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兒……”呂步宛低聲說,話裏帶著顫抖。


    “我看你究竟能忍幾時!”古鑰的刀朝裏深入了一寸。


    近旁的古介終於反應過來,瘋了一般狂奔而來,幾乎瞬間而至的長劍由下猛地將古鑰手裏的戰刀挑翻,“給我滾!”


    古鑰後撤中躲過了那淩厲的攻勢,手裏的戰刀“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他冷冷的觀望古介扔下了長劍轉而俯下身的狼狽模樣,竟意外的心生悲戚與那痛恨。


    狡詐的狐狸都尚且知曉護母,而自己卻在那天到來之時,什麽都沒能做到。


    “既然已經撕破臉皮了,那我也不想再隱藏些什麽了,”古鑰彎下腰拾起了戰刀,以左手覆於刀柄末端,右手持住刀柄。刃身刺眼的反光裏,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冷厲的眸子,裏麵仿佛有火灼燒。


    古鑰的身形消失在了原地,手裏的刀像極了斬落千萬人頭顱的殺劍,狠狠地揚到了頭頂,而後落下。尚且護住呂步宛而顧不得其他的古介隻得強行提起手裏長劍,猛地橫在身前朝上推去企圖擋住。


    可是這時,古鑰手裏的刀忽然變換了招式。那本就威力巨大的下劈刹那間變為了更為疾烈的逆流式,那是逆流式的第二式,破刃!龐大的刀勢似是罡風一般直撲向古介,他的臉上燃起了森森的笑意。


    “混賬東西!你敢!”不遠處的古諺大驚中抽出刀向前。


    “鏘!”劇烈的金屬斷裂聲響起。古鑰猛地抬刀,盯著身下嚇傻了的二人與那兩截斷劍的目光朝後掠去。


    古諺的刀勢奔騰著湧現,已經沒有時間再對身下的古介兩人做些什麽了。古鑰箭步向前,隻一偏頭就躲過了那道攻勢,在古諺微愣的眼神裏狠狠地將刀刺了過去。


    古諺急忙橫刀去躲,順勢而來的一擊橫斬下一瞬就會迸出。而古鑰也早已料到他的想法,收迴的刀已然變換了攻勢。


    “都給我停下!”暴怒的咆哮瞬間將大動幹戈的二人鎮住了,他們手裏的刀都慢慢的收迴了鞘。


    堂門前,目光清冷的古洵靜靜地站在那裏,手裏還攥著古杺的小手。他高大的身形像是一尊修築已久的雕塑。


    “你給我滾出這個家門!”他的聲音像是打雷。


    “父親,我……”古鑰看著他,卻說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釋。適才的衝動直接導致了他犯下最嚴重的錯誤。


    “我沒你這樣的兒子,”古洵說,“還不快滾!”


    靜的可怕的四周突然湧現了數十個黑袍的持刀人,他們也是古家的家丁,隻是平時不會輕易出現。憑著清幽的月光,他們手裏的刀直令人看的生寒。


    “可古杺她!”古鑰抬腿跨過身下的半跪著,仍在顫抖的古介。他還想說什麽,卻是沒能發現古洵那急劇變幻的表情。


    這時,融入黑暗的黑袍家丁們又是浮現。數十柄窄刃腰刀齊刷刷地抵在了古鑰與身邊古諺的要害處,快的令人心驚。古諺還想掙紮,卻猛地被身後的黑袍人一腳踢翻在地上。


    古鑰警覺地扶住刀柄,卻在這時猛地看見了麵前黑袍人胸前的一朵鑲金的六瓣鈴棠花。絲絲的花蕊經由六瓣齊放的花瓣探向外部,顯得格外嬌豔且逼真。那是古族的族紋,六瓣鈴棠紋。


    古鑰鬆開了手,徒生一股無力之感。即便他能夠破開這些人的方陣,可是父親的目光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對上的。


    “我這就走。”他的話音極慢,遊離的目光停駐在了父親身後的古杺臉上。


    真是的,連淚都沒有擦幹,也還是個沒有長大的丫頭啊……


    古鑰看到她的唇瓣似是動了,那附著潔白的貝齒張開的口型,他轉瞬間就辨識出來了。


    這是很久以前自己就教會她的唇語,想不到這丫頭還會記得。


    “我……等……你。”他輕輕地念出了那三個隱晦的唇語,無聲地笑了。雙腿漸漸地撥動開,調轉了去向。


    “你當然得等我……你可是我的東西啊。”古鑰自顧自的說。


    層層之圍的黑袍人一個接一個讓開,給這位少家主敞開了道路。


    古杺已經哭幹的雙眼再滴不下一滴淚,她嘴裏的唇語還在輕輕啟著,悲怮且清婉。


    ……


    風漸漸的小了,像極了白日的火燭流轉於正堂的周邊。古洵站在那裏已不知過去了多久,身後的正堂門緊閉著,透著點點微弱的光。瑟瑟的家丁們不得不在族老的喝令下關閉那扇門,直到將古洵完全隔絕在門外。


    那是老家主的命令,甚至比身為家主的古洵的命令更為管用。老家主不喜歡庶出的長子,以至於極為溺愛古鑰的古洵,處處遭逢老父親的抵製,可那又無可奈何。


    幹燥凜冽的風總是使人的心情差到了極點,古洵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將還保持在握住的手收了迴來。


    古杺也已經離開了,啜泣著獨自去了自己的廂房,而不是添節裏古族的家宴。出身低微的古杺,從小就沒有資格參與家宴,能夠被古洵收養做女兒,已經是對她莫大的恩慈了。


    古洵似是想起了先前古杺摔下手跑開的背影,那麽的寂寞與絕望。她本就自己親自許定給古鑰的妾,可是現在僅憑一紙命令,就使她成為了古介的妾侍,像極了低賤的奴隸。那麽依賴古鑰的她,又怎麽肯呢。


    那些黑袍的持刀家丁密密地圍住地上趴倒的古諺,沒有古洵的命令,這些人會就這樣一直持著刀站下去。古洵在靜默裏抬頭,清幽的月光下,他的目光觸及到了最遠處的廣場入口。


    四年前,那個被溺愛的少年,就是這樣從家中去往武役城的,氣盛且浮躁。


    四年後,已及弱冠的少年終於迴來,變得沉穩且冷厲。可任他遇事冷靜,也終究犯下了這最嚴重的錯誤。那個蛇蠍一般的女人是多麽的陰暗,古洵他早有體悟,而現在他的兒子又會落入那女人精心布下的陷阱。


    他的眼睛忽然定在了古諺的身上。


    “古諺,你這分家之人,可知犯了什麽?”他湊近了古諺。


    “小……小的不知,”古諺忽然觸上了古洵那森冷的目光,猛打了一個寒噤,又急忙改口,“知……小的知道!小的明白!”


    這種時候古諺已是沒有必要再裝腔作勢下去了,先前他受了主子的命,而狐假虎威的向古鑰施壓。隻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對古鑰的斥責就好比朝古洵的臉上猛扇一巴掌,更是對古家的家主極為的不敬。


    他隻是一個軍中武夫罷了,心裏的權謀屈指可數,落得這個下場,也是他自作自受罷了。而家主鐵了心要懲戒他,那他就必須得去承受這份怒火。


    “說。”


    “小的……不該斥責古……少家主!”古諺艱難地抬頭,而後又被黑袍人一腳踹了下去。


    “老實點!”黑袍人蹲下身死死地摁住了古諺的頭。


    “你的主子是誰?”古洵變了腔調,眉眼裏有光流轉。


    “主……”古諺滯了一瞬,“小的……小的是古家之人,侍奉的自然隻可能是您了……哪裏又有什麽主子。”


    “已經夠了。”古洵起身,輕輕歎了口氣,像是累了。


    數十名黑袍人很快就察覺了古洵的意圖,他們離開了原地,朝著正堂以及整個廣場的四周分散而去,檢視一切可以窺探的地點。而廣場外的戲班子與一眾樂師手藝人們,都被趕過去的黑袍人緊緊的控製在了前庭,待得時機已至,才會讓他們進入廣場,置辦彈曲的準備。


    古洵自顧自的踱步,眉眼不時的瞥在了後方黯淡的燭光。映照裏,正堂掩上的門內,族人們正在舉行家宴,而他作為古族的家主,則必須盡快的迴去了。饒是老家主再老眼昏花,不懂人情,可這是一年裏添節最為重要的活動,古洵作為家主也必須主持家宴的進行。


    “如何?”古洵後方的黑袍人很快就迴來了,如墨的身形搶跪在地上,像是尊古塑。


    “家主,一切無恙。”黑袍人氣喘如牛,極力控製著聲音。


    “動手。”


    話音落下,黑袍人們交相配合著控製住古諺的四肢,防止他會因劇烈的顫動而導致鮮血四散迸射,濺髒家主的綢衣。


    “家主……家主!”古諺已經猜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最後的防線終於崩潰,“您當真要殺我?!我為古家做了這麽多,我死了……古家……古家!”


    “對了!那女人!是那個女人!”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她可是您身邊的毒蛇啊!”


    “真吵啊……”古洵扶額。


    又一個黑袍人急忙上前,伸手從身上扯下了一塊破布,狠狠的撬開了古諺的嘴,把攢成粗繩一般的破布死死地勒住了他半張的嘴。那立時而來的勁力幾乎要崩碎古諺的門牙,幹澀的破布抵住舌頭,竟使他說不出的痛苦與絕望。


    “嗬嗬……”古洵冷笑,“我古家祖上曾有一先祖。他曾是這酉矢侯國的禦殿衛將軍,親統三軍。他尚存之時,以一己之力為酉矢侯爺打下了這半壁江山,功不可沒。即便是如此,先祖他也不敢為人稱道說自己於族有大用。你不過一個小小的司長,仗著幕後主子能夠為你撐腰便胡作非為,還真怕本家主收拾不了你了?”


    古諺的掙紮漸漸地消失了,他終於意識到所謂的疏離長子一直都是假的,那女人的計策裏自始至終都沒有自己這一環,而古洵也早已經知曉了一切。古諺本就是一個棄子!


    “要掂量清楚自己的斤兩啊,你這個分家的狗。”古洵將頭轉向了後方。


    有刀劍斬碎硬骨的聲音響起,古諺伏著的頭顱抽搐了僅僅一瞬間就再沒了動靜。負責守查的黑袍人們盯緊了所有的地方,以免節外生枝。


    “收拾幹淨。”古洵低聲吩咐。


    他的目光觸及之下,先前呂步宛與古介被下人抬走的方向,似乎仍能看到那女人迴眸的媚笑。


    一切都在她的計劃行進之中,而破局究竟該以何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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