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茹雪深知事到如今也無處躲藏,若她不站出來,不知還有多少人要遭殃,便扯出手腕,將顏儒羲擔憂的眼神拋在身後,邁步上前,桑月劍搭在左臂之上,朗聲答道:“林茹雪在此。”


    “林前輩在上,晚輩有禮了。”遊晉文站在高台之上,居高臨下,卻還裝模作樣的躬身施禮,是何等的諷刺。


    “遊門主喚在下出陣,有何指教?”林茹雪傲然挺立,毫無懼色。


    遊晉文也開門見山,毫不遮掩:“不知我的夫人為何藏在你西方劍派之中扮作弟子,莫不是你西方劍派挾持了她不成?”


    林茹雪也是上了年歲之人,好歹是遊晉文的前輩,可他此言分明充斥著挑釁與輕蔑,林茹雪自然怒道:“遊門主!都是江湖同道,你有話直話便是,何須信口雌黃,血口噴人!真是令人不齒!”


    二人對峙之時,周圍眾門派便極其沉默,生怕卷入這場鬥爭之中。他們已然見識了遊晉文武功的可怕,雖然十分痛恨,但也是敢怒不敢言。而此時另外三大劍派的掌門不知何時站在了一起。


    “既然如此,晚輩就冒犯了。”遊晉文左腳輕輕一點,整個人飛快的翻轉著騰空而起,順勢拔出那插在地上的長劍,又親身落下,橫劍在前,左手負於身後,輕笑道:“早就聽聞西方劍派的銀月挽桑劍天下無雙,桑月劍也位列江湖兵器譜十大名劍之列,晚輩早就想一睹風采。願以劍法向前輩討教討教!”


    眾人驚唿大事不妙,先前遊晉文赤手空拳,廢了藍城的武功,又將秦天遊與馬雄打致傷殘,由此可見在座眾門派的掌門恐都難以敵之。而遊晉文本身就是用劍之人,雖不知其劍法到了何種地步,隻怕不會低於其拳腳。


    這要換作用劍,豈不是鐵了心要殺人立威?


    林茹雪身為一派之主不是沒有經曆過危機,不是沒有遭受過威脅。隻是這一次,她竟從一個小輩身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迫力,倒不是膽怯,隻是那如戰鼓般在胸膛跳動的心髒,似乎預感到了甚麽。


    “既然遊門主有心,那我就不客氣了。”說罷,林茹雪毫不猶豫的跳上了高台,與遊晉文相視而立。


    林茹雪一上台應戰,台下又炸開了鍋。就像一群膽怯的雞鴨,隻敢低著頭議論,卻不敢抬起頭抗爭。一時間眾說紛紜,有人說遊晉文武功不凡,先後打敗三位掌門,林茹雪不是對手。也有人說遊晉文拳腳精進,但劍法不一定好,比不過林茹雪,爭論一番並無結果,隻能仰頭看著,等待著結果。


    而東,南,北三大劍派的掌門也以心語相談,以防外人聽到。三人表麵上站立不動,麵無表情,實際上在心中秘密交談起來。


    “林掌門劍法雖精妙,但觀遊晉文方才的拳腳功夫,其劍法定不會差,林掌門一人出戰,豈不是兇多吉少?”北方劍派掌門單子執說道。此人約莫四十餘歲,號稱金劍鐵骨,不僅劍法超群,其錚錚鐵骨更是聞名江湖,一襲灰袍,隨風飄動,棱角分明,剛正不阿。佩劍灼龍亦是名劍之列。


    東方劍派掌門鐵扇劍仙呂南悔也以心語答道:“遊晉文本就是一葉劍門的大師兄,深得楚雲山真傳,飛花殘葉劍的的造詣不淺,如今又不知從何處習得甚麽邪門的武功,林掌門必不是他的對手!隻怕林掌門這一上台,就難活著下台了。”


    呂南悔年過五旬,清瘦多須,穿一襲鵝黃的道袍,腰間別一把折扇,身後負著兩把劍,一曰瓊山,一曰歸海,皆是當世名劍。其人成文老練,城府極深。


    南方劍派掌門千裏煙波唐雙翼,身負名劍煙華劍,一襲錦緞藍袍極為儒雅,同時也是四大劍派掌門之中最為年輕的一位,方才三十出頭就已是一派之主,其人生得端正,心裏卻是個工於心計,極為精明之人。


    見二位掌門談得正歡,也不禁心語插嘴道:“況且四大劍派同根同源,並肩齊驅,若是西方劍派落敗,勢必會對我等門派的聲譽造成影響,到那時豈不是大禍臨頭?”


    呂南悔聞言,偏頭去看那唐雙翼,唐雙翼也隻是微微一笑,又向台上看去。呂南悔撫須點頭,又看向身旁的單子執,單子執麵色沉靜,但兩眉微立,又心語說道:“我們必須幫她一把,四大劍派同氣連枝,缺一不可!”


    三人交換了眼神,一齊飛身上台,抽出身後寶劍,江湖十大名劍五把皆在此處,四人並肩而立,黃藍紫灰四色衣袍麵對著那身著白袍的遊晉文。五把名劍相互響應,發出一陣陣嗡嗡的響聲,寒光大作,一時間狂風頓起。


    天色也極快的轉變著,方才還是晴空萬裏,轉眼間大片大片的烏雲排空而至,遮天蔽日,演武場上頓時暗了許多。


    旌旗獵獵,狂風難息。一場大戰不可避免。


    “難道同時能領教中原四大劍派四位掌門,五柄神劍。就讓晚輩看看,所謂的四方劍派,劍術宗師的武功有何精妙罷!”遊晉文的眼神之中非但沒有絲毫的恐懼,反而還放射出期待的光芒。


    乾坤派掌門喬不通須發隨風狂舞,人卻紋絲不動,屹立在風中靜靜地看著台上的一舉一動,心裏想道:“四方劍派掌門史無前例的聯手一戰,縱然是當年的血手狂刀秦無劫也難逃一死,這遊晉文究竟練了甚麽武功,竟能脫胎換骨到如此地步?”


    “四方劍派同氣連枝,共同進退!如今我們不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藍莊主他們,為了中原武林,誓將你這嗜血的魔頭鏟除!”單子執怒氣衝衝的喊道,其實先前遊晉文殘忍的出招已然激怒了他,如此不顧情誼的人怎能做武林盟主?


    “速戰速決!”呂南悔一聲令下,四人便從四個方向向遊晉文攻去。林茹雪手中桑月劍在昏暗之中閃出一道銀光,俯身衝去,身子忽的劃出一道弧線,如同一彎銀月,向遊晉文下盤掃去。


    呂南悔向前擲出左手的瓊山劍,飛身落下,腳尖點在劍身之上,向前滑行,手中歸海劍直刺向遊晉文麵門。


    左側單子執挺劍直刺,毫無繁雜的招式,疾步而行,劍破長空,被劍尖破開的狂風唿嘯著聚集成了劍尖一點閃耀的金光,周圍迴想著虎嘯龍吟之聲。這一劍向遊晉文左肋刺去。


    右側唐雙翼並未以手持劍,山水靈絕劍講究靈動多變,不按常規,那煙華劍緊貼手腕,極快的旋轉著,形成一道道徘徊的颶風,此一招正是攻向遊晉文右側腹。


    台下眾人包括一葉劍門的弟子在內,皆屏氣凝神,提心吊膽,向台上看去。眼見四人畢竟,遊晉文不慌不忙,屹立不動,等五把劍皆已到眼前之時,揮動手臂,立劍身前,騰空躍起,不僅躲過了腳下林茹雪的一劍,劍身也擋住了呂南悔的劍尖。


    劍尖劃過劍身,激起一串火花,遊晉文用內力震退呂南悔,又飛升極快的旋轉著,淩厲的劍氣向四周擴散開來,圍繞著遊晉文,宛如一朵綻放的蓮花,噗噗嗖嗖的紛紛落下花瓣一般的劍氣,逼得從左右夾擊的二位掌門隻得轉為守勢去抵擋劍氣。


    遊晉文方才使得那招分明是飛花殘葉劍中的“銀花散落”,呂南悔看在眼中,心中思忖道:“這分明是飛花殘葉劍,想當年我與楚雲山切磋之時也曾領教過。隻是楚雲山使出的威力遠遠不如這小子,劍招倒是無二,隻是他的內力......怎會比楚雲山高出這麽多?”


    而林茹雪撲了個空,向後一仰,翻個筋鬥也就站起身來了,相對其他三人並未與遊晉文直接交手,情況還算好些。


    唐雙翼與單子執二人手臂狂舞,連連後退,劍影漫天,這才將遊晉文釋放出的劍氣一一化解。隻是看二人的表情嚴峻,似乎有些吃力。


    “這不是飛花殘葉劍!”單子執左手搭在右臂之上,灼龍劍無力的半拖著,氣喘籲籲的看向遊晉文,“不!應該說是你的內力”


    遊晉文卻不以為意的笑道:“非我之力,而是汝等各懷心思,難以同心!”遊晉文這句話並未說錯,縱然這麽多年來四大劍派的實力與勢力遠不如從前,但各派掌門的實力都是在江湖上首屈一指的。若是四人同心協力,自然天下無敵。


    奈何立足於江湖之中,越老實的人越難以生存,縱然你心有不願,但卻在不知不覺之中學會了權謀詐術,勾心鬥角。能坐上一派之主的位子,所要靠的可不僅僅是武功的高低。簡單來說,四大劍派的關係極為玄妙,表麵上是互幫互助的江湖同道,暗地裏卻勾心鬥角,爭鬥不斷。


    換句話說,江湖各門派可以同難,卻不能同福。


    四人交換眼神,各自交換身位,呂南悔雙手持劍率先衝上前去,雙劍向不同的方向旋轉著,劍動,腕轉,臂搖,動作極為緩慢,但劍招之間變換十分圓滑,毫無變招痕跡,飄浮的劍氣纏繞劍身,向遊晉文殺去。


    一招連一招,一環套一環,一快一慢,循壞有理,兩劍當頭落下,遊晉文抬劍去擋,劍鋒交錯之間又迸射出一連串的火星,遊晉文臉色微變,左手翻掌,手指微曲向呂南悔小腹打去,呂南悔後撤半步,略作閃躲,麵色不改,一劍平削,一劍直刺,一劍攻胸口,一劍刺小腹,變化有序,不快不慢。


    遊晉文封住了小腹前的一劍,又奮力閃躲刺向胸口的劍尖。


    正當二人鏖戰之時,遊晉文漸漸疲於應付變化多端的連山歸藏劍法,欲向後翻去,一道銀白的弧形劍氣自身後掃來。遊晉文暗道不好,與呂南悔一齊衝天而起,唐雙翼早已做好準備,斷喝一聲,那幽藍的劍氣當頭斬下,遊晉文又持劍去擋,卻止不住下墜的身形。


    呂南悔機敏的跳開,落地的遊晉文半跪著,正欲抬頭,忽聞一聲虎嘯龍吟之聲,猛然抬頭去看,隻見單子執仗劍刺來,數百道漫天刺來的金色劍影唿嘯之聲宛若虎嘯山林,龍遊九霄,遊晉文抵擋不及,竟被那虎嘯龍吟劍轟出數丈之遠。


    遊晉文腳尖點地不斷向後飄去,林茹雪縱身一躍,挺劍在前,不斷向遊晉文逼近,以手腕為軸,連連轉動劍柄,那銀色的劍氣自劍身螺旋著飛落下來,一連串的劍氣落在遊晉文身前,震動高台,連聲的爆炸帶起轟隆巨響和白煙彌漫。


    二人一前一後不斷的後退著,而此時的遊晉文金冠早已被打落,白發散開,蓬頭垢麵,原本潔淨的白袍也破爛不堪,就像身上披了一塊殘破不堪的破布,大塊的皮膚裸露著,遍體鱗傷,滿是劍痕的傷口滲出殷紅的血來。


    霎時間好似時間凝固,遊晉文臉色慘白,嘴角顫動,眼神渙散,小腹上也多出了一段血紅的劍刃,眾人向其身後望去,隻見唐雙翼不知何時已然竄到遊晉文身後,一劍刺穿了遊晉文的小腹。


    周圍的弟子們見門主被殺,正欲拔劍上前,奈何四方劍派的掌門尚在高台之上,起到了一定震懾作用。


    誰知那遊晉文扭曲的麵孔竟又緩緩平複下來,垂著頭無力的搖晃著,身子一弓,雙臂向外一振,一股氣浪從背後湧出,直將那唐雙翼震開,連退數步,跌坐在地。


    遊晉文又將插在腹中的煙華劍拔出,手握著劍刃,被劍鋒刺破的皮膚源源不斷的滴落鮮血,可遊晉文卻毫不在意。尖聲大笑,令人毛骨悚然。正在所有人躊躇不前之時,唐雙翼雙手撐地,向後緩緩挪去。


    他的雙眼驚恐的看向遊晉文背後的血窟窿,他絕對沒想到一個人的肚子被劍捅穿了竟然還能活這麽久,這根本不是人,是魔,絕對是魔!


    可這點小動作遊晉文怎會注意不到,有一聲暴喝將身上殘破的衣衫震開,碎布散落一地,赤裸著上身,那蒼白的皮膚上猩紅的血管極為明顯,而那小腹之上刺眼的血窟窿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這究竟是甚麽武功......”眾人都被遊晉文的異象驚呆,心中更加膽怯。


    遊晉文的膚色漸漸發青,渾身騰起陣陣黑雲,纏繞著每一寸裸露的皮膚。黑雲翻騰,就如同先前包裹住秦天遊與馬雄一般將自己埋在黑雲之中。演武場突然被閃電照亮,眾人抬頭去看,天色大變,黑雲聚集在頭頂,盤踞翻湧迴旋著,形成了黑雲的漩渦。


    耳畔不時有狂風略過枯葉的沙沙聲,似乎那光禿的枝幹上僅剩下幾片枯黃樹葉的情形就在眼前。其間夾雜著雷聲,越來越緊,有如巨石滾落,山崩地裂,令人躁動不安。


    原本昏暗的環境緊緊靠著那撕破黑雲的幽藍閃電照亮,極為壓抑,那厚重的黑雲似乎在下一刻就會不堪重負,墜落下來,壓在眾人身上。又是一聲驚天巨響,在一連串的驚雷閃電之後,高台上的黑煙終於平息。


    礙於遊晉文的武功深不可測,四大劍派掌門皆不可上前。再者,方才四人已然合力壓製住了遊晉文,料定他雖說不死,也翻不出甚麽波瀾來。


    可正當眾人分神之時,黑雲炸開,高台也劇烈晃動起來,四人穩住身形抬起頭看,隻見遊晉文皮膚青白,赤目如血,白發狂舞,懸在半空,手中攥著那南方劍派的煙華劍,仰天長嘯一聲,轉身猛然墜下,落地之時又激起一片煙塵,雙腳陷入碎石之中。


    唐雙翼此時離那遊晉文不過半丈之遙,見其如此詭異邪門,心驚膽戰,倉皇慌亂,手忙腳亂的爬起身來,轉身要逃,遊晉文緊閉雙眼與他背對著背,一聲不吭。


    可唐雙翼還未走遠,遊晉文忽的轉過身來,抬手舉劍,其他三大掌門與高台下的眾人心覺不妙,可是已然來不及阻止,隻得暗自為那唐雙翼祈禱。手起劍落,一道漆黑的劍氣向唐雙翼背後劈去,還未及那可憐的掌門叫出聲來,人卻已被劈成兩半,爆出一團血霧,濺了遊晉文一臉鮮血。


    “掌門!”西方劍派的弟子見自家掌門被遊晉文殘殺,那還顧上許多,一時間被憤怒衝昏了頭,提著劍就要向高台上衝去。一葉劍門的弟子便來阻擋,二者劍拔弩張,眨眼間便要爆發一場惡戰。


    林茹雪卻一麵提防著那遊晉文,一麵迴首說道:“不要上來!唐掌門的仇,我們自會為他報,不可貿然上台送死!”林茹雪的這句話也喊醒了眾弟子,隻得將劍收迴鞘中,咬著牙瞪著眼退到了一旁。為首的弟子下跪說道:“在座的各位掌門,但凡有人能為唐掌門報仇,我西方劍派願以煙華劍相贈!”


    眾人聞言麵麵相覷,雖然煙華劍是當世名劍,怎奈此時劍在遊晉文手中,而不是西方劍派。況且遊晉文不費吹灰之力便將一派之主斬殺,又有何人還敢上前應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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