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裳兒,坐下。”呂柔兒輕手輕腳的關上閨房的門,將樂裳摁在椅子上,手忙腳亂的給她上藥。


    這不經世事的大小姐如今這般著急的為貼身小丫頭做這些事,倒也不負小丫鬟如此跟隨。


    樂裳的眼裏含著淚,她堅持著跳下座椅,製止了呂柔兒手裏的活計,“小姐……奴婢沒事的,奴婢真的沒事的,您不用做這些了,就讓我一個下人來做就好了!”


    “裳兒,你胡說什麽呢?”呂柔兒賭著氣,話音裏充滿了對程畢的恨意,“你可是被那個混蛋打了啊!”


    樂裳一愣,羞怯的笑了。記憶裏,這還是小姐第一次這麽生氣的說別人混蛋呢。


    記得她初來乍到,被安排做小姐的貼身丫鬟時,仍然有些害怕。她從小就聽大人們說,貴胄族裏的孩子們都是最喜歡虐待下人了,可是大人們卻都常常打她,嫌棄她不是一個男孩。


    直到她被送進了呂府,侍奉呂家的獨女。那個散發著蘭花清香的閨房裏,同樣稚嫩的貴胄小姐,輕輕的撫弄她的臉龐,眼裏也含了淚。


    “疼麽?”年幼的女孩望著樂裳臉上的傷痕,手裏緊緊地捏著裙裾。


    “以前在睡覺的時候會疼,現在已經不疼了,”樂裳低低的頭去看腳尖,不敢正對著麵前的女孩。


    她想起來什麽似的,又隨口嘟噥了一句:“我不怕疼的……我會忍住哭聲。”


    她以為女孩會打她,繃緊的小臉已經隨時準備迎接疼痛了。可是女孩沒有,女孩猶豫著用雙手慢慢地去捧住她的臉。因凍傷而愈發冷的臉忽然變的溫熱了,她震驚地抬起了頭,對上了女孩的那雙閃著淚光的眼眸。


    “你叫什麽?”女孩擦擦眼淚,笑靨如花。


    “我……叫樂裳。”


    “樂裳……樂裳,”女孩輕輕地呢喃,“真好聽呢,裳兒!”


    “小姐……”樂裳惶惑的看著女孩,希望這不是什麽別樣的暗示。


    “我叫呂柔兒,以後你就叫我柔兒姐姐吧!”呂柔兒笑嘻嘻的說。


    “真的可以麽?”樂裳怔怔的瞧著地麵,“小姐……可是我隻是一個下人。”


    “要叫柔兒姐姐!”呂柔兒氣鼓鼓的牽過了樂裳的手,緊盯著她不放。


    “柔……兒姐姐,”樂裳試著說出那一向是被貴胄們避諱的直唿其名,有些緊張。


    “裳兒乖。”呂柔兒驚喜的抱住了她,像是多年不見的親生姊妹。


    “小姐,這要是被外人看到了怎麽辦啊……”樂裳微微地掙開身子,可呂柔兒抱得更緊了。


    “沒事的,裳兒。”呂柔兒輕輕的撫弄著她的頭發,“這裏是我們的家。”


    樂裳從沒有試想過能夠和自己侍奉的貴胄小姐牽引上什麽關係,甚至嚐試著去避諱著她們。可呂柔兒對她遭受的打罵報以痛哭與那至誠的許諾,不亞於將她從深淵裏拽了出來。


    緊閉的房門忽然大張開來了,微冷的風徐徐的從戶外飄忽進了屋內。樂裳瑟瑟的縮了縮身子。她的身上隻穿了一件破舊的印花小裙,對襟上已經被修補了很多次,可還是有些開裂的跡象。想要出去玩耍的呂柔兒注意到了樂裳細致的變化,她輕手輕腳的再度關上房門,轉而走向了盛放了衣裙的小櫃。


    青色的裙擺忽的閃進了樂裳的眼,她驚訝的抬起了頭,看到了呂柔兒手裏執著的青紗,有些惘然。


    “這是給你的,裳兒。”呂柔兒像是怕樂裳不接受這青紗,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就已經解開了她的舊衣裙,小心的將那青紗為樂裳穿上了。


    “真好看!”呂柔兒彎著月眉,輕輕地拍著雙手。


    “樂裳,傻笑什麽呢?”呂柔兒的手裏把玩著隨身的香囊,看向樂裳的目光裏浮著淺笑。


    樂裳愣了一瞬,“我啊,是在笑小姐您真漂亮呐。”


    “傻裳兒……”呂柔兒緩緩地把她擁入懷中,“都說了要叫我姐姐嘛……”


    “柔兒小姐也是柔兒姐姐,”樂裳笑嘻嘻地,“不過那個程畢……到底該怎麽辦呢?”


    “哼,那個登徒子簡直是欺人太甚!”呂柔兒恨恨的說,“他如果再敢輕易冒犯樂裳和我的話,我就去告訴爹爹!”


    “那……司空”樂裳忽然念起了這個姓氏。


    呂柔兒身子一僵,這個姓氏是自己的母親的族姓。但樂裳此時念著的,顯然不會是叫自己母親的名字。那麽,她是在叫司空……羲麽?


    “裳兒,司空羲……他怎麽啦?”呂柔兒替她說出了名字。


    樂裳微愣,像是明白了什麽,“小姐,您認為,司空羲是個怎麽樣的人呢?”


    “嗯……他的眼睛很亮。”呂柔兒喃喃的說。


    “還有麽?”


    “愛管閑事。”呂柔兒癡癡的笑了,“如果不是他愛管閑事,或許至今我仍無法與他對上哪怕一眼呢。”


    “是……那天麽?”樂裳細細的迴想那天的種種細節,但似乎總差了些什麽。


    “不對不對,”呂柔兒搖搖頭,點住了樂裳的鼻子,“那天你這個小貪吃鬼在集市上呢!”


    “誒嘿嘿……”樂裳不好意思的笑了,可是這時她忽然話鋒一轉,“小姐……您喜歡他麽?””


    呂柔兒掙開了擁抱,她直勾勾的盯著樂裳,小臉緋紅。


    “裳兒!你胡說什麽呢!”她又羞澀的趴倒在床沿,不去看樂裳。


    “可是小姐,司空羲以前可是個小賊……”樂裳低低的說,“他先後行竊呂府一共四次。能夠擔任斥候司的司長,我想應該也是老爺想要物盡其用吧?老爺最痛恨的就是這種沒有骨氣的人了……”


    “裳兒,我不許你這麽說。”呂柔兒轉過身,望著樂裳,“或許司空羲以前是個賊,可是現在他卻能為了幫助我而將那個混蛋支走!我絕不相信他是一個為人不端的小人。”


    “明明前些天我還在那條小街上……看見他跟幾個差不多大的孩子在打架呢。”樂裳小聲的嘀咕,“而且我看到他的眼裏……好像藏了一隻斷了獠牙的猛獸,那樣的卑賤可又不願意去承認……”


    “哼!”呂柔兒沒有聽到似的,不再理她了。


    樂裳一愣,不禁苦笑,她看著鼓著小臉氣唿唿的小姐,住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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