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我們便沒甚麽好說的了,你來取我性命罷。”楚輕安伸長著雪白的脖頸,湊向遊晉文,故意引誘他出手。遊晉文見她如此爽快的模樣略微有些吃驚,愣了片刻,又啞然笑道:“既然你如此果決,那便怪不得我了。放心,師兄會讓你走的痛快些,你走在前,隨後那刀雪客便會追上。”


    遊晉文緩緩抬起手掌,黑雲自掌心迸出,纏繞著爬上了整條手臂,遊晉文雙目赤紅,燃起殺意,手刀高舉,正要劈下,斬斷了嬌嫩的脖頸。正在此時,楚輕安目光驟變,看向遊晉文身後,微微頷首,抿了抿嘴唇。祝清秋得到訊息,飛身而起,手中清淮琴機關展開。


    清淮琴經過那祝清秋與任山淮二人的改造,已與祝清秋先前所用的古琴無二,琴側暗藏六把鋒利無比的利刃,利刃可展開近戰,也可擲出遠攻,乃是便與祝清秋與人近身作戰,不再依賴於音律武功。


    祝清秋隻需在琴底撥弄機關,便可將刀刃彈出。隻聽聞“嗖嗖嗖”三道細微聲響,三把閃爍著寒光的七寸利刃便從琴側飛出,直取遊晉文項後。而遊晉文似乎先是毫無察覺,直到那飛刀距離皮膚不過三寸,才急忙轉過身去。


    那飛刀撞在遊晉文的皮膚上,竟不能入,反倒墜落在地。祝清秋大為震驚,暗道不好,心裏思忖道:“以那飛刀之利,縱然是最為堅硬之石塊,也能伸入其中數寸之身,如今卻不能入遊晉文的皮膚,豈不是若銅鐵一般堅硬?”正思量間,忽聞一聲:“祝姐姐小心!”


    祝清秋這才迴過神來,可不想那遊晉文將手臂一振,反切一記手刀來,那青黑色的內力帶著肅殺之氣撲麵而來,在空中聚攏成一道弧形,直逼祝清秋。而祝清秋正懸在半空,退閃不及,眼見那內力就要打中自己,早已料定必死無疑,遂將清眸緊閉,貝齒暗咬,雙手扯住那裙擺,抱著必死之心向下墜去。


    而那遊晉文使出的乃是神鬼天地劍中的劍法,若鬼魅一般,時而有形時而無形,或聚或散,變化無常且威力巨大。若是打中了人,當即便叫他心脈俱斷,七竅流血而亡,死狀極慘。


    楚輕安見此一幕亦是無能為力,想上前去救祝清秋,可遊晉文卻擋在身前。遊晉文料定那祝清秋逃不過這一招,便轉頭繼續對付那巧舌善辯的楚輕安。楚輕安三番兩次助人殺他,想置他於死地,早已不念及師兄妹的情分,遊晉文也終於不再妄想,掐住她的喉嚨便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


    遊晉文不懈的笑到,語氣中已是怒火難耐:“先前屢次遭爾等偷襲,確實沒有防備。可事不過三,當真以為如今我也不曾防備麽?雕蟲小技,實屬自取滅亡!”


    楚輕安嬌小的身子已然懸空,咽喉被遊晉文扼住,唿吸困難,隻見出氣不見進氣,臉色已是轉為青白,雙腳不斷掙紮著,似乎還在努力追尋一絲生機,可是雙手卻再無氣力去擺開遊晉文的手,兩眼翻白,眼看就要氣絕而亡,身後忽然傳來極為悲慟的哭聲。


    遊晉文心內起疑,便轉頭去看,手中的力道也鬆了幾分,刀雪客若離弦之箭般猛地竄起,不顧那手臂上的傷痛,抱住楚輕安的腰肢,一把將她扯下,抱在懷中,二人撞在地上,頓失知覺。原來那祝清秋原是必死無疑,卻在緊要關頭,一襲紅袍從天而降,替祝清秋擋下了那致命一擊。


    而那身著花紅錦袍之人,便是無求宮宮主,郭未央。此時的郭未央躺在祝清秋懷中,雲鬢散亂,金釵橫斜,已是奄奄一息。祝清秋放聲痛哭,聲淚俱下,痛斷肝腸。而郭未央則是麵帶微笑,慷慨赴死。原來,那郭未央稍微恢複行動,心內實在放不下祝清秋的安危,遂撇下莫盡雨一人來到演武場,哪知正好撞見此一幕,眼見祝清秋命懸一線,情急之下竟飛身而起,替她擋下那一招。


    彌留之際,郭未央拚盡全力,顫顫巍巍的拔下那紫鳳追星流月釵,塞到祝清秋手中。祝清秋雙眸雖被淚水模糊,卻能依稀辨出那金釵的模樣,攥在手中,不知何意,輕聲呢喃道:“師父......”


    “從今日起......你便是無求宮主......帶領無求宮,破除困境......”郭未央吊著最後一口氣,每說一句話口中便湧出血來,嘴角泛起白沫,麵色蠟黃,已然命不久矣。祝清秋寧死不受那金釵,郭未央斥道:“安敢......安敢違抗為師......叫我死不瞑目麽......”郭未央第一次略帶斥責的語氣與之談話,祝清秋不敢違抗,隻得收下金釵。


    祝清秋忽然想起一事,便抹去殘淚,欲扶起郭未央說道:“清秋識得一位神醫,濟世救人,妙手迴春,有起死迴生之術。必能治好師父,清秋這便帶你下山去尋她。”郭未央自知將不久於人世,縱然是醫聖醫仙也無濟於事,緊緊攥住祝清秋的手,眼中閃爍著淚光,哽咽說道:“為師自知......命不久矣......經脈將斷......孩兒好自為之......”


    祝清秋淚如雨下,連連搖頭,泣不成聲,而郭未央還想最後撫摸一下她的額頭,左手方抬起,臉色巨變,雙目瞪圓,一口鮮血噴在了祝清秋的胸口,左手悄然墜下,雙眸漸閉,氣絕身亡。而那祝清秋胸口已被染紅,麵色驚恐,腦中混亂,手中金釵也落在地上,哀嚎一聲竟也昏死過去。


    遊晉文看在眼中,表情複雜,心中亦是翻湧起浪濤,卻還強笑著說:“這世上竟有人能舍身往死,替他人當刀,真是可笑,實在可笑?”“你錯了!似你這般狼心狗肺,無情無義之人,僅為一己之私便枉造殺孽之人,豈會了解這世間萬般情感?豈會了解這人間至深之情?”


    身後忽傳有人說話,遊晉文迴身去看,不知何時,那刀雪客與楚輕安竟又蘇醒,相互扶持著站起身來,隻是臉色皆青白,氣息大亂,不可再戰。而方才之言,正是刀雪客所說。遊晉文心中有怒,臉上卻笑,搖了搖頭徐徐說道:“要情何用?情隻會拖累腳步,隻會讓人投鼠忌器,隻會叫人畏首畏尾,一事無成!就像你!刀雪客!你一生重情重義,最終你甚麽也得不到!”


    楚輕安遂反駁道:“那你拋棄了人性與感情,你又得到了甚麽?”


    遊晉文聞言略顯迷惑之神色,又垂頭看了看煞白的雙手,竟仰天大笑道:“會有的,都會有的!”說罷,遊晉文便衝天而起,懸在半空,雙手握拳,眼中殺意翻騰,烈火燃燒,氣血蒸騰。那如臨沙場般的緊迫感,與泰山崩於前的壓迫感當頭壓下,刀雪客二人緊緊相擁,凝視著彼此,慷慨赴死。


    遊晉文見他們毫無懼色,如此甘願做一對亡命鴛鴦,怒氣更盛,殺意早將心智吞噬,周身血紋閃爍,白發狂舞,雙臂交疊,化拳為掌,俯身直衝而下,雙掌唿嘯殺來,激起狂風席卷,飛沙走石,飛葉凋零。一聲長嘯劃破長空,掌中黑雲翻滾,青光閃現,魑魅魍魎之聲刺破耳膜,迴蕩於野。


    一時間天地變色,鬼哭神嚎,風雲變幻。上一刻還有放晴之兆,如今空中烏雲又至,排空蔽日,青墨交融,電閃雷鳴,原先毫無征兆,今又驟然下起傾盆暴雨,將那枝頭上最後兩三片枯葉打落,漫無蹤跡的飄著。


    刹那間雙掌已到麵前,遊晉文眼前倏然閃過一道金光,刺的他不禁要閉上雙眼,金光消散之時,四掌相對,遊晉文麵色劇變,在空中連連翻騰,身形暴退,激起氣浪翻騰,炸開煙塵連環,將那演武場上掀起一道內力巨浪,隻留下寬約數尺的陷坑,極為醒目。


    雙臂後擺,兩掌下撐,又前翻一個筋鬥,方才落下站穩。隻是麵如豬肝,五官扭曲,捂住胸口,連連吐血。遊晉文思量道:“自我習得那《無上大玄神冥卷》之後,武功日益精進,已然爐火純青,當世無敵。縱然那空武和尚與六派掌門於我而言,也不過是彈指間灰飛煙滅,未曾遇見敵手。可如今竟有人能與我對掌傷我,此人究竟是誰?”


    抬頭去看時,楚輕安與刀雪客身前當著一位姑娘,那人看麵相充其量二十餘歲,身著粗布麻衣短衫,紮著馬尾,斜插一支木簪。劍眉星目真氣魄,滿麵英氣衝鬥牛。


    那人緩緩落下平舉的雙臂,負手而立。遊晉文看在眼中,驚疑不定,心裏想道:“她年紀不過二十,竟能接住我兩掌,反以內力將我震傷,自己卻毫發無損。不可能,這個年紀還有如此功力之人,江湖上不可能默默無聞,沒有名號。”


    遊晉文直起腰板,穩定心神,朗聲問道:“來者何人?報個姓名!”離江酒並未答話,隻是皺著眉頭徐徐說道:“你的武功極為奇怪,內功雖極深厚,但心脈經絡皆已受損,若不立即阻止,恐日後會傷及性命。若是不再練功,廢去全身內力,還有可能留得一命。”


    “廢去全身武功?笑話!”遊晉文雖不知其是何人,心內已有幾分恐懼,可是卻不肯服軟,“就憑你三兩句話就想讓我束手?癡心妄想!”


    楚輕安與刀雪客遲遲不見那遊晉文的雙掌落下,又聞聽那連番的爆炸聲與唿嘯的狂風,麵前似乎有人正與遊晉文交談,遂睜眼去看,那熟悉的背影映入眼簾。


    楚輕安驚喜的叫道:“離前輩!”刀雪客緊縮的眉頭也舒展開來,心裏終於有了著落:“離前輩,你來了。”“離前輩?”二人並未喊出真實姓名,況且離江酒隱居避世多年,遊晉文未曾聽說也是情有可原。


    離江酒背對二人說道:“你們快走,這裏我來應付。”刀雪方想再說,卻被離江酒喝止:“休要言語!莫要猶豫,帶上他們,速速下山,往北走!稍後我便來與你們迴合!”


    楚輕安掐了掐刀雪客的臂膀,示意他聽從離江酒的勸告,眼神相對,輕歎一聲隻得照做。刀雪客架起洛白衣,楚輕安扶住柳緣君,任山淮則是奮力起身,顧不上又嘔出一口獻血,用袍袖擦了便衝到祝清秋身邊,將她抱在懷中與刀雪客幾人快步向山下趕去。


    遊晉文眼睜睜的看著那刀雪客等人逃走,卻顧及著眼前這位絕頂高手,不敢輕易動手,雖然奪下了那玉佛玉瓶,可走了刀雪客等人,仍是心有不甘。遊晉文咬牙切齒道:“我與你無冤無仇,何故壞我大事!”離江酒劍眉微蹙,應對道:“你欲行之事,危及天下,但凡我江湖中人,皆該出手阻止。”


    “既然如此,那就休要怪我了!”遊晉文飛身而起,連連翻騰,再落下時手中已然多了一把漆黑的長劍,雙手持劍當頭斬下,青光乍現,暗流湧動,內力翻騰,真氣四濺,劍刃卷起狂風,寒鋒掃過落葉,一劍刺去神鬼嚎,真氣落下天地哭,魑魅魍魎皆起舞,天地萬劍最可怖。


    縱然那離江酒已然年過百歲,卻從未見過這般詭異的劍法,自知不可與之相抗,隻得以退為首,將其震退,再尋機撤下山去。正思量間,劍已落下,離江酒縱身跳開,反手一掌向遊晉文後肩打去。遊晉文甩開長劍,手腕一轉,揮劍破掌,玄鋒過處,陰風陣陣。


    金光流動,與劍氣相碰,騰起陣陣白煙,爆炸開來,兩人各自後退數步,遊晉文方才站穩,後腳一蹬,又飛身而起,連劈三劍,離江酒縱身一躍,若鷂入山林,輕盈如燕,從那劍氣之中鑽過,右手兩指化為一道金色的利刃直搠向遊晉文胸口。


    遊晉文隨即迴劍去擋,漆黑的劍與金色的刃,寒鋒交錯,火星四濺,“嘭”的一聲再度彈開兩人,遊晉文額冒虛汗,喘息不定,心內煩雜:“此人內力好生了得,竟能與我不相上下。”而那離江酒表麵鎮定,丹田之氣早亂如麻,氣血翻湧,卻被強行壓住。


    昏暗之中,隻有那青黑的劍氣與金色的掌力交疊,二人戰至三十餘合未見勝負。先前對掌乃是離江酒蓄勢待發,遊晉文也未曾料想之事,同時那一掌對二人的消耗都是極大,離江酒內力將盡,遊晉文負傷在身。漸漸氣力不止,你來我往,身影重疊,難以分出高下。


    遊晉文也無力支撐那神鬼天地劍對自身的消耗,隻得受了劍鋒,換掌來與離江酒鬥個高低。離江酒見他收劍,暗自叫好:“我本不善於刀劍,今他若用拳掌來鬥,便不怕他。”想到此處,便逐漸轉攻為守,掌勢淩厲。


    離江酒的《初塵經》乃是至剛至陽之武學,而遊晉文的《無上大玄神明卷》陰寒無比,一陰一陽,恰逢敵手。遊晉文一拳直衝離江酒麵門,拳帶陰風,壓迫而至,離江酒以掌封住其拳,又飛起一腳去踢他小腹。


    遊晉文身軀倒懸,左掌打向離江酒小腹,二人一上一下,身形猛墜,落向地麵,眼見那一掌便要打中離江酒,離地三尺之時,離江酒左腳先行落地,支撐住身子,兩掌上抬,正打中那落下的遊晉文兩肩,趁機抽出身軀,站直身子又轉身飛出一腳,踢中遊晉文胸口,將他震退數步。


    遊晉文脖頸伸長,下頜上抬,吐出一口鮮血,爆出一團血霧,腳尖劃過地麵,留下一道破碎的痕跡,身形退出五六丈遠。腳跟終於落地,擦去嘴角殘血,竟不顧五髒受損,仍強行運功,右臂緩緩舉起,五指微曲,抬頭望天,風雲聚集於掌中,黑雲糾纏相錯,閃電穿梭其中。離江酒看在眼裏,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風雲變幻,皆在我手!”遊晉文一聲長嘯,猙獰的狂笑起來,小臂緩緩墜下,舉在眼前,一道閃電劃破漆黑的墨雲,將整片天空分為陰陽兩麵,互不侵犯,掌中黑氣繚繞,遊晉文身後的千斤青銅大鼎竟也抖動起來。


    燈籠驟熄,旌旗折斷,演武場上飛沙走石,狂風唿嘯,碎石衝天而起,落葉飛溯其間,皆圍繞於遊晉文周圍。離江酒連連後退,雙掌連翻,金光閃爍,乃是那黑暗之中唯一的光亮。嬌小的身軀在風雷之前稍顯單薄。


    “嘭”的一聲響,那青銅饕餮大鼎竟也被遊晉文隔空舉起。離江酒見了,不禁也有幾分擔憂爬上眉頭,左腳略撤半步,側身而立,兩掌舉於胸前,以作應對勢力。遊晉文雙臂伸直,與那大鼎相隔十餘丈,竟能將其舉起,轉身向離江酒飛速擲來。


    那重達千斤的大鼎若離弦之箭般向離江酒飛來,卷起狂風落葉,破開碎石泥土,離江酒麵不改色,連連後撤,那雙掌交疊,十指變換,手印連翻,在胸口畫圈,金色的內力若流水般自指尖傾瀉而出,化為洪流,將那大鼎一側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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