裏。


    會客廳的長桌上,橫七豎八趴著昏睡的人。


    晴虹倒在沙發上,梨香斜靠著椅子,薑花身體柔韌度極好,腿在桌上,半拉身子癱在地下唿唿睡。


    少了一個人,雲茶,唐四夕走到近處才發現。


    大頭朝下唿吸會嗆到,他正要給薑花撈起來,側頸被抵了一把冰涼的刀。


    雲茶站在身邊,“王妃,您給我們下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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