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披女神的光環,雙手卻早已經汙濁不堪。


    墮落吧,


    跟我一起墜入黑暗的狂歡吧;


    呐喊吧,


    與我一同見證這個世界的毀滅吧!


    *


    3歲的蔣麗是一個幸福的小公主。


    在她的生日派對上,她穿著蓬蓬的公主裙,帶著小王冠,猛吹著巨大的生日蛋糕上的蠟燭。


    她的父親送給她一隻白色的新生小兔子。


    “公主就應該配上可愛的白兔。”他微笑著說。


    母親在她睡前親親她,給她講了一個國王和王後永遠幸福在一起的故事。


    “爸爸媽媽,你們是那個國王和王後嗎?”


    “是呀,”母親刮刮她的鼻子,“而你就是那個幸福的小公主。”


    蔣麗被逗得咯咯直笑。


    然而這美好的一切在蔣麗四歲生日的那天破碎了。


    她的父親從外麵帶迴了一個懷孕的女人。


    母親將高高的蛋糕推翻在地上,歇斯底裏,父親卻摟著另一個女人冷漠地看著她撒氣,說她不懂事。蔣麗覺得她不認識自己的親生父親了。


    那天她沒有收到父親的禮物。


    母親喝了很多很多的酒,醉醺醺地倒在沙發上。


    她第一次見到母親這個樣子,不知所措地走上前,卻被醉酒的母親抓著頭發打罵。


    “為什麽你是個女孩?”母親一遍又一遍地質問著。


    “我已經一無所有了,一無所有了……”


    蔣麗掙脫了母親的手,跑到衣櫃裏聽著母親的嗚咽聲躲了一夜。


    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後來,蔣麗漸漸明白,父親和母親是家庭聯姻,母親落魄的家族完全依靠著父親的家族來維持運轉。母親體弱,生完她一個孩子就沒法再懷上第二個了。


    但父親想要一個男性繼承人。


    於是,在母親的家族終於支撐不住破產之後,父親忍不住出去又找了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很快住進了蔣家,每天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在母親麵前耀武揚威;


    母親受了氣,晚上便喝醉了去打罵自己的女兒。


    “一個生孩子的機器罷了,還把自己當迴事了!”


    “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蔣麗默默地忍受著母親的發泄。


    “麗兒啊,麗兒。”


    母親常常在兩頓痛打的間隙撫摸著蔣麗的臉蛋,喃喃細語:“記住了,以後你要是看見了什麽想要的東西,就要不惜用任何手段牢牢地把它掌控在手心裏,讓它完完全全地屬於你。”


    她摘下一朵花,在手心狠狠碾碎,破碎的花瓣從她的指尖落到蔣麗的臉上。


    隨之飄落的,是她細細的低語:“如果它不乖,或是要被別人拿去了,你就是毀了它也不要讓任何人得到它。記住了。”


    母親再也沒有給她講過睡前故事。


    蔣麗的五歲生日是一個人過的。


    母親醉得不省人事,家裏的其他人都圍在剛出生幾個月的小少爺身旁忙得團團轉。


    她坐在陰暗的樓梯口,看著樓下的歡聲笑語,驚覺自己竟是如此的多餘。


    那天晚上,她將小時候母親給她念過的童話故事書搬了出來,一本一本地撕成碎片。


    她把碎屑一片不落地扔進了客廳還燃著的壁爐中。


    點點的火光在她眼中跳躍,仿佛與她完成了一場魔鬼的交易。


    她再也不會相信童話書上的結局。


    弟弟蔣杭含著金鑰匙出生,小小年紀就知道自己是少爺的命,脾氣霸道蠻狠。


    父親也說:“他是弟弟,蔣麗你是姐姐,你應該讓著他。”


    蔣麗便忍讓著他。


    於是他漸漸占走了蔣麗的舞蹈房、鋼琴房和臥室。


    看著屬於自己的粉嫩房間被堆滿了男孩子的玩具,蔣麗抿著唇沉默不語。


    三歲的蔣杭日益囂張,在他母親的攛掇下樂忠於搶奪蔣麗的東西。


    蔣麗一直沒有抗議,直到男孩看上了她的兔子。


    那是父親自她三歲以來送給她的唯一禮物。


    男孩見蔣麗不肯給,哭鬧著找來父親,父親竟然說:“不就是隻兔子嗎?你給他就是了,改天我再給你買一隻。”


    蔣麗笑了,七歲的她看著這個家,覺得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荒唐。


    她伸手掐住了那隻陪伴了自己多年的兔子,發了狠地使勁,擰斷了兔子的脖子。


    蔣杭驚恐地看著她,甚至忘記了哭泣。


    她將兔子的屍體隨手扔在蔣杭的麵前,淡然一笑:“你要的兔子,給你。”


    “你……”父親也用驚愕的眼神看著她。


    蔣麗沒有再看自己的父親一眼,轉身上樓。


    她沒有母親,也沒有父親了。


    失去了唯一的兔子,她已經一無所有了。


    從此,她再沒讓蔣杭搶走任何一樣東西。


    蔣麗十三歲時,母親強迫著父親雙雙跳崖殉情了。


    家裏亂成一團,雜七雜八的親戚紛紛跳出來想分一杯羹。


    隱居許久的蔣老爺子再次坐鎮蔣家集團,指明蔣麗為第一繼承人,這場鬧劇才漸漸收尾。


    蔣麗冷眼旁觀著一切。


    父母的去世沒有給她帶來一絲一毫的感情波動。


    她已經心如磐石。


    擁有了權勢就是不一樣,原來樂於欺負她的那對母女現在隻能看她眼色過活。


    她看著他們小心翼翼地討好自己,宛如兩隻跳來跳去的小醜。


    這搖尾乞憐的樣子真難看。


    她忽然失去了報複他們的興致。


    生活是多麽的無聊啊,唯有上學才能讓她找到些許的樂趣。


    在學校裏,蔣麗看到一個個沒有錢卻有父母疼愛的孩子嫉妒得發瘋。


    她沒有的東西,別人憑什麽能如此輕易地揮霍?


    她不擇手段地破壞一個個孩子的幸福家庭,打擊他們的信心;


    看著他們痛苦地哭泣,她竟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感。


    讓痛苦成為生活的主旋律吧!


    你們就該被我拖入黑暗中,陪著我永遠待在地獄裏。


    蔣麗也看到一個個家庭支離破碎的孩子在道德的邊緣線上苦苦掙紮。


    這個選擇題有什麽難做的呢?讓她來幫一把吧。


    可憐的孩子啊,意誌力是多麽的薄弱;


    她隻要輕輕一推,就能將一個又一個的人送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人生如戲,她就是那個操縱他人人生的戲子。


    被她看中的獵物隻能在她的指尖隨著她手指的牽引被動地舞動著。


    周圍的同學們視蔣麗為美麗的女神;


    她嗤笑一聲:幼稚,無知。


    她是斷翅的天使,從天堂跌落;


    坐在這個地獄王國的寶座上,她成為了惡魔的女王。


    沒有什麽能再輕易地動搖她了。


    直到她遇到了“她”。


    一年前盛夏傍晚的校園,她初三,“她”高一。


    “她”身材欣長高挑,穿著白色v領薄衫,配上破洞牛仔褲和純白的板鞋,單手插兜站在水邊,顯得自然而隨意。蔣麗經過附近時,“她”似有所感地抬起頭,那雙泛藍的眼睛深邃而警惕地緊盯著她。那一瞬間,蔣麗覺得自己的心跳漏了兩拍。


    她一眼就看出,那是一個孤獨而驕傲的靈魂:同類之間的嗅覺總是異常的靈敏。


    她很快找出了“她”的資料。


    步音,普通家庭,父母雙亡。


    蔣麗忍不住去搜尋步音的事跡,去探尋她的生活,然而越是靠近她淪陷得越深。


    她看見“她”活在眾星捧月之中,臉上卻帶著常人難以發現的冰冷和不屑;


    看見“她”對家庭幸福的同學暗暗流露出發自內心的羨慕和落寞。


    果然,她們就是一類人。


    心中的小火苗漸漸成燎原之勢,蔣麗多想走到“她”麵前跟她說:


    我是你的同類,隻有我能理解你啊!


    看著光芒四射的“她”,蔣麗第一次對自己肮髒的雙手感到卑微。


    然而午夜夢迴,母親的話總會徘徊在耳邊;


    她絕望地看著步音與別的男孩子愈發親近,與自己的黑暗世界漸行漸遠。


    她還是義無反顧地向著“她”撲去了,想把“她”拽入自己所在的深淵,想讓“她”與自己作伴。


    如同飛蛾撲火,她終是玩火自焚,被“她”的光灼燒得體無完膚。


    她痛苦地看著“她”與另一個女孩子親密無間;


    那跨性別的愛戀仿佛對她發出了赤裸裸的嘲諷。


    嗬,上帝啊,這就是你對我做過的事情的懲罰嗎?


    監獄裏,蔣麗頭腦清醒地迴顧著她短短十六年的人生走過的路。


    不,她從不後悔。


    墮入地獄就是她的選擇,而她也做好了承受代價的準備。


    聽到蔣家倒下的消息,她仰天大笑,笑得比任何人都開心。


    來吧,這個誕生了我的萬惡之源,一起來地獄陪我吧!!


    她的眼角緩緩流下兩行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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