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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三天就冬至了,京城的天氣已經轉寒。早上起來,屋簷下的水溝,還有放在屋外的木盆裏麵時常會結滿冰。


    錢進時常望天興歎。今年是個豐年,要預判明年的氣候,這個冬天是關鍵。若是今年冬天冰雪成災,九、十月份種下的冬小麥壓根就發不出芽,老百姓明年就沒有收成。


    無奈,預測天氣憑陳國目前的技術手段難以實現,隻能寄希望於老天爺大發慈悲。


    早在十天前,京城第一次霜凍的時候,錢進便吩咐有間酒坊將囤積的勾兌酒精分批出售,定價一百文一斤,少一分不賣。經過這幾個月的廣而告之,有間酒坊的勾兌酒精已經頗具口碑,時常有酒莊上門求購,奈何錢進有嚴令,一斤都不許放出去。


    粗略算了一下,這四十萬斤勾兌酒精差不多是四萬多兩銀子的進項。花間坊每個月也有七八百兩銀子進賬,用來維持四合院和幾間作坊的開銷足夠了。算上皇帝先前賞賜的兩萬兩銀子,錢進差不多有六萬多兩銀子在手上。有了這些銀子,他的心裏總算踏實一些了。


    南方對於冬至格外看重,比過年猶有過之。


    這天早上,寶兒和艾米莉攛掇錢進跟他們一起上街置辦些貨物,同行的還有李良兄妹和糯米三個孩子。一行人歡天喜地坐著老曹頭駕的馬車去前門大街掃貨。


    好在家裏就有裁衣坊,四合院的衣服從來都是定做的。今天寶兒和艾米莉穿的都是花間坊出品的碎花小短襖和綠色長裙,裏麵則是一件紅色高領線衣。她倆身量高挑,穿著這身裝扮,更顯得清新脫俗。可惜牛仔褲還做不出來,不然兩個現代女郎將要橫空出世。


    路上不時有行人打量寶兒和艾米莉倆人。錢進一開始還拿眼瞪迴去,後麵實在忙不過來,最後也隻能由得別人看去了,就當為花間坊的冬裝廣告一下吧。


    李良他們一人得了兩根糖葫蘆,以及一些小玩意兒,如今心滿意足的跟在身後。


    一行人走走停停,半個時辰後將前門大街逛了個大概。錢進的手上已經抱滿了各式物件,見寶兒她們還在一個勁的將采買之物往自己懷裏塞,隻好將手上的貨物先送迴馬車。


    街上人多,老曹頭將馬車停在了前門大街入口附近的一條小巷子,這一來一迴也花了他一刻多鍾。


    當他趕迴約定地點時,卻並不見寶兒她們的身影。他心裏一沉,心說寶兒和艾米莉她們都是女子,李良他們三個都是半大的小孩,該不會出了什麽事吧。前些日子,便有一名賊人扮作老漢在此處偷襲過自己。


    街上的人很多,嘈雜之聲不絕於耳。他在人群中疾步穿梭,片刻功夫後終於看見前邊有不少人圍做一圈。他撥開人群,正是寶兒她們,心頭一塊大石終於落下。


    不過,寶兒她們的處境似乎不妙。一名長滿絡腮胡子的大漢領著十幾人堵住了她們去路,兩名異人軍官似要幫她們解圍,奈何對方人多勢眾,一時僵持在那裏。


    錢進看著那名大漢麵熟,片刻之後終於記起他叫王六子,是南城兵馬司王指揮的小妾所出,平時最愛欺負街坊鄰居。花間坊第一天開張的時候,這王六子便帶著人來“捧場”,結果被慧靜師太輕鬆打發走了。


    “哼!王六子,你老爹把你放出來,不是讓你繼續為惡的吧。”錢進邊說邊將苗刀抽出,眼神不善。


    那王六字循聲望來,早已認出來人是如今朝堂上的紅人、當朝首輔的同門師弟錢進是也,臉上的橫肉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他張了張嘴巴,片刻後說出了一句他自己都難以置信的話來:“本少爺看這兩位妹妹孤零零的,恐有歹人欺負,便充當了一迴護花使者,與你何幹?”


    錢進哭笑不得,盯著他瞧了片刻,始終難以將“護花使者”四個字與眼前之人聯係起來。


    旁邊圍觀的百姓見王六子吃癟,大感痛快,都聚在不遠處觀看。也有不少人認得錢進,知道他是遊過街的狀元,紛紛叫好。


    錢進將苗刀擱在肩上,緩緩踱至王六子身後。上次王六子去花間坊鬧事吃了個大虧,這次又被錢進撞上,他一個七尺男兒愣是被嚇得兩腿跟篩糠似的。他旁邊的那些夥計認識錢進,也都退至一旁不敢說話。


    “跪下!”錢進一腳踹在王六子膝蓋窩上,後者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王六子雖然行事魯莽,卻也知道錢進如今是錦衣衛的千戶,還查抄過不少官員。因此,他雖有不忿之色,最後還是沒有反抗。


    錢進行至王六子麵前,用刀鞘抬起他下巴,冷笑道:“給我個理由,不然你就去鎮撫司自領八十杖吧。”


    王六子將臉側到一邊避過,憨笑道:“千戶放過我這一迴,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下次?本千戶才到京城幾個月,你就已經犯在我手上兩次了。”錢進指了指寶兒他們,笑問道:“我的妹妹,也需要你來‘護花’嗎?”


    王六子聽得此話,嘴巴張的老大,心中已將自己咒罵了一千遍:今日出門撞到鐵板了,惹誰不好,非要惹那當朝紅人的妹妹。


    今天他領著十幾個夥計出來閑逛,這個攤前拿一串糖葫蘆,那個攤前拿個小泥人,卻都不給錢。


    正玩的興起的時候,他無意間撞倒了李香。寶兒和艾米莉過來理論,王六子哪裏見過如此清麗的女子,便欲打聽她倆的底細。不巧的是,兩名異人使團的軍官今天也出來溜達,見艾米莉被人糾纏便過來幫忙。王六子是個地頭蛇,見來的是兩名異人,才不管他們是不是陳國的貴賓,準備動手先揍一頓再說,結果被錢進撞個正著。


    他訕笑了一下,說道:“不知者不罪,這次是小的不對,還請千戶……大人不記小人過。”


    錢進心生厭惡。這王六子每天無所事事,為害街坊鄰居,自己管得了一次管不了第二次。他本欲知會王指揮一聲過來領人,腦海裏突然靈光一閃:這王六子長得五大三粗的,衝鋒陷陣估計是一把好手。眼下自己的錦衣衛缺人,不如將他收了過去好好管束,就當為街鄰除了一害。


    於是他將苗刀收入刀鞘,沉聲問道:“你這身板,不去兵營當兵怪可惜的。給你兩個選擇,要麽自去鎮撫司領八十杖刑,要麽……給本千戶當兵。你自己看著辦吧。”


    哪知道王六子想都沒想就迴道:“當然願意去千戶的手下當兵。千戶,求您收留。”


    “別人都將當兵視為苦差,你倒好。不再多想一下?”錢進奇道。


    “不用想了。我這醃臢貨色能給千戶當差,我那老爹估計高興來不及。”


    錢進想了想,那王指揮的南城兵馬司確實沒啥前途,若是王六子能進錦衣衛,倒是條好出路。可他的千戶所不收那些混日子的人,王六子若是這樣想就大錯特錯了。


    王六子見錢進默然不語,趕忙解釋道:“千戶不要誤會,小人長得這副德行,素來為父親不喜。若不是我娘著緊,小的被掃地出門都有可能。若是能到千戶手下當差,自此也不用再看我老爹的臉色。”頓了頓,他有些委屈的說道:“小的欺行霸市,有一多半是為了氣我父親……”


    錢進聽了這話,倒是有些意外。看來,家庭對一個人的性格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這王六子因為相貌不喜,估計是從小缺少父愛,性格才會逐漸扭曲。若是能將他好好整治,倒不失為一善舉。他摸了摸鼻子,笑道:“既然如此……你先迴家跟你父親好好說道說道。若是王指揮同意,你就拿著本千戶的信物去宛平縣找葛雲葛百戶吧。”說罷,他從身上取下暗夜匕首遞給王六子。


    王六子大喜。他小心接過匕首,又對著錢進鄭重磕了三個響頭才起身,臨走的時候走到李香跟前摸了摸她的小臉蛋。


    錢進看著他離去後,返頭問寶兒:“不是叫你們原地等我嗎?”


    寶兒委屈的說道:“街上人多,一個沒注意香香就跑沒影了。”


    錢進蹲到李香跟前柔聲問道:“香香,以後出來一定不能亂跑,外麵很多壞人知不知道?”


    “香香知道了。剛剛有個人的竹簍裏有兩隻紅眼睛的白兔子,非常好看。香香追著追著,一轉眼就不見寶兒姐姐了。後來就被剛剛走掉的胖子叔叔給撞了一下。”李香嘰嘰喳喳的將她剛剛的遭遇講了一遍。


    “兔子?”錢進起身四處張望了一下,哪裏還有背兔子的人。看來,這王六子今天倒是無心做了件好事。眼下靜公主雖已撤離京城,可誰知道她有沒有布下暗子。自己倒是不怕,可若是四合院的人被要挾那就不妙了。


    錢進拋下這些思緒,與那兩名異人軍官打了個招唿,說道:“今日之事,本千戶必有答謝。不知二位怎麽稱唿?”


    “魯昂,英吉利人。”


    “艾奇遜,來自弗朗基。”


    兩人穿的是深藍色的海軍軍官服,戴著寬簷帽,都是二十出頭的年紀。魯昂長得比較壯實,個子比錢進矮了小半個頭,頭發是金色的;艾奇遜與錢進差不多高,身材修長,眼睛是那種寶石一般的藍色。


    錢進點了點頭,轉身領著寶兒等人打道迴府。


    “千戶,鄙人在酒會上見過令妹,便再也忘不了她的身影。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可不可以邀請我去你家裏做客?”艾奇遜紅著臉說道。


    “去我家?做什麽?”錢進言語不善:“想打我妹妹的主意,沒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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