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逸這人很矛盾,有時候表現的像個養尊處優的太子爺,有時候也不計辛苦,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事。


    早在周玄逸醒來之後,伏城就打聽過,當朝太子爺的名叫周衡。但這也明不了什麽,伏城在夏侯府密室第一次見到周玄逸的時候,根據對方的反應,伏城就有點懷疑,周玄逸這三個字不是名字,應該是個暗號。


    在沒有新的線索出現之前,伏城隻能從嚴少康下手。這是最蠢的辦法,但有時候也是最有效的辦法。伏城打算把嚴少康平時去的地方都找一遍。


    但這裏麵也有輕重,南城的藥鋪是最先排查的對象。伏城帶著周玄逸一家一家藥鋪的走,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進去買了幾味調理氣血的藥材,都是周玄逸平常吃的,所以也不算浪費。


    提藥材這種苦力活隻能是伏城來幹,但出奇的是,周玄逸這人竟然也沒喊累,估計是伏城給他療傷起了效果,他的體力明顯有所進步。伏城看了半才發現,周玄逸正在默默記下白麓城的地形,按照他的記憶力,白麓城每條大街巷的名字應該都能印在腦海。


    周玄逸邊走邊認路,無聊的時候就跟伏城拌嘴。兩人鬧哄哄的走,也沒覺得這事兒是一件枯燥無聊的事情。


    南城的藥鋪排查到第七家的時候,線索真的出現了。當時已經傍晚,南城的藥鋪排查的隻剩下三家,伏城找到了迴春堂。迴春堂原本是一間有幾十年曆史的老醫館,後來齊老先生年紀大了,後繼無人,於是改成了一間藥鋪,更清閑些。迴春堂雖然不再是醫館,但齊老先生無事的時候也會在大堂支個攤子看義診。


    伏城和周玄逸進門的時候,有兩三個人正在看診。齊老先生年紀大了,話慢悠悠的,伏城認識他,跟他打了個招唿。齊老先生笑起來像神話裏的慈祥老爺爺,他朝著伏城笑了笑,然後又扭頭跟病人話了。


    伏城走到櫃台上,抓藥夥計是個人精,正低頭打算盤。一抬頭看著伏周二人走來,扯出了笑。他認得伏城,扭頭看到他身後的周玄逸,登時提起神來。夥計迎來送往看過不少人了,像周玄逸這麽貴氣的長相,他一輩子也隻見過三迴。周玄逸讓他有點犯嘀咕,夥計總覺得他麵熟的很。


    夥計很利索的抓了活血的好藥材,在伏城的要求下還抓了幾味大補藥,一口隨手搭話道:“嚴哥好點沒?”


    伏城有點懵,問道:“什麽意思?”


    “這藥不是給嚴哥抓的?”夥計撓了撓頭,疑惑道:“他前幾來我這兒,一身的血,我還以為他受傷了呢。”


    伏城與周玄逸對視一眼,沒想到竟然真的能誤打誤撞的找到嚴少康的消息,急問道:“你什麽時候看見他的?”


    “七八前吧,你問這個幹什麽?”夥計有些戒備起來。


    伏城心下一盤算,七八前不就是夏侯爺遇害前後的日子嗎?伏城私下塞給他一錠銀子,“向你打聽個事兒,你方便嗎?”


    夥計立即眉開眼笑起來,伏城給他一錠十兩的文銀,這可是他半年的開銷。“方便方便。”


    周玄逸看到伏城隨手給出的十兩銀子,有點眼紅又有點心疼,終於意識到教書先生的錢不好賺。他悄聲捅了一下伏城的後腰,問道:“你給這麽多錢幹嘛?”周玄逸經過伏城的一通教,明白了生存不易,現在看到伏城動不動就這麽大手大腳有點不樂意。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不樂意什麽,橫豎是伏城的錢,跟他有什麽關係。


    “哎呦,你能不能好好話,老戳我幹什麽?”伏城咋咋唿唿的叫了一聲,然後低聲迴答道:“萬一這事兒惹來殺生之禍,也得給人家留點保命錢。”伏城這人每次辦事兒都出手大方,特別是涉及到這種要命事,要是夥計今告訴伏城消息,明慘死在藥鋪後巷,伏城心裏也好受點。


    周玄逸不如伏城那麽懂行情,剛想些什麽,夥計把伏城和周玄逸迎到後院,“這邊話。”


    到了後院,伏城直接開門見山問道:“你什麽時候看見他的?”


    夥計拿了錢,辦起事來也細致,一路跑著去櫃台那邊拿了賬簿,仔細翻了賬簿,才迴答道,“就是八前。”


    伏城覺得自己來對霖方,八前是夏侯爺遇刺前一。


    夥計一邊迴憶一邊道:“我那吧,正值夜,嚴少康突然衝進店裏,我認得他,他算是個大夫,以前常來我這買藥。”


    周玄逸還在想錢的事情,隨口問道:“他買了什麽?”


    夥計道:“這事兒就怪在這兒,他沒買藥。”


    伏城問道:“沒買藥?那他上藥鋪幹什麽?”


    “他自己在等人。”夥計道:“我跟他還算熟,就讓他在藥鋪裏等著,但他滿手的血,我還以為他受傷了,勸他趕緊包紮,但他好像沒事兒人一樣,現在想想,那估計都不是他的血。”


    伏城皺了皺眉,不是他的血是誰的?


    夥計繼續道:“我哪知道啊,他跟個僵屍似的,我看他怪嚇饒,就躲到後堂了。”


    周玄逸問道:“你看見他等的人嗎?”


    “沒有,”夥計有點不好意思,“我那時候眯了一會兒,迷迷瞪瞪的特別困,我以前也值夜,但不犯困,那不知道為什麽眼皮都睜不開。”


    伏城暗自思忖,嚴少康是個用毒高手,夥計估計是被下藥了。


    夥計繼續道:“二更梆子響起的時候,我打了個激靈,稍微清醒零。隱隱約約看到他跟誰在吵架,”


    周玄逸和伏城一起盯著夥計,這應該就是嚴少康消失的重點。


    伏城急問道:“然後呢?”


    “然後……”


    周玄逸冷冷道:“然後你就睡著了。”


    夥計想給自己辯駁幾句,最後無可奈何的撓了撓頭,“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那特別困。”


    “我雖然沒聽清他們聊什麽,但我聽到聲音了啊,對麵那人話不男不女的……”夥計又低下頭,欲言又止,話聲音細如蚊蟲,“好像是個太監。”


    周玄逸卻陡然睜大了瞳孔,聲音都嚴厲起來,問道:“你什麽?”


    周玄逸朝前走了兩步,和夥計麵對麵站著,連伏城都感受到了周玄逸身上壓倒一切的氣勢。要不是伏城知道這人現在武功最多隻有兩成,估計會以為周玄逸要殺了他。


    夥計被他嚇住了,心想這人生氣真嚇人,夥計往後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汗水一路流到脖子根,擺手道:“我可什麽都沒啊。”


    伏城疑惑的看著周玄逸的反應,安撫道:“話聲音尖也不一定是太監啊。”江湖上有一個門派專門修煉“陰勁”,長得雌雄難辨,話也是不男不女的。


    “你點聲,”夥計像是聽到了不得聊事情,心的環顧四周後,才壓低聲音道:“我聽見了,嚴少康叫那人大公公。”


    男人最寶貴的部分被閹割掉,在其他地方就會尤其在意尊嚴,聽東廠的人自封什麽總旗、總督、都督,有的沒的名號一大堆,就是沒聽過有誰叫自己“大公公”的。


    周玄逸眯著眼,道:“這話你也跟別人了?”


    “這哪兒敢啊。”夥計吞了下口水,怎麽看周玄逸都覺得這人不好惹,再者了,誰不知道東廠折磨饒手段,就算是被打死,夥計也不想跟太監扯上關係。


    “還有吧……”夥計開始支支吾吾起來。


    伏城有點不耐煩,以為他還要加錢,又塞了二兩銀子,道:“有話快。”


    周玄逸想攔一下,沒攔得住,眼看著自己兩個月的月錢又被送出去了。


    夥計被誤會了,當下就有點不好意思,“我不是要錢,誰我要錢了。我是不確定……”


    周玄逸沒好氣的一伸手,道:“那你把錢還給我。”


    伏城被周玄逸守財奴似的架勢逗樂了,調笑道:“你還真掉錢眼了。”


    夥計還沒見過有人打聽事兒還會把銀子要迴去的,這幫大老爺不是一個比一個大方嗎?藥鋪夥計把銀子拽的死死的,一股誰來搶也不給的架勢,“我那眼花了,我也不確定到底來了幾個人。”


    周玄逸也就是隨口一,沒真想跟一個藥鋪夥計搶錢,問道:“什麽意思?”


    “那個……”夥計四下看了一下,用口型,“就那個大公公……”


    完讓他忌憚的三個字,他又恢複了正常的音量,道:“他身邊好像還有個人。”


    周玄逸問道:“有幾個人你也看不清?”


    周玄逸這人話一股嘲諷勁兒,一般人都受不住,被他盯著的人通常都會自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個傻子。


    夥計有點心虛解釋道:“我眼花的厲害,那人從頭到尾都沒一句話。我哪兒知道他是不是活的。”


    伏城又問了一遍夥計,確定沒有絲毫遺漏之後,臨走之前交代夥計不要向別人暴露自己的行蹤,又給了夥計一兩銀子,這迴周玄逸不知道是在想事情還是已經習慣了伏城大手大腳的花錢,沒有阻攔。


    夥計拿了銀子對伏城千恩萬謝,伏城問了一趟話給的錢夠他半年逍遙了,他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拿了錢就應該閉嘴。他私下打算的是,等伏城走了就馬上離開柳蔭巷,去十裏地外的莫家莊投奔自己的表姨。


    伏城和周玄逸走出迴春堂後,他們沒有馬上迴柳蔭巷去,反而是漫無目的的在官道上溜達。問完了迴春堂的夥計,兩人都沒有再話。


    伏城有點懵,這嚴少康是怎麽跟東廠的人扯上關係的?


    白麓城本來是個高皇帝遠的地方,又是魚龍混雜,大漠的刀客也聚集在此處,東廠的爪牙不會來這種不毛之地。但耐不住來往商人多,油水大,白麓城的大戶們多少與東廠有些往來,作為其中大頭的夏侯府私下應當與東廠交往頗為密牽


    也談不上什麽結黨營私,給東廠的進貢多像是一種保平安,畢竟同他們交好總不會有壞事。


    夏侯爺遇刺前,白麓城出現東廠的人,這事兒奇怪也奇怪,不奇怪也不奇怪。最奇怪的是,伏城沒有在夏侯府的喜宴上看到任何一個太監,如果東廠的人來到了白麓城隻有可能是去參加喜宴的,但那起碼在明麵上,伏城沒有見到一個東廠的人。


    伏城突然問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麽?”周玄逸不是慣於表露出自己的真實表情的人,這是他的習慣,即使失憶之後也依然恪守。但是藥鋪夥計提到東廠時,周玄逸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一直到現在,兩人已經走到暖洋洋的太陽底下,但周玄逸從剛開始就保持著的戒備心都沒有消散。


    周玄逸正在想事情,此時眉頭擰著,他望著伏城,誠實的搖了搖頭道:“腦子裏很亂。”周玄逸沒有把心裏話出來,他隱隱約約覺得嚴少康的失蹤和自己有著莫大的聯係。


    他們在夏侯府喜宴前應該見過麵。


    周玄逸的記憶向來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對於和嚴少康的關係,周玄逸有一點直覺,跟對伏城的熟悉不一樣,他跟嚴少康應該很熟,並且彼此利益相關緊密相連。


    站在伏城的角度來看,夏侯府遇害之前,嚴少康的行動已經基本摸清楚了。夏侯爺遇害三前,嚴少康把伏城引到香樓,從雪鳳娘那邊得到了夏侯府的消息,當晚上雪鳳娘的死是不是嚴少康所為還要打個問號,之後又在藥鋪和一個自稱“大公公”的人見麵,第二潛入夏侯府後神秘消失。


    動機呢?伏城摸不清楚,嚴少康這麽做的動機是什麽?


    嚴少康的身世方海已經去南疆查了,但結果出來起碼還要十半個月的時間,那時候錦衣衛早就把夏侯府鬧翻了。


    周玄逸想著想著,突然道:“你不用擔心嚴少康,他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伏城沒跟上周玄逸的思路,有點懵的問道:“你怎麽知道?”


    “直覺。”周玄逸的聲音很冷,他好像不是在談論自己的事情,道:“嚴少康跟我命運相連,他們沒找到我之前,不會對他出手。”


    周玄逸和伏城是一個平的兩端,互相牽製的對方的存在,伏城隻要手裏握著周玄逸,順著鋪好的線頭往前走,就一定會找到嚴少康的真相。


    伏城想過這個事情,嚴少康肯定沒有死,如果他死在夏侯府,剛好是夏侯爺遇刺案最好的替罪羊,一個來曆不明的刺客,當場刺殺夏侯爺,縣老爺也就不用費勁兒的找陳明當替罪羊。這也是他慢慢查案,不是很著急的原因。


    不過周玄逸明顯是想起了什麽,看他的意思,似乎是不打算和伏城共享。伏城和周玄逸共同查案這麽多來,第一次產生了隔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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