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低沉的腳步身自遠處很快接近了。步履匆忙的兩人繞過嘈雜的街肆,兜轉間行進了官員與士卒專程的區域。


    “司長!”站在大門前的一眾士卒朝著領頭的男人拱手。


    男人擺了擺手,就領著身後的小卒進了門,直奔自己的司部。


    “司長,或許還會別的轉機呢?”跟在後麵的趙意低聲說。


    “什麽轉機?已經遲了!”


    趙意猛地打了一個寒噤。照現在來看,江悉多少帶了點必死的決心。他為了安撫下易煜,決定親自來探查郭介的狀況。雖然存在別的可能,可是更多的,則是呂熾已經察覺了一些人的反心。


    他們這次,無異於自投羅網。


    “司長,您是不是已經知道什麽了……?”


    江悉的身形一怔,卻沒有停下腳步。


    ……


    “司長!您……怎麽來了。”


    司部的大門緊閉,額匾上書三個大字,督查司。門前困倦的小廝猛地被驚醒了,他看清了麵前冷著臉抽煙的男人,驚駭的像是丟了魂。


    持槍的小廝已經守了兩天兩夜的大門,而這兩天以來,司部除了都督前來調兵意以外,再沒有其他的事情。他在心裏也是不由得埋怨江悉,似乎太過多疑了。


    而在這天他終於失去了最後的耐力,倒在地上昏昏的睡去。可是哪成想,這麽久外出未歸的江悉,好巧不巧的卻在這時迴來了。


    “司裏這兩天有沒有出什麽事?”江悉噴出一口煙,看了一眼緊閉的司門,決定先掩下怒氣。


    可是小廝呆住了一般,憋了半天沒有說出一個字。


    “老子問你司裏有沒有出事!”江悉猛地抬起一腳將小廝踢向了一邊,手裏的黑檀木煙杆被死死的攥住,竟有掰斷的預兆。


    “司長!您……您這是幹什麽?!”站在江悉身邊的趙意大驚失色,急忙上去扶起那倒摔在門邊的小廝。


    “真是兩個廢物……”江悉又抽了一大口煙,一腳踹開了司門,卻被眼前的一幕怔住了。


    他來迴的掃視著偌大的司部裏,任何一個角落。可是他的目光觸及最後,都沒能看到一個人影。


    “到底怎麽迴事!”江悉極快的抽出了腰鞘裏的戰刀,橫在了小廝的脖頸上,額上滿是脹大的青筋。


    “司……司裏的人,都被都督帶走了……”小廝戰戰兢兢的說。


    “帶走了?!”江悉揪住小廝的衣襟,狠狠的瞪著他。心裏卻是有了幾分的預兆,甚至是恐懼。


    看來郭介已經死了。江悉最終無力的放下小廝,心裏有些空落的感覺。


    “是……是帶走了,都督今早親自來的,他說有要事得辦,需要我們司部的所有兵卒都過去,就留下我在這裏看守大門,等你迴來了向你通報。”


    “那你怎麽不早說!?”江悉目眥欲裂。


    “都督……他說已經通報過您了……”


    “好算計!真是好算計啊!”江悉忽然轉頭去看趙意,卻也隻看到了眼底流轉的慌亂與恐懼。


    “那我派出去找郭介的人呢?還沒有迴來麽!”他決定放手一搏,就算死也要將消息告訴易煜。


    他上前一步,用手卡住了小廝的脖頸,將其抬了起來。


    “司……司長!別……我喘不過氣來了!”


    “司長你先把他放下,讓他慢慢說!這樣下去會更加耽誤時間!”趙意連忙摁下江悉的手臂。


    “小子,你還想為他求情麽?”江悉猛抽了小廝幾個耳光,鼻間隱隱有血湧出,“他是個叛徒!我們都得死!”


    趙意一愣,黯淡的眼光有些異樣的神采。


    他鬆開了雙手,身子朝著江悉的視野盲區退去。微微有些顫抖的手探向腰後,摸到了其間暗藏的一柄刺刃。那柄匕首無時無刻都被他帶在身上,為的就是以備無端的不時之需。而那個時機,似乎已經到了……


    “司長!他快死了!”趙意看到那個小廝的臉青紅交替,氣息已經極度萎靡了。


    “我就是要他死!”江悉猛地抽身,將死雞一樣的小廝扔了出去。


    而就在這時,停在半空裏的刺刃出手了。可是持著刺刃的人因為手抖而走了空。他慌忙收迴刺刃,確認江悉沒有發現之後,深深吸了一口氣,隱下了動作。


    ……


    “你看到了麽?”寧燁沙啞的嗓音緩緩地鼓動,眉眼自閣樓上遠望過去,“醜角兒的樣子。”


    “汙濘不堪,沒有被我親自發現,倒是先落敗於自己的脾性上了。”呂熾站在寧燁的身邊,嘖嘖稱奇,“醜陋,真是太醜陋了。”


    “不,他在以身試險。”


    “都統這是何意?”呂熾一愣。


    “先前那個司儀的消息斷裂,影響了他們的判斷。而他此次來,也是為易煜留好後路的。我沒有料到這一步。”


    “都統您太過謙虛了……”


    “不會。”寧燁撫摸著雕欄上的尋杖,眉眼寬潤,“那個小子怎麽處理的?”


    “全憑都統的意思。”


    “你很好,”寧燁迴頭,深深看了呂熾一眼,兀自笑了,“你真的很好。”


    呂熾愣了一瞬,也跟著笑起來,眼底卻看清了老人那隱晦的手勢。


    “我明白了。”


    “那麽……就先解決眼下的事吧。”


    “當然,”呂熾朝後擺手,樓閣裏一眾簇擁的精兵衛卒,鐵鎧聲鏗鏘作響,齊齊的湧下了閣樓,朝著江悉的司部擁過去。


    該說不愧為呂熾麾下的親吾衛,行動力與遵從命令的忠誠性無二可比,他們作為執行刑法的第一衛卒,深得呂熾的信任。


    而短時間後,數百名披著生冷鐵鎧的衛卒就擠滿在了江悉三人的麵前,手中緊攥的長矛,寒光乍現。


    “親吾衛?”江悉看過去那些衛卒,竟暗生了幾分恐懼,“圍堵在我的司部前,到底是想做些什麽呢?塵懾!”


    衛卒裏忽然有人發出低沉的冷笑了,隊伍的正中,漸漸散開一條人道。而塵懾就從隊伍的最後,徐徐走向前去,手裏扯著的是一柄寬闊的戰刀。


    而作為伍長的塵懾,本沒有資格持刀的。隻是那刀是呂熾特派下來用以處決親吾衛的戰刀。而下賜屬臣的這柄戰刀,印了即將死於刀下的士卒的銘文。


    塵懾代行呂熾行使軍規,按法懲處一切叛賊,是為了證道,證呂熾的道。


    “處決的戰刀?你塵懾何德何能可以持起這把刀了?還是說,你的職權已經大到可以壓下我了麽?”江悉不進反退,手中戰刀翻卷著出手,直指塵懾。他的心裏仍抱著最後一絲的僥幸。


    “都督今日查處江司長的司部,似乎查出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塵懾盯著江悉,臉上斥著生冷的笑意。蜷曲著脹大的筋肉像是盤在身上的虯龍撕扯而出,要將麵前的江悉撕得粉碎。


    “那也輪不上你這狗雜種!”江悉縱身一躍,手中的戰刀咆哮著湧向了沒有任何舉動的塵懾。


    塵懾微微撤後,身邊的眾多衛卒一齊擁上,森冷的長矛在他的麵前架起了一座堅實的堡壘,而令他毫發無傷。


    “已經是魚死網破了麽,江悉。”塵懾搖頭歎息,目光卻是觸及了江悉的後方。


    “呂熾的走狗,都該死!”江悉一腳踹開了包圍圈的前幾名士卒,以磅礴的刀勢壓下衛卒們的長矛,企圖將長矛形成的堡壘殺開。


    可是這時,他忽然覺得後腹部一涼,隨後便是炸雷一般的劇痛綻開了。他掙紮著身子朝後看去,卻隻看到了一個單薄的身影。那瘦削的肩膀上,還有剛剛被他推出去的塵灰。


    “司長……您該走了。”趙意握著那柄纖薄的刺刃,又一次加深了力道,一次又一次的抽出而後捅進,快的像是疾馳的風。


    那柄帶著血槽的上好匕首,是先前江悉為他親自置辦的。江悉擔心他會被呂熾的耳目探查到,而殺人滅口。就特地央城中最好的打鐵人,鑄造了這柄出其不備的匕首。這柄匕首插進人體後,能夠最大限度的放血,瞬間使人失去反抗的可能。


    隻是令江悉沒有想到的是,這柄為下屬置辦的陰毒匕首,最終先沾染上了自己的血。


    趙意盯著手上越來越多的血以及麵前幹癟下去的人影,終於抽出了匕首。


    在此之前,他本是猶豫的,隻是礙於塵懾的目光太過冷厲,使他徒生了幾分恐懼。


    眼下的江悉已是強弩之末,他完全能夠以自己的微薄之力殺掉江悉,將功補過。在那之後,他再將易煜與江悉之間的情報交托給呂熾的話,難保他們不會放過自己,而現在隻有這一種方法可以保住自己的命。


    “日防夜防,最終也防不了自己的心腹。”江悉手裏的戰刀“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他用盡了最後的一絲力氣,推開了趙意的攙扶。鷹一樣的眼,始終瞪著他。


    “趙意,做得好。”塵懾上前,拍了拍趙意的肩膀。


    “伍長見笑了……”趙意失魂落魄的丟下匕首,呆立在原地。


    塵懾向後擺手,令親吾衛們散開一圈防線。


    “死了眼神還這麽倔。”他一腳將江悉的身子踢弄了過去,以防自己再看到那雙鋒利的眼。


    印著銘文的闊背戰刀狠狠地砍向了江悉脖頸。骨頭迸裂的聲音連著崩碎地麵的脆響聲,一齊爆響,而那個拄著煙槍的暴躁男人就這麽消亡了。


    塵懾提起江悉的頭,目光對上了那個用企圖用被背叛而換得生存的孩子,森冷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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