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街的夜市上,正處在華燈初上。


    司空羲跟著古鑰七轉八轉,流連忘返於街麵上。攤子上琳琅滿目的吃食總是多了些平日裏看不到的東西,街邊雜耍賣藝的手藝人也似乎更賣力了些,周遭是圍了裏三圈外三圈的捧場的人,他們費力的鼓著掌,可是捧場的卻零星的可憐。今晚的夜市,似乎比往常來得更快更熱鬧。


    “怎麽樣,熱鬧吧?”古鑰的臉上浮著笑。


    “熱鬧倒是熱鬧,就是沒有銖兩花,左逛右逛的,又有什麽意思。”司空羲聳肩,耍起了無賴。


    “放心,銖兩的事我會想辦法。”


    司空羲兩眼發亮,“你有辦法?”


    “可這錢都是要還的,懂麽小子?”


    “那都是後話了!”司空羲上前親熱的摟住他的肩膀,笑嘻嘻的說起了閑話。


    古鑰哼唧了兩聲,最終沒有說出什麽。他矮身探進帷幕,走進了麵前的酒肆,“我也沒那麽多銀兩,咱們隨便喝點酒吃點小菜,之後還有會些小活動。”


    司空羲麵色一僵,“你又不讓我喝酒,吃食還不願意買貴,那我出來是幹什麽的?”


    “那些都是小問題。”古鑰伸著脖子,示意他把耳朵湊過來,“我們今天,去賭坊玩玩。”


    “賭坊!”司空羲狂喜,但隨後露出擔心的神色,“要是給都督知道了,我們會被打斷腿吧?”


    “笨!”古鑰伸手往他頭上抽了一巴掌,“你傻呀?你難道去了賭坊還逢人見麵的四處亂講?今天都督是不會出來的,這個你盡管放心。他會在府裏祭祖,而我們好好地在外麵遊玩一番,不像以往似的喝口小酒還擔驚受怕,明白麽?”


    “你可是監察司的司長啊……這樣真的好麽?”司空羲偷笑。


    “閉嘴!”


    酒肆門上燃著油脂膏燭的掛籠裏閃著火紅的光,微弱的煙柱隨著籠布的小縫隙鑽開一個小口朝外飛去,朦朧著門上的一小塊地段。司空羲隱隱的聞到了一絲加工過的油脂灼燒的焦香味,他慢了跟上的腳步,抬頭望向那煙霧繚繞的門梁,有數不清的小蟲子圍著那火燭而動,不斷的有被燒死的蟲子掉落在地上,而下一批鮮活的蟲子又撲棱著翅膀追了上去。


    一經敞開的門後,直直的貫通至後堂的長廊展現在麵前。嘈雜的酒肆裏,座椅桌凳幾乎快要被坐滿,誌趣相投的人們暢快的豪飲下燒酒,加上一疊不多但足夠的下酒菜,吹著永遠做不到的牛皮。而有的座客卻明顯的沒有言語,以目示意瞧著酒肆裏的情況。


    位於前端的掌櫃台後,掌櫃的靜靜地伏在案台上,微眯起的眼裏泛著精光,他瞧見了由門外走進的古鑰,忽然瞪大了眼。


    “掌櫃的,給我跟這小子熱一壺小酒,再上幾碟小菜。”古鑰將銅銖放在櫃台上。


    掌櫃的臉上堆起了笑,沒有收那銅銖,“古司長大駕,草民沒有收錢的理由!您能蒞臨寒舍……無疑讓寒舍蓬蓽生輝,已經是給足了小的麵子了!”


    古鑰深深地看了掌櫃的一眼,“掌櫃的,有陳釀的好酒麽?”


    “古司長已經很久沒有喝了……小人這裏的好酒。”掌櫃的隻是在笑,“不過考慮到古司長的口味,小的早就已經封存了幾壇上好的陳釀美酒,就等古司長駕臨了。”


    “掌櫃的……你很不錯。”古鑰隱隱的笑了,複而將那幾枚銅銖收迴了腰兜,“那就將好酒給我送過來。”


    “古司長請移步席上,小的會托人將酒漿溫好送過去。”掌櫃的指著一處無人的坐席。


    “盡快一些,我的時間很緊。”古鑰徑直朝坐席走去。


    司空羲跟在古鑰的身後,有些惘然,“師兄,怎麽迴事?”


    “影眾已經有動作了,而我們要做的僅僅是觀察。”古鑰坐在席上,聲音極低。


    暖熱的酒肆裏,司空羲緊張的朝四周匆匆瞥去,看誰都像是心懷歹意,他緊張的又將希望寄在了古鑰身上。


    “他們今晚會幹什麽?好好的冬至日,難道有會有些暗地裏的醜事?”


    “止住聲,看著就行了。”古鑰瞧著掌櫃的親自過來將一壇陳釀擺放在桌上,眼神在那壇酒上止住了,“掌櫃的……說吧。”


    掌櫃的眼決力的朝兩邊瞥去,不引人注意的將頭慢慢低下,像是詢問客人要什麽菜品。


    “古司長,影眾們的成員,已經在小人的酒肆裏了,還望古司長犁庭掃穴……”


    “當然。”


    “那小的……就先行退下了。”


    “不送。”古鑰將酒漿慢慢地傾入杯盞內,眼神卻早就已經鎖定了不遠處的幾人。


    “據我手下的消息。”他低低的說,“今晚程畢也會去賭坊賭一賭。”


    “程畢?那影眾怎麽辦?”司空羲一怔。


    “想鏟草除根,就得找出本源。”古鑰盯著司空羲,“否則隻會是打草驚蛇。我要找程畢的原因……就無須再過多贅述了吧?”


    司空羲愣住,明白了什麽。


    “而我今晚的計劃顯然不會是區區幾個影眾而已,且照他們的架勢很快就會離開,而我的下一環計劃,是整治整治那該死的程畢。”


    “那我們該怎麽做?”司空羲斜眼看向後方的幾人接踵站起身,朝酒肆外走了。


    “他們走了。”古鑰仰脖灌下一大口燒酒。


    “他們就是影眾?”司空羲悄悄地看過去,有些狐疑。


    “隻是些小卒,無需掛念。他們隻是見到了我而去稟報組織裏的頭目去了。”


    “什麽?已經去稟報他們老大了?那我們等會豈不是就有麻煩了?”司空羲大驚。


    “還遠著呢!”古鑰白皙的臉漸漸充斥了坨紅,又接著朝杯盞裏滿上了。


    “師兄,你酒量到底行不行啊,每次都是隻喝一點就醉的不省人事,還得我背你迴去。”司空羲抱怨著,倒是忘了對影眾的警惕了。


    “你師兄我的酒量一向很好,那天隻是意外!”


    司空羲砸了咂嘴,覺得自己酒量還算可以,就趁著古鑰迷離的時候將酒壺拿了過來,給自己的杯盞滿上。他仰起了脖子,也是一口灌下,一股滾燙的辣直衝入肚,像是吞了個爆竹。


    如此往複,他來迴灌下了四杯燒酒,而越喝這酒就越是少了那不適感,竟覺身體意外的輕鬆,仿佛背生雙翼,可以直飛入天。


    古鑰微醺著抬起了頭,抬手想要再滿上一杯,卻發現燒酒已經喝完了。


    “沒了?”他抬眼去看司空羲,“羲小子,你是真的一天不打就渾身難受啊!我讓你別喝,你偏喝!”


    “有種……你就揍小爺!”司空羲揮舞著拳頭,慢慢地趴倒在了桌上,將筷子往前一丟,似乎想要去砸古鑰。


    古鑰愣住,“這小子……喝了這麽多?”


    “要不是看你小子裝慫!”古鑰打了一個酒嗝,眼也漸漸朦朧了。


    “誰收拾誰……還說不準。”司空羲吞吞吐吐的憋出幾句話,隨後就不動了,沉沉的醉倒過去。


    嘈雜的酒肆裏,那些誌趣相投的人仍然在大肆吹捧著自己,或是敲起了大腿感歎世道不公,如若可行,一定為國抗廣的決心。談笑間,眾人觥籌交錯,言語裏的豪情激蕩著衝出而無處可安放,隻是那心境究竟是真或假,已沒人去等了。


    不知過去了多久,古鑰隱隱的感到身邊有人,猛地警覺起來了。他極為迅速的站起了身,看清了來人,微醺的酒意也漸漸消弭。


    “薑乾?”他有些驚訝,“怎麽來的這麽早?”


    “少主。”來人低下頭,對他耳語,“影眾的頭目在沁殊閣內。”


    “現在就走!”古鑰將身邊的司空羲搖醒,“起來了小子!”


    司空羲睡眼稀鬆,看著麵前的兩人,有些惘然,“師兄,這誰啊?”


    “他媽的!”古鑰氣不打一處來,猛地一巴掌抽他腦門上,“叫你別喝酒,你偏喝!不長心的東西,老子叫你喝!”


    “師兄,你這就不對了,什麽叫我喝……我也是為你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點酒量,一杯下肚就能醉倒!”


    “你能耐了?學會頂撞師兄了?老子能不能喝我自己還不清楚?我看你就是皮癢!”古鑰喘著粗氣,搬起凳子就想打司空羲。


    司空羲一看情況不對,瞬間清醒了許多,也不管酒勁,拔腿就往店外跑。古鑰緊追不舍,也是追了出去。


    薑乾慢慢歎了口氣,走到櫃台前把銖兩交給掌櫃,可掌櫃的卻說什麽都不要這錢。


    古鑰一個撲跳,壓在了司空羲身上,手臂往他脖子上緊緊一扣,瞬間就製服了他。“臭小子,還敢不敢了?”


    “師兄饒命!”


    “叫你給我逞能!”古鑰又給了司空羲一拳,這才起身,撣了撣身上的塵土,“行了,現在還不算太晚,快走!”


    司空羲哀嚎著起身,卻不敢發作。


    “薑乾,銖兩呢?”古鑰側身瞥向後方的青年。


    “少主,已經準備好了。”薑乾掂量著手上的一袋銖兩。


    司空羲看著眼前的兩人,竟感覺十分的茫然。這個人他是見過的,上次在酒肆裏遇到的酒保,古鑰說是他以前的侍衛。司空羲並沒有太在意,但現在兩人又在商討些什麽計劃。難道又與影眾有關?他想到了古鑰先前說的話。


    古鑰向司空羲擺手,示意他過來,“聽著,我自小就會些賭技,待我們會去程畢所在的賭坊,你們配合我進行計劃就可以了。但是切記,一旦發生任何不利於我們的事,馬上就跑,能跑多遠就跑多遠,千萬不要被逮到。之後會有機會處理的!”


    “難道他還能殺了我不成?”司空羲梗著脖子。


    “小子,你可千萬別狂。到時候你哭都來不及!”古鑰說,“你隻要知道,出了呂府,誰都保不了咱們!今晚的事情很難說,保住自己就是萬幸!”


    古鑰聳了聳肩,“物以稀為貴的道理無論在哪都是適用的,永安街肆上,就那麽一家賭坊,影眾們想要維護自己的生意,那麽絕對會擴建多家賭坊或者別的場所。所以賭坊可以留,但影眾必須連根拔起。再加上這家賭坊幾乎什麽客人都敢接待,隻要你有銖兩,那麽賭坊就非常歡迎前來的賭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下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不成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不成寐並收藏天下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