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在飛速上升。


    約翰透過麵板,看見一個個潔白明亮的樓層裏躺滿了各種作物。


    水霧朦朧。


    工作者身穿隔離服和唿吸閥,像是生化實驗裏常見的科研人員。


    【伊甸城-輻塵農場(畜牧區)】


    安潔莉卡的通行權限隻能抵達這裏,為了確保安全,再往上的區域需要嚴格管理。


    約翰走出電梯。


    這是個工業風的樓層。


    樓層挑高起碼有七八米,周圍大玻璃落地窗,有種草創公司工作間的味道。


    腳下是粗水泥地麵。


    鋼鐵焊接出來樓梯,劃分為下方會客區,以及樓上的獨立辦公室。


    周圍堆滿了金燦燦的草垛。


    約翰跟著安潔莉卡。


    “我隻在資料片裏見過稻草。”


    “這些是塑料模型,農場主想要嚐試用醇2的秸稈進行喂養……可惜失敗了,即便是細胞改良的動物也無法消化那種纖維。”


    安潔莉卡坐在木製長椅上。


    落地窗其實是全息投影,外麵能看見柵欄包圍起來的紅木穀倉,夕陽餘暉下一望無際的牧場,甚至還有牛仔騎行的剪影。


    “漂亮的夢。”


    約翰如是評價道。


    “是吧?”


    頭頂傳來一個極粗的嗓音。


    辦公室房門合攏。


    一個白發的老者從樓梯上走下來,金屬雙腿走在鋼板台階上非常沉重,身上估計沒有多少個原裝器官能正常使用了。


    “這是根據我年輕時的記憶還原的,委托了一家歐洲公司,讀取出我原本已經忘掉的景象。”


    他頭戴牛仔帽,身穿棕色schott飛行夾克。


    水洗化纖長褲腰上,是一根非常漂亮的老式加寬的革質皮帶。


    “農場主,這裏的主人。”


    安潔莉卡與他擁抱,將其介紹給約翰。


    農場主皮膚黝黑,胡茬很短,兩鬢斑白且帶有一塊暗疤。


    他像是個從懷舊電影裏走出來的西部老家夥。


    他伸手跟約翰相握。


    指節粗壯,力道夯實。


    “你是約翰,對嗎?莉莉來之前,已經跟我提過你,怎麽樣,孩子,吃過農場食物以後,有特別的感覺麽?”


    “味道不賴。”


    “哈哈,很好。”


    農場主搭上約翰的肩膀,身上傳來一股傳統煙草的味道。


    “你喜歡這處窗景麽?”


    “挺平靜的。”


    “是啊,在公司戰爭之前,我理解的巨型機械隻是耕作用的設備而已,直到第一顆核彈在國土上爆炸,揚塵裏鑽出來的不隻是戰鬥機,還有浮空車和持槍的金屬機器人……”


    他略有感慨,義眼閃爍。


    高精度的儀器也無法複現那段美夢。


    “我聽過關於舊農場的故事,大馬士革營地裏有很多失去土地的流浪者。”


    約翰順勢提到了南多。


    農場主的眼神也變得柔和起來。


    他解釋了自己和流浪者的淵源:


    公司開始掠奪水源和土地後,有些農民反抗失敗後變成了流浪者。


    還有些人選擇團結。


    他們將鬆散的私人土地合並,隨後組成聯盟,將手裏的權勢轉化為武器。


    “我們組建起自己的公司,招募雇傭兵,武裝起牛仔和農夫,將畜牧業搭上國際貿易的便車……隨後擴張、上市、增加自保的能力。”


    農場主講述起那段輝煌歲月。


    他撐著金屬打造的柵欄,像個在麥田邊惆悵的家族族長。


    “我們成為了資本,卻也分崩離析,兩輪公司戰爭後再也跟不上節奏,大麵積核戰爆發了,汙染掐住了聯盟的喉嚨。”


    公司勝利了。


    莊園主們的反抗宣告失敗。


    這位老人帶著資產來到伊甸城。


    他將目光聚焦到鋼鐵叢林的都市中,耗費畢生資產供養起一座城市農場。


    約翰有點不理解。


    伊甸城居民每天在合成蛋白和難以直視的糊糊中艱難度日,有這種技術在,為什麽不大麵積應用,再直接上市?


    “每家企業都在盯著。”


    農場主三兩句就給約翰點透了。


    “我如果小範圍搞,就是掙錢,跟他們在做的事情差不多,但如果我動作大一點,就是在跟食品企業正麵對抗了。”


    城市農場說起來簡單。


    它卻不是一個平民項目。


    實際運作需要的技術和資源非常龐大。


    獨立戰爭後,光是清理放射物的工作就持續了幾十年,直到現在,伊甸城邊境之牆以內的區域,還有一部分的輻射指標高於極限值。


    拿土壤采集舉例:


    除了需要清理輻射以外,公司還在持續擴張,遍地興起的工廠不斷地往土壤裏投放有害物質。


    而這幫畜生絕對不告訴伱——他們的實驗室最近又整出了什麽要命的化學物質。


    你得去不斷解析,對症下藥。


    土壤已經壞透了。


    種子也有問題。


    世界上曾經耳熟能詳的作物,無法在如今嚴苛的環境裏生存,即便無土化,加上水培,或者實驗營養基底也無濟於事。


    實際上……


    人類從未停止過相關研究,公司通過轉基因技術培育出了新的農作物。


    這座建築物內有一大半的技術,都是通過各種途徑從蓋亞細胞搞到的。


    它作為頂尖生物企業,在動植物的研究方麵非常成功。


    農場主骨子裏透著野性。


    他對約翰說道:


    “為了搞到這些技術,我還掛著公司的懸賞,如果哪天缺錢,可以試著往我腦袋上開槍。”


    “法克,認真的?別讓我產生這種念頭。”


    約翰覺得這話題挺地獄的。


    至於其他企業:


    比如柏拉圖、筏岐工業之類的也掌握了類似的技術,並在農作物、海產品等方麵各有突破。


    它們隻會想著怎麽利用這些東西發財,或者供給特權階級享用。


    生鮮食品成本高。


    這一小片田壟的前期建設,就要一台伊桑伯格超跑的資源往裏砸。


    它的客戶群體卻很小。


    農場主揮手在茶幾上劃過。


    玻璃表麵投射出廣告,提到一罐由室內花圃培養出來的無汙染天然蜂蜜。


    【拍賣價:300,000】


    “誰能負擔這樣的價格?”


    農場主苦笑片刻,轉過身,再次揮動手臂。“我們的客戶居住在雲端裏。”


    牆壁上的窗戶幻象全部消失。


    幕牆翻轉後透出伊甸城的夜景。


    摩天大樓於風中靜默。


    斑斕的霓虹光霧在工廠煙雲間唿吸,各種飛行器和跨城軌道組成了它的脈搏。


    安潔莉卡收起膝蓋。


    她一條腿落在地上,一條抵住凳腿,笑道:


    “現在知道為什麽不能上菜單了嗎?”


    “法克,填飽肚子的成本翻好幾倍,我最近吃掉了不少錢啊。”


    約翰有些遺憾。


    他如果沒有在雇傭兵裏混出頭,恐怕混到死都沒啥機會吃上一頓天然動物肉。


    農場主聽後卻是搖頭。


    他正在嚐試擴大生產規模,降低成本,讓更多生鮮食品流通到底層。


    散貨給安潔莉卡這樣的店主就是一個嚐試。


    “這算是砸公司飯碗吧?”


    約翰聽出了其中的兇險性。


    合成蛋白製品和工業肉袋泛濫,這些東西已經占據了伊甸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市場。


    如果生鮮食品走向民用,會摧毀無數企業辛苦培養起來的消費習慣。


    “是啊,挺操蛋的,老子得罪了不少人,如果哪天真掛了,不如找個熟悉的,拿我的腦袋去找公司狗領賞,利益最大化嘛。”


    農場主笑起來,插著腰,凝視著黑夜裏的伊甸城景象摸了摸遍布胡茬的嘴角。


    土壤被人類的戰爭褻瀆。


    世界分崩離析。


    公司巨頭們都飽含敵意——他們都想把資源分配到更加“重要”的事項上。


    心髒都能被植入體替代。


    責任感和良知還未找到替代品。


    世界似乎達成了微妙的共識:


    垃圾食品能滿足基本需求,即便抱怨再多,秩序也不至於崩潰。


    普通市民有足夠的食物來源。


    上流人士有自己的享受渠道。


    “還有些人覺得,口腹之欲無關緊要,在這座像屎一樣操蛋的城市裏,活著都夠嗆了,誰會為了一口綠色蔬菜去掀起土地革命呢?”


    農場主嚐試過。


    戰爭在幾十年前就宣告失敗了。


    他語氣淡淡的,卻是把過去做了個總結。


    農場主迴到木椅上坐下:


    “農場擴張的動作,讓某些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混球緊張了,他們想要申請搜查令,通過企業資源搞死我,但老子在伊甸城也不是白混的,議會和媒體那邊被穩住了……”


    他眼神變得如鋼刀般銳利。


    “明麵手段沒轍,就開始搞小動作。”


    幫派混混、雇傭兵、飛車黨和其他對自己種地不感興趣的團體都收到了消息。


    最近在西區的取貨點頻繁爆發槍戰。


    “屍體增加我倒是無所謂,大不了全都剁碎了拿去臥肥或者喂豬……”


    農場主發現約翰的表情略微有變。


    “啊哈,我開玩笑呢,小子。總之我暫時還穩得住現在的場麵,黑金幫跟我達成共識,有些人手充裕的雇傭兵也被我收買,周圍都是巡邏區。”


    農場主是舊美國的硬派風格。


    他為戰爭做好了準備,甚至對此抱有期待,哪怕是想偷他一個西紅柿都要挨槍子。


    “我聽安潔莉卡說,你有自己的原則,所以約翰先生,你願意接我的活嗎?”


    “雇傭兵的規矩,看價錢。”


    “非常好,誠懇是合作的第一步,我可以按照市場價給你結算,以後在城市裏遇到我的客戶被小鬼們哄搶,隻要你出手,我按照人頭算錢,不管得罪誰都說是我幹的。”


    “別急,你得把買賣說清楚,怎麽結算,具體的價格和兌付方案。”


    約翰非常冷靜。


    他沒有為理想浪費子彈的打算。


    農場主也很喜歡他這樣的風格,於是拿出一份筏岐工業對公客戶的合同。


    根據安保等級,在暴力衝突中,對普通敵對目標的擊殺有具體報價。


    農場主願意按照頂級公司雇傭兵的價位付錢。


    “約翰,錢掙來就是要花的,你都混到今天難道就是為了嗦蛋白糊度日嗎?”


    他提出用特供渠道結算——給生鮮食品,不管是原材料還是成品菜肴都能送貨上門。


    “隨你選擇,孩子,這些東西,光是有錢也不見得能夠買到。”


    “城裏有生鮮餐廳。”


    “你願意付服務費和品牌溢價嗎?我給你可不會有差價,也不會見人下菜碟,遇到質量問題還能到工廠裏跟我麵談。”


    農場主搭著木質長椅,掏出金蘋果煙盒。


    “伊甸城裏有一個算一個,不都是在為了更好的生活去玩命麽?”


    “法克,都給你說完了。”


    “咱倆既然都是當成生意談,我也要驗貨,安潔莉卡把你的本事給吹上了天。”


    農場主笑著點頭,再認真說道。


    “約翰,你得證明,自己比那些在樓下站崗的雇傭兵值錢,在委以重任之前,你先去麥田裏把野鳥和田鼠打了。”


    【任務目標更新】


    【擊敗“野鳥”0/7(未達成)】


    【擊敗“田鼠”0/11(未達成)】


    約翰跟著安潔莉卡離開。


    “這打的什麽啞謎?”


    “等會就知道了。”


    安潔莉卡刷開電梯門。


    農場主給了授權,能夠直達工廠樓頂,剛走出金屬移門就聽見匆忙的腳步聲。


    “朝天上看。”


    安潔莉卡把自己歸於非戰鬥人員。


    “抓緊時間,等會地麵上還有呢。”


    約翰端著智能狙擊槍走出平台。


    建築樓頂麵積很廣。


    這座城市農場有很多大型設備隻能安放在樓頂,透過厚裝甲和ice固件,還能聽到它們發出巨大的翁鳴聲。


    此時有一夥敵人在試圖毀壞設備。


    它們就是野鳥。


    約翰開啟掃描——空中盤旋著幾台查打無人機,還有看不出型號的浮空車在對地掃射。


    彈殼叮鈴咣當的落下。


    “候嘞謝特!”


    約翰翻滾著躲到掩體背後。


    他旁邊有兩台換彈結束的炮架開始對空反擊,空中劃過白色虛線,在伊甸城居民頭上下雨,工業區都是些廉價住宅。


    誰出門誰倒黴。


    約翰低估了農場主口中的戰爭,隻是沒想到因為幾顆蔬菜能在城市裏搞出這麽大陣仗。


    浮空車編號已經模糊。


    機槍手雖然身穿重甲,卻不符合任何一家公司士兵的典型特征。


    應該也是雇傭兵。


    約翰周圍也有好些人,全是農場主的手下,帶著emp發射器控製無人機,還有身穿潛行服的黑客在跟對方拉扯。


    約翰搞清楚戰局,也開始工作。


    他淡定地拉栓反架,義眼接取標準鏡的信號,在黑夜中捕捉到幾個紅色數據標出來的方框。


    【武器:柏拉圖夜宴bi-06】


    砰——


    哢嚓。


    約翰淡定地拉槍。


    砰——


    他迅速射出第二發子彈,與此同時,剛才擊殺的機槍手屍體落在前方。


    設備尖端刺穿了對方的身體。


    內髒和血水淌得遍地都是。


    砰——


    約翰還在開槍。


    他每一發瞄準都很冷靜,也都能有收獲,隨著主要火力點被壓製,開始攻擊駕駛員。


    嗡嗡嗡~


    懸浮射擊的浮空車被幹爆平衡儀。


    屋頂上陸續彈出好幾個腦袋,隊內語音裏不斷地在詢問,也有人注意到約翰,於是按著太陽穴跟其他雇傭兵報告。


    “找到了,挺牛逼的。”


    “自己人。”


    “老板找的狙擊手。”


    “草,他好準。”


    感謝年少one夢書友20181031171518682yesing123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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