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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已經日上三竿。


    錢進喊了聲“花姐”,沒人答應,便披了件衣服起床。昨夜他勞累過度,起得有些晚了。而蠶娘是個勤快人,往常這個點她早已起床忙活去了。


    他走到桌旁倒了碗水喝,卻一眼瞥見桌上有張字條,旁邊還有個香囊。那張紙條上用略顯稚嫩但很工整的筆跡寫著:


    老爺,家中的銀兩都鎖在櫃子裏,我拿了二百兩。那些衣服圖樣我也抄了份。老爺,恕我不辭而別,勿念。


    錢進笑了笑,心說花姐也開始調皮了,一大早便跟他開這種玩笑。他走到院子裏連聲喊道:“花姐,花姐。”


    沒人答應。


    金台明從屋裏出來,疑惑的說道:“花姑娘不是一大早去花間坊裏去了嗎?”


    錢進預感到不妙,急步跑到花間坊,卻沒發現蠶娘的影子。老範見東家上門,連忙出來招唿,卻隻來得及看到錢進疾奔的背影。


    迴到四合院,錢進直接衝進金台明的房間,扣住他的手臂厲聲問道:“金台明,你是不是教過花姐寫字?”


    金台明自認識錢進後,從沒見過他發這麽大的火氣。他拚命想掙脫,奈何力氣大不過錢進,情急之中叫到:“是我教的又如何?”


    錢進聽了這話,整個人便如癱軟了一般。半響之後,他神色萎靡的問道:“教了多久了?”


    “我教李良兄妹倆的時候,花姑娘是經常在旁邊觀看的。有時候她也會問我一些不認識的字。”金台明揉了揉被扯得發疼的手臂,疑惑的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花姐走了……”


    “走了,去了哪裏?”


    “我也不知道。”


    金台明思忖片刻,又問道:“最近可曾發現花姑娘有些異樣?”


    錢進不答話,一個人頹然的迴到蠶娘的房間。桌子上,那隻紅綠相間的香囊正散發著淡淡的香味。他小心打開,裏麵是兩縷纏在一起的頭發。


    剛來京城沒多久時,錢進曾經向蠶娘表露心意要娶她,結果蠶娘聲淚俱下,說不想因為自己寡婦的身份而壞了他的前程。事後,蠶娘剪了錢進一縷頭發,說以青絲結來全了與自己的情分。


    後來,蠶娘雖然開朗了許多,可在她的心裏始終橫著一座大山,那就是世俗。這個世間的女子若做了寡婦再嫁,是要受千夫所指的。蠶娘雖然當了花間坊的掌櫃,可是這觀念豈是一時半會就能轉變得了的?


    自打上次蠶娘聽得老錢他們要來京城後,便經常有些神不守舍。錢進也沒多留心,以為她是快要見公婆了有些羞怯。其實,蠶娘一直是在意自己的寡婦身份的,她不想自家老爺被人背後指指點點。


    可是,她一個弱女子又能去到哪裏?


    想到這裏,錢進衝到後院牽了匹馬,也不上馬鞍,開了後門便直接騎馬衝出去了。二丫走後,錢進買了幾匹馬,平時給酒坊運送貨物。


    此時還不到巳時,想來蠶娘一個女人家是走不快的,若是快馬加鞭的話興許還能趕上。


    到城門口的時候,錢進不顧守衛高聲阻攔,直接策馬出了永定門,沿著官道一路向南追去。


    一個時辰後,錢進站在一座高崗上。


    望著那條一路南下的官道,他喃喃的說道:“花姐,你怎麽就這麽傻呢?”


    此時,一輛馬車緩緩行駛在一條南下的小道上。


    馬車裏麵坐的是兩名清麗女子。其中一名正是錢進苦苦追趕的蠶娘,另一名卻是弘遠鏢局的雲三娘。她們二人特意選了走小道,怕的就是錢進追過來。若說這其中因果,倒也不甚複雜。


    原來,蠶娘之前聽得錢進雇了鏢局的人去接父母來京,便依樣學樣。昨天,她一個人悄悄的去了一趟弘遠鏢局,托鏢局的人護送自己一趟。此時,雲老爺子南下尚未歸來,鏢局大小事務都是雲三娘拿主意。


    雲三娘之前在四合院曾經見過蠶娘,加上被錢進拒婚,便對蠶娘有些冷言冷語。待聽得蠶娘要離開京城時,她奇道:“怎麽突然要離開?是那個負心漢要你走的?”


    蠶娘無法,隻得將原委一一說了出來。


    雲三娘聽罷,歎道:“也是個苦命人。罷了,老爺子估摸著也快迴來了,我也正好出去走走。”


    蠶娘自然是連聲道謝。


    雲三娘又問道:“姐姐既然要我送你一趟,可有想好的去處?”


    蠶娘默然。桑木村如今已成了一片廢墟,迴娘家的話肯定要無故遭受許多冷眼。天大地大,她卻成了無主浮萍。


    雲三娘見狀,笑道:“姐姐以後可還想見那負心漢?”


    蠶娘搖了搖頭,含淚說道:“既然打定主意離開,日後自然是不見為好。”


    “既如此,那便去個遠點的地方吧。送你去觀海城如何?”


    “觀海城不是老爺的故鄉嗎,日後豈不是要被發現?”蠶娘驚道。


    “話可不能這麽說,你難道沒聽說最危險的地方便最安全嗎?”雲三娘望著蠶娘的如花容顏,心中暗道:“那負心漢想必很著緊這位姑娘吧,我索性把她送到最南邊,且讓他多花些時間去找,這樣就報了當日拒婚之仇。若是日後被錢進追問,我就以送蠶娘去了他老家為由推脫。”


    兩人商定好行程,便於次日一大早就約好在城門口相見,隻待城門一開便出發前往觀海城。


    …………


    錢進沒有尋到蠶娘,整個人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迴了四合院。


    望著那間熟悉的房間,他的心裏感覺空了好大一塊。床上的棉被,還留有蠶娘的體香。閉上眼睛,似乎蠶娘就在房間裏麵走動,耳邊還不時響起她的笑聲。


    整整三天,錢進把自己一個人關在蠶娘的房間裏麵,一門不出,二門不邁。


    眾人都有些擔憂,便跟金台明商量要他去勸一下。


    金台明歎了口氣,說道:“心傷要用心來醫,給他些時間吧。”


    正說話間,老曹進門說門口來了幾個人,說是找錢老爺的。


    金台明望著蠶娘那間緊閉的房間,搖了搖頭,便隨老曹到了門口。來人是弘遠鏢局的雲老爺子,後頭還跟著仨個人,年齡不等。


    雲老爺子率先開口說道:“這位先生,錢侍講可否在家中?”


    “在是在家,不過見客怕是有些不方便啊。”金台明麵有難色的說道。


    旁邊一中年漢子站出來說道:“我進去瞧瞧,自己的娃當了狀元也不能不認爹啊。”說話的正是老錢。


    錢進北上後,老錢一直帶著文氏和寶兒住在文天正家。文氏舍不得離開老父,便一直住到了五月。恰好雲老爺子快馬來報,說錢進高中狀元,一家人自然是歡天喜地。略微修整一番,他們便直接隨雲老爺子坐船沿著大運河北上。到京城花了差不多三個月的時間。


    金台明一聽這話,連忙喜道:“原來是世伯來了,這下老弟有救了。”於是他把錢進這幾天茶飯不思的事簡短的說了下。


    旁邊寶兒聽了,恨恨的說道:“果然不出艾米莉所料,哥哥在京城有了相好的。”


    老錢聽了一臉黑線,便示意金台明領著大夥先進屋安頓,他自己便去敲門。


    “兒子,你爹來了。”


    幾息之後,門開了。從屋裏頭走出來一人,滿臉胡子,眼眶發黑,隻聽他聲音有些嘶啞的喊道:“爹,你來了。母親和寶兒也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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