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一個人,不一定非要得到,遠觀也是一種景致。


    想到兩人之間的隔閡和現實之間的巨大差距,宋時悅死死握住了拳頭,讓自己更清醒一些。


    花非花,霧非霧,一切不過是癡念,抽離了便解脫了。


    借著黑暗的夜色,她無奈地閉上眼睛,語氣平靜,不帶一絲感情地迴他:“自然。”


    簡短決然的兩個字,猶如一把鋒利的劍,毫不留情地紮在蘇牧青心頭。


    嗬!


    蘇牧青見她迴答得如此決絕冷酷,心中不禁湧起一陣失望。


    再想想她連日來的疏離和躲避,突然覺得情愛兩字,好沒意思。


    不過是無聊的人吃飽了無中生有產生的癡念,都是假的。


    於是,他毫不猶豫地一把鬆開了宋時悅,利落地收手,頭也不迴地走出了假山山洞。


    他的步伐堅定迅速,動作同樣幹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好像是為了迴敬宋時悅的決絕。


    身邊的壓迫感隨著蘇牧青的離去,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宋時悅無力地依靠在山石上,心裏卻覺得有無限的惋惜。


    第二天是蘇夫人的壽辰,院子裏早已掛上了嶄新的紅燈籠,每個人臉上都喜氣洋洋,大家有條不紊地各司其職。


    然而,與這熱鬧氣氛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蘇牧沄,林朗和蘇牧青這幾個年輕人。


    他們臉上卻個個帶著笑容,卻都是強撐的笑意,仿佛硬擠出來一樣。


    各自之間像是有一道無形的屏障,把每個人都緊緊地包裹其中,隔離成一個個難以靠近的孤獨個體。


    大家嘴上熱情地打著招唿,心意卻並不相通,各自有各自的心事。


    蘇府門口陸陸續續停了幾輛豪華的馬車。


    蘇牧青到門口迎接客人,他一身窄袖錦袍,氣宇軒昂,氣質如鬆,令賓客們忍不住會多看兩眼。


    另一邊,蘇牧沄乖巧地跟在蘇夫人身邊,一同與客人們寒暄問候,舉止優雅大方,盡顯名門閨秀的風範。


    偌大的院子裏又熱鬧起來,人來人往之間,歡笑聲不絕於耳。


    宋時悅在背後悄悄看著這樣豪華熱鬧的場麵,慶幸昨晚給自己留了一絲體麵。


    柳夫人帶著兒女媳婦和兩個孫子也來給柳夫人賀壽了,隻是這一次,她多帶了幾個丫鬟,照看兩個孫兒。


    再次見到柳夫人,蘇夫人心裏有些詫異,一段時日不見,她怎麽變得這麽奇怪了?


    蘇夫人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那種感覺。


    雖然柳夫人說笑、走路與以前沒有什麽兩樣,但總感覺他額頭鬢角似乎籠罩著一股隱隱的黑氣。


    好似那種表麵上看起來完好無損的水果,但從裏麵已經壞透了的感覺,隻要輕輕一捏,就瞬間化為一灘稀水。


    對,就是這種感覺。


    蘇夫人的心往下一沉,又裝作無事一樣,把人引進了園子裏麵。


    作為蘇牧青的摯友,宋遠襄,周無涯,周自恆自然不會缺席。


    三個人見過了蘇牧青,便結伴到蘇夫人跟前,賀壽獻禮,大家照例寒暄了一番。


    日頭往上,賓客到齊,園子裏的戲台又開始鏗鏗鏘鏘敲起鑼鼓。


    季春芳帶著兩個孩子,到處在人群中搜尋宋時悅的身影,最終在一個僻靜的水池邊見到了她。


    “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兒,外麵園子裏怪熱鬧的,你怎麽不去?”


    季春芳把孩子交給杏兒,熱情地拉住了宋時悅的手,笑著跟她寒暄。


    “昨個已經看過了,外麵怪吵的,我出來躲個懶兒。”


    宋時悅把人請到矮石邊,掏出手帕撣了撣上麵的浮灰,兩個人手拉手坐在一起。


    “我也不喜歡熱鬧,總覺得腦門兒疼。”


    季春芳握著宋時悅的手,低聲幽幽地吐露心事:“其實是不想看那戲台,因為這總讓我想起自己的出身。”


    宋時悅心頭一跳,詫異地看著季春芳,兩人竟然像不謀而合一樣。


    “外人總以為我一個戲子出身,嫁進了豪門,便是走了天大的運氣,卻不知我背地裏過得都是什麽樣的日子。”


    季春芳見了戲台上水袖飛舞的花旦,便不由得憶起往事,拉著宋時悅,不吐不快。


    “婆婆三番五次地嘲諷辱罵,罵我占了他們大少奶奶的位子,恨不得我突然死了。


    丈夫也是個三心二意的,今天愛了,就要死要活地寵著,明天倦了,就像丟一塊抹布那樣扔開。


    要是我當初隻管狠下心斷了癡心妄想,這會兒說不定也是平平淡淡,自由自在了。”


    她的眼睛無神地盯著腳下的小石子,哀怨地長歎一口氣。


    宋時悅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隻得拿兩個孩子來勸慰。


    果然,聽到兩個孩子,季春芳的眼裏又有了亮光。


    她振作起來,拍了拍宋時悅的手背,遠遠看著天上的飛鳥,仿佛是在自言自語:“再熬一熬吧,快要熬出頭了。”


    宋時悅不明所以,又聽見她繼續說道:“妹妹將來一定要選一個門當戶對的,什麽容貌,家世,才華,都要找與你不相上下的,這樣兩個人才有相互抗衡的資本。


    不要像我,勉強嫁入高門,背後卻沒有可以倚靠的人,隻能任人拿捏。”


    宋時悅愕然,不知道這話題怎麽扯到自己身上了。


    季春芳看出了她的窘迫,溫和一笑來化解尷尬:“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我把你當親妹妹,才會跟你說這些。


    你還小,或許現在還不明白,但女怕嫁錯郎,這句話實實的重要。


    終身大事對於女子來說,不異於一腳踩在懸崖邊上,是福是禍,終究是賭個運氣。”


    她不放心地握緊了宋時悅的手,似乎這樣就能表明她的誠心。


    宋時悅茫然地點點頭,季春芳的話,她雖然不知道其中的利害,但是也聽懂了一些,甚至覺得非常讚同。


    兩人正說著話,小丫鬟來稟報,前麵宴席開始了,邀請賓客入席。


    季春芳這才鬆開宋時悅的手,起身與她告辭,帶著兩個孩子迴到了席間。


    宋時悅一個人坐在原地,細細品味她剛才說的話,越想越覺得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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