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除了大殿裏的二皇子項之燚與三皇子項之焱知曉著這一切,其他的所有人,都是對此事全然不知。


    他們不明白為何初登上王位的儲君項之炎會突然暴斃身亡,這疑慮同樣也延伸到了數百名文臣的死與處刑的十九名大將。


    廣武公暴斃的翌日。隻有二皇子與三皇子率領著稀少的幾名太監與宮女將其靈柩送往皇陵。三皇子知道大哥的死是誰幹的,可年僅十歲的他,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或許,如果二皇子跟他不是親生兄弟,那麽他如今也是自身難保。


    午時,靈柩已經安放完畢。可未曾參與加冕儀式的大臣們,激烈的抗議,認為王族的葬禮不允許如此草率。


    項之燚並沒有做出任何迴應,他緩緩步上朗乾宮前的十餘層禦窖青石階,手指輕輕的勾弄腰上的刀鞘,低低的開合聲裏,釋放出令人戰栗的戾氣。他兩步並作一步,在階下眾臣錯愕的眼光裏,登上了那最後的,僅由一國之王才有資格踩上的金階。


    項之燚靜靜地立在朗乾宮殿門前,他調轉過頭,俯視著金階下的一眾正處於惶惑裏的臣子。


    官階相對較高的老臣慷慨激昂的向同僚訴說廣皿曆代帝王的何等威風與下葬的規模宏大,甚至舉國同哀。如今武王暴斃卻是草草下葬,豈是王族之人所受之塚?還請二皇子三思!追封武王的諡號!


    這些個位於中層次的老臣,沒有資格入殿,所以他們也是不會了解到昨日所發生的一切。況且他們最是對這玩世不恭的紈絝瞧不上一眼的,如若這國家無主,他們也是會想盡辦法阻止這二皇子順應人理,繼任為王的。


    可是項之燚此時卻微微的笑了,冷的像是凍住了,“眾愛卿,請自重啊!”


    老臣們忽然停止了言語,他們瞪直了眼看向大台之上的二皇子,竟一時沒有分辨出究竟是他,還是已故的廣太侯項儲。但那殺伐果斷的冷厲絕不會錯的,大臣們狠狠地膽寒了,怔著身竟一時間說不出任何話。


    可是這時,一個已及天命的長髯臣子踏前一步,直視著階上的二皇子。


    “二皇子,下臣認為,此事應當經過仔細斟酌,而不是簡單從陋的置辦。畢竟我國王族乃是神之下嗣,任何禮儀都容不得敷衍了事,還望二皇子……”他突然停下了,眼睛死死的盯住項之燚的手,那道經由日光灼下的光芒實在是太過熟悉。


    他是隸屬於廣皿國三大司部,軍樞司的都府,是軍權的最高長官,就連位極人臣的鎮國將軍見了他也會禮讓他三分。無他,僅僅是因為他掌握著百萬雄兵的兵權。所以他現在的氣勢才如此之足,太侯已死,那麽不滿於此職位的他,勢必會做出相關動作。可那代表自己權力的東西,卻是在項之燚手裏……


    “是燭龍印……究竟是什麽時候……”他嘶啞的說,隨即身形漸漸的癱軟在了地上。他的身後,是一名陰惻惻詭笑著的將領。他翻卷刀刃,迅速的攪碎了都府的心髒,抽刃而出。


    “逆賊!”項之燚將手裏象征兵權的燭龍頭與身軀拚合,緩緩抬手,“眾將士……將這些反賊,清洗殆盡!”


    震耳欲聾的吼聲響徹天地,無數的將士拔出了腰鞘中的闊刃,他們無一不猙獰著麵龐,向前方的文臣逼近。


    紛亂的哀嚎聲迭起在這片天地裏,而黑暗的時代真正結束在了這場肅反的清洗裏,真正配得上是武王之稱的人,也逐漸展露出了他的鋒芒。


    後來的廣皿國裏,每當那些依靠奇技淫巧而苟活著的人想起那一天時,總是會驚恐的大叫起來,他們的鼻間仿佛仍能聞到那遮蔽天日的血腥味,涕泗橫流著跪拜在地上,請求著不知名的人寬恕於他們。


    由一個半圓包圍而成的巨型廣場漸漸的寂靜了,將士們收迴闊刃,肅穆的靜立於廣場上,整齊地列隊陣型,等待著這位新王的誕生與他無可忤逆的詔令。


    “現在,我即是這廣皿的主!是這廣皿的王!”項之燚掃視著他的軍臣,目光如刀,“我即為廣皿武王!”


    所有的軍卒都踩踏著四溢鮮血的地板,振臂高唿,他們歡唿著新王的誕生且為他獻上最忠誠的跪拜。那是項之焱第一次見到二哥的雄圖大略,他掃視著一眾氣勢高昂的軍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那就是項之燚的帝王之勢,勢必要將這烈火燒盡大鉞的陸洲的……


    項之焱現在才真正的明白了自己的哥哥,眼前的這位帝王,究竟蘊含著多麽大的權勢,而那些裝給世人所觀看的紈絝樣子,又到底是真,或是假呢……


    昔日太侯的落敗一直被高傲的項之燚隱隱的記在心裏,他在初登上王位的同時,將所有的屈辱條例統統焚燒殆盡,他絕無法容忍這些踢踏在自己頭上的醜角兒極盡放肆。


    在十九位大將的處刑之後,他親自領兵,提起了闊刃馬刀,率領騎甲揚鞭直奔若難關。五萬大軍跟隨著武王以踏破山河之勢,浩浩湯湯地奔湧在了東國的疆土上,不出半月,就抵達了廣皿以東現已淪為啟難國疆土的若難關。


    若難關地處四國交界之地,為北國鎖鑰,南國門戶。它東北緊鄰上旅國,正東與啟難國相交,以南是以鉞朝帝都,東南則與殤若國隔山對峙。它自古便是兵家的必爭之地。


    在大鉞繁盛之時,若難關狹長的地帶便促使著北域洲的印族族民攜帶當地的特殊技藝與物品前往大鉞國都,與鉞都的人民交易。後來隨著戰爭的影響,北域洲便更加依附著這若難關與大鉞陸洲進行廣泛的聯係。


    同時,這狹長貫通南北的地帶,也為廣皿提供了天然的作戰屏障,是重要的戰略縱深之地,所以廣皿能夠以東所向披靡。


    隻是這突然的失敗,令所有的人都以為廣皿已經沒落了。而武王便是要將這若難關拿下,給東部各國一個狠狠的下馬威。


    不遠的地帶上,是一道看似橫破天際的長線,那便是若難關,一個得之者得北陸洲的高原地帶。


    武王立馬於若難關前,揚手示意大軍按兵不動。他對前方瞭望台上的將士報以冰冷的微笑。這是一個十足的挑釁,而作為擊敗了廣皿的啟難國軍旅,是絕不能容忍的。


    台上的武士狠狠地朝著武王的臉上射去一支箭簇,可是卻被武王伸出手來朝前一格,就穩穩的捉住在了手裏,將箭矢的箭簇猛地摁斷,扔在了地上。他再抬頭看去時,這武士已將一張帶字的信斜插在下一支箭上,射往軍營的存箭處。


    武士曾參與過這若難關之戰,他知道那場戰役以後,廣皿便再沒有翻身的可能。前些日子,軍營裏的將軍們還在商討如何討伐廣皿,將其徹底瓦解,可現如今這廣皿國的將領卻是主動來這若難關送死,他豈能不高興?


    武王盯著那支遠去的箭矢,明白了什麽。他將手中闊刃斜插入戰馬身上的刀鞘,左手彎腰去取那馬側的硬弓,他攏起一支箭矢,穩穩地架在硬弓之上。登時硬弓就被拉滿,隨即隻聽得“嗖”一聲,箭矢如大鷹亮出他的利爪一般,直直刺穿了武士的脖頸。武士震驚地低頭朝脖頸上一瞥,撲棱了兩下,便沒了聲息摔下了塔台。


    緊鄰武王的兩名大將愣了一瞬,發出歎為觀止的崇敬,他們又一次加深了對武王的忠誠。


    “信送到了,而那些豬狗也該出來了。”武王冷不丁的說,“我的將軍們……隨我衝殺!”


    大將們立時反應過來,就像是困獸突破了囚籠,隻聽得一陣陣繃簧的彈開,馬刀齊齊自將士們腰鞘中拔出,他們迫不及待的衝將向前。


    他們忍受的已經太久了,廣皿國向來是戰無不勝的,卻在最為緊要的時刻輸了若難關之戰,所有人都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他們都是熱血的漢子,都是願意為國拚命的武士,為了勝利,他們可以放棄所有……


    塵暴一般的馬嘶聲與將士們狂怒的咆哮聲響徹天地,一萬重騎兵單手執闊刃馬刀,首當其衝,策馬向前。三萬步卒自騎兵內空隙左手執巨型鐵盾,右手執十五尺長槍,以山嶽之勢迎敵向前。


    若難關城門洞開,大批的軍卒應敵布陣,高舉長槍靜待敵軍衝鋒。百餘弓弩手立於城門之上,手中硬弓大開。


    雕飾以燭龍、灼鳳的牛皮鼓,經由壯碩如牛的士卒奮力擊打,鼓聲連天。軍卒士氣空前絕後的高昂。廣皿擁有著陸洲最為先進的鍛鋼冶煉法。在尚且煉鐵都較為困難的陸洲各國,廣皿的鍛鋼之法則是大大提高了餘鐵的利用與鐵甲的精良程度。經由鍛造大師的反複冶煉,做工堪比禦窖燒製的地磚那樣精良。普通的煉鐵技藝而成的甲胄,一般的硬弓與長槍都是可以較為輕易的將其破開。而廣皿的鍛鋼製魚鱗細甲胄,即便是馬刀亦或者是重錘斧鉞,也無法輕易劈斬而開。


    但精良的技藝注定了甲胄的產量低微而成本高昂,所以武王將五千套鍛鋼魚鱗甲胄施以一萬重騎兵,使其成為了一支真正武裝到牙齒的軍隊。


    這便是最早的奔騎,真正的虎狼之師。


    這場持續了三月之久的曠日之戰,以武王損失一萬的精兵,殺敵六萬守關士卒,梟首十位大將而落幕。


    啟難國錯誤的低估了廣皿這位少帝的鐵腕與霸圖。他們仍以為自己的勝利是正麵戰爭而不是卑劣的偷襲。直至今日,這支如影隨形的猛虎,再次初顯崢嶸。


    並不是因為啟難打敗了廣皿的鐵血之師,導致了廣皿的失利。而是廣皿的太侯之死,大亂了軍心,得以使其趁虛而入,一舉擊潰了廣皿。


    現在這個十倍勇猛於太侯的武王,算是真正的給啟難與東部各國一個慘烈的下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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