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羲的背夾瑟瑟地顫著,可是他緊咬著再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這讓古鑰發現了事情的嚴重性,以及自己的確過火了。


    “樂裳,把手帕遞過來。”古鑰接過樂裳遞過來的手帕,掀開司空羲的背衣,先用手把冰水盡數攏出,再用手帕敷在了裏麵,“這樣下去他會生疾的,要適可而止。”


    樂裳識趣的放下雪球,也是知道了古鑰話裏的意思。或許玩笑可以開,但太過火就顯得心懷惡意了,她轉身朝著呂柔兒揚手。


    “小姐,快來吧!”


    呂柔兒愣了半晌,連忙應著,心裏卻是暗暗發狠,以後一定要給這個妮子一點苦頭吃!實在是不知道怎麽說她才好,這麽大聲的叫嚷,哪裏是女孩子該做的,真是有失儀容。


    古鑰一怔,小姐也來了?他驚悸中抬頭,看到了一眾小丫鬟簇擁而來的呂柔兒,情急之下慌忙起了身,對著呂柔兒恭敬的作揖。


    “小姐!”


    呂柔兒淺淺笑著,“古鑰司長,又不是我父親來了,不用這麽大禮的。”


    “謝小姐。”


    古鑰神色怪異的看著滿臉酡紅的呂柔兒,再一瞥身下的司空羲,忽然明白了什麽,急忙一把將他拉了起來。


    “羲小子,小姐來了,還不快起來!”


    司空羲直愣愣的站起身,一經看到呂柔兒,趕忙俯身作揖,臉上映著訕笑。呂柔兒隻是低垂著眼簾誰也不去看,可那悄悄的抬眼細細瞄著的小動作,卻瞞不了任何人。


    袖袍遮隱下,女孩潔白如羊脂的皓腕上印著些碎碎的幽蘭花瓣,叮當作響的兩隻對鐲是女孩最為珍重的寶物,細細擦拭的鐲身上光潔如新,晶亮的瑩澤裏散著令人憐愛的且欣喜的樣子。女孩緊張的捏住裙擺,通透的藕荷色薄紗裹攜於輕厚的綢衣裏,映出了幾分少女的情結。那羞羞怯怯的小臉上,暈著可人的粉櫻色。


    司空羲看的癡了,可他又不明白眼前的少女眼底含著的蘊意,冰冷的背夾逐漸被燥熱蒸幹了,他急切的希望有人能夠給他一個台階或者一個話題岔開這尷尬的局麵,如若真是古鑰所說的那樣,可他又該如何去應對。他悄悄的踢了古鑰一腳,可古鑰僅瞪他一眼,讓他自求多福。


    “呂小姐……您來這兒幹什麽呢?”司空羲訕笑起來。


    “喂,小姐,他跟你說話呢!”樂裳湊近呂柔兒,在她耳邊輕輕的說。


    呂柔兒這才迴過神,手裏緊緊捏著的裙琚卻不放手,低著頭聲如蚊呐,“我……原本是去中庭賞雪的,聽到了有人在慘叫,所以就想來看看呢……”


    司空羲一愣,聽到了慘叫?那不就是他自己麽!?


    “原來聽到了慘叫啊……”司空羲煩悶的撓了撓頭,“好像是我。”


    樂裳候在身邊,眼神反複的在二人之間流轉,可她越是看下去,就越覺得事態發展的偏離已經差了很多。她暗自思忖就這麽下去難保還會發生什麽,急忙一個箭步上前,將呂柔兒緊捏裙琚的手挽了過去,竟有隱隱的橫刀立馬之勢!


    “小姐,咱們來玩砸雪球的遊戲吧?”她的額頭上冒著汗,“就比誰砸司空羲砸的多吧!”


    幾個小丫鬟似是都看到了樂裳丫頭臉上的神色,歡喜的笑起來,拍著手表示同意。呂柔兒眼底的光有明顯的觸動,抿著嘴沒有說話,也算是默許了。


    樂裳率先搓出一個雪球,不懷好意的朝前方的司空羲看去。


    “小公子,得罪啦!”


    雪球落在司空羲的臉上,砸了他個措手不及。其他的丫頭們都紛紛效仿,俯身攏袖,幹勁滿滿的搓出一個個雪球。


    刺冷的寒意再次浮現,司空羲急忙躲到古鑰身後,可是古鑰一把將他踹了出去。


    “被女孩們喜歡,是一件再好不過的好事!”他語重心長,似是一位寡淡薄情的老前輩在指點初出茅廬的後生小子。


    “可我不喜歡她們。”司空羲的眼光漸漸暗淡了。


    “她們沒有惡意。”古鑰微微皺眉,“羲小子,你怎麽了?”


    “那如果我不呢?”司空羲自顧自地說,揮手擋住迎麵而來的雪球。


    “這由不得你,但也不單單是這個。放心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向你保證。”古鑰的臉上浮著淺笑。


    司空羲微愣,他囁嚅著終究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師兄他總愛說這句沒有任何意義的保證,正如那天他向著監察司的陸繹說,我保證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那樣的鄭重可又若有若無的不可能完成。


    一切的繁象絢麗下,僅僅餘留著數不盡的空空蕩蕩。樓宇被點亮的紅燭前,是堪堪撫順而下的屏風,紙窗被悄悄地暗藏虛掩住,雕飾著奇珍的大門僅留下冒著零星炭火的焦炭。紅燭受風吹,明滅且搖曳將折,映照得羅帳也顯得昏暗了,就這麽慘淡收場下去。


    小小的司空羲,就是在那裏忘記了自己的一切,他記得曾經也有人向他保證,可保證的人死了,他還在癡癡的等待不可能完成的諾言。


    司空羲透過了手縫,悄悄的去看呂柔兒的臉色。紅彤彤的,像是夕陽映照的輝光。盤恆髻的頭頂,鬆鬆的挽著,斜插一支玉簪子。小小的、有些微圓的臉蛋,正咯咯的笑著,她終於開懷的笑了,也加入了扔雪球的隊伍裏了。


    可是他總會失落下去,那日離開的少女究竟去了哪裏,直至今日他還是會有意無意的想起她。她最後說的那句話又是什麽,也是保證麽?那麽保證會有實現的那一天麽?為什麽當初不肯好好地耐心聽完呢。那日發生的,就連自己都快要忘記了緣由。


    可是這時,不遠處有一道剪影慢慢的踱著步子走近了過來。司空羲定睛一看,竟是呂驁。思緒很快就拉扯了迴來,他急忙撲撲身子,站直了去靠近古鑰。小丫頭們和呂柔兒也都慌張正色,恢複矜持。


    “柔兒,在做什麽呢?”呂驁眯了眼去瞧著麵前的一眾人,眼裏透著狐疑。


    “父親……我們……”呂柔兒結結巴巴,緊張的捏住衣角。在和兩個男性一起扔雪球這種話怎麽可能說出來,要是被人知道,她不僅是要被外人說三道四,而自己的父親也會對她很失望的。


    樂裳偷偷地地瞥見了呂柔兒的神情,急忙上前幫她打圓場。


    “老爺,我們剛剛賞雪迴來呢!”


    “哦?賞雪?”呂驁望著笑嘻嘻的樂裳跟緊張的呂柔兒,偏頭去問古鑰二人,“怎麽,古鑰,你們也在這賞雪呢?”


    “這……都督,我們在這練刀呢……”古鑰惶急中脫口而出,卻猛然發覺刀早就忘在一邊了,轉而去看早已僵硬的像個木頭的司空羲。


    “練刀?那你們的刀呢?”


    “刀……”


    司空羲僵硬的俯下身去作揖,“都督,我們剛才的確在練刀……隻是,小姐賞雪迴來剛好看到我們,就說了幾句閑話。”


    “聊天說話?”呂驁忽的大笑,負於身後的左手向前伸出,猛地將一個東西扔在了司空羲的臉上。


    司空羲隻覺頭頂一抹寒意,愣了半晌,猛然發覺這是雪!他抬眼去看呂驁,不明白他的意思。


    “怎麽了?你們不是聊天麽,我砸個雪沒什麽問題吧?我也想閑雜時刻放鬆一下。”呂驁環視一行人,似乎是在說你們那點小花招,我還看不出來?


    所有人都是捧腹,憋住笑卻怎麽也不敢發出聲音。


    “我聽說前陣子,你跟程畢對陣,倒是贏了他?”呂驁拿出兩把刀,將其中一把戰刀扔給了司空羲。


    古鑰細細看過去,滿臉驚懼這不正是他們倆在練刀時候用的刀麽,“完了,都督鐵定得試試這小子的刀術。”


    “還記得你打敗我用的那招麽?”古鑰悄悄地靠近司空羲。


    司空羲低頭,“轉鋒刀?”


    “對,轉鋒刀!”古鑰邊說邊退後,“轉鋒刀是以弱對強時候的最好殺招,都督一定會試試你這些天的所學,你一定要使出來,讓都督看看你的所學!可別弗了我的麵子,不然有我們苦頭吃的!”


    “我會的!”


    司空羲繃緊了用雙手握住刀,刀柄是熟銅鑄造的,其上紋飾有異獸樊龍的雕刻。在雪的浸潤下刀柄變得十分冰冷,可是他竟渾然不覺。


    司空羲直視呂驁冷厲的目光,“是,我擊敗了他!但他學術不精,打敗他沒什麽可驕傲的!”


    古鑰大驚,這小子居然敢這麽對都督說話!


    “你所說確實,”呂驁眼看他架勢擺好,也是穩住了刀柄,“雖然程畢不是什麽厲害的青年才俊,但能夠擊敗他,足以證明你這些天的所學。那麽,你可以先出招,我倒要看看後來的這些天你有沒有鬆懈!”


    他的臉龐略微發白,想必是長時間呆在戶外所致,粗大的手卻意外的火熱,飄著騰騰上升的熱氣,那份與呂毅十分相似的英挺,略顯滄桑,但更多突顯而出的是一個久經沙場的將軍的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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