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無疾扼住刀雪客的咽喉,輕而易舉的將他提了起來,見刀雪客毫不防抗,便知他有心求死,不禁冷笑道:“如今你內力盡失,又與近衛鏖戰了足足一個時辰,早已是強弩之末。本王可舍不得讓你死,本王想要成就大業,還需倚重你這個客雪山莊唯一的血脈。留在東陵王府之中,本王不會虧待你的。”


    刀雪客隱隱約約聽見“留在東陵王府中”,竟笑出聲來:“......做夢......”


    應無疾正欲放下刀雪客,叫近衛將他關入府中,忽聞夜空之中傳來一聲“應無疾!”循聲看去,隻見那天際一輪銀盤之中隱隱約約顯現出兩個身影,待黑影漸漸靠近,這才看清,原來是祝清秋與任山淮兩人到此。“來得正好。”應無疾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任山淮一劍當頭劈下,應無疾丟下刀雪客,縱身向後退去,躲開了那一劍,眼前落下的,正是並肩而立擋在刀雪客身前的任山淮與祝清秋二人。而刀雪客跪坐在地連連幹嘔,顧不上幫忙。兩側的近衛見狀,便要拔刀上前圍剿二人,卻被應無疾攔住,應無疾麵帶微笑,誠懇的說道:“自家人的事,何須動刀動槍。”


    “呸,老賊,你作惡多端,必遭天譴!誰和你是一家人!”任山淮不屑一顧的罵道,手中長劍指向應無疾,身旁的祝清秋懷抱清淮琴,怒目盯著應無疾。


    “山淮何出此言?”應無疾的表情頗為委屈,似乎有些傷心,“難道你忘了,在你父親被朝廷處死,家族沒落之時,是誰向你伸出援助之手,是誰供你吃穿用度,供你讀書練武,待你若親子一般,如今你卻用劍指著本王,欲置本王於死地,豈不令人心寒?”


    說罷,應無疾又看向祝清秋說道:“清秋,連你也棄本王而去了麽?當年祝家遭逢巨變,一場大火吞噬了全家人的性命,若不是本王將你救出,你也早已葬身火海。這麽多年來,本王含辛茹苦的將你養大,傾盡了多少心血,送你上無求宮學得一身好本領,琴棋書畫無所不能,如今就連你也誤解本王,要來殺我麽?”


    祝清秋冷笑一聲,反唇相譏道:“應無疾,你休要在擺出一副善人的模樣,你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們都清楚,何必再裝模作樣,苦心演戲?你明著施以恩惠,將我二人留在身邊,實則是想利用我們,替你做些傷天害理之事,隻不過是你殺人的工具,棋盤上的一顆棋子罷了。不錯,你確實有恩於我們,但你的恩情,我們替你做事這麽多年,也該報答完了。可你卻在我們不知情的情況下給我們種下了奇門控魂鎖,逼迫我們成為你的傀儡,從那時起,我們已然恩斷義絕了!”


    “不錯!”任山淮附和道,“如今你欺壓百姓,迫害良民,為了一己之私,滿足自己的貪念,妄圖一統江湖,卻害了多少人的性命。作惡多端,叫我們怎能袖手旁觀!”


    應無疾聞言,收起了先前和藹的模樣,負手而立,搖頭說道:“好一個一己之私,滿足貪念,好一個作惡多端,好一個袖手旁觀。世人皆錯看我應無疾,原來本王最為信任倚重的手下也看錯了我應無疾。也罷,也罷。若你們想為民除害,大可上前來去本王性命,我不還手便是。”說罷,應無疾張開雙臂,露出胸膛,雙眼微閉,擺出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樣。


    祝清秋見此一幕,竟有些猶豫起來,坦誠說,在她內心深處,對應無疾尚有一絲依賴,畢竟是他將自己從火海中救出,撫養長大。見祝清秋停步不前,任山淮輕歎一口氣,手中長劍顯露鋒芒,斷喝一聲,便朝應無疾胸膛刺去。


    “看劍!”任山淮一劍刺去,眼看就要穿透應無疾的胸膛,隻聽見“當”的一聲,任山淮連退數步,左腳後撤,抵住地麵,這才停下後退的趨勢,手中長劍搭在左手小臂,警惕的看向前方。


    原來方才天降一人,左手持劍,著一襲藍錦袞龍袍,右手纏滿紗布,似乎還有些抽搐。待那人落在應無疾與任山淮之間,緩緩轉過身來,與任山淮目光相對。


    “小王爺!”任山淮與祝清秋驚唿道。


    應晚離匆忙趕來,不僅清醒了過來,還沐浴更衣,包紮了傷口。手中長劍在月色之下泛著寒光,任山淮看向那纏滿紗布的右手,咽了口唾沫,眼神之中滿是驚奇,徐徐說道:“沒想到你竟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能學會左手劍......”


    應晚離看了看左手中的長劍,微微動了動右手的手指,一陣劇痛從掌心傳到腦海之中,不禁發出“嘶嘶”的唿吸聲,額頭滲出幾滴汗水。原來先前東陵府外一戰,任山淮一劍刺穿了應晚離的手掌,斬斷了掌中的經絡,直接廢了應晚離的右手,恐怕這輩子都再難右手持劍了,落得個終生殘疾。應晚離又怒又氣,恨不得殺了任山淮,強壓著怒火說道:“這都是拜你所賜!”


    “東方劍派的絕學,陰陽兩極三易,連山歸藏劍,分為陰陽兩路劍法,左手為陽,右手為陰,小王我右手雖殘,但左手仍能使出那陽極連山歸藏劍,今日就讓你們來得去不得,報我右手之仇!”


    說罷,應晚離便如同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右手無力地垂下,左手抬在胸前,長劍反手攥在掌中,向任山淮橫劈過去。待到任山淮麵前,左手翻腕,掌心朝上,拇指一撥手中的長劍,向前一推,再用小指勾住。閃爍著銀光的劍尖劃出一道弧線,任山淮下腰閃過,同時抬起腳尖將那長劍踢開。


    任山淮兩隻寬大的袖口之中落出兩柄長劍,抵在身下,站起身來,借著慣性,兩劍一前一後,當頭斬下,應晚離橫劍去擋,劍鋒交錯,火花四濺,寒光乍現。兩人各退三步,對峙起來。


    此時任山淮身後的祝清秋尚在猶豫之間,刀雪客而應晚離身後的應無疾卻在竊笑,撫須看著眼前的交戰,不知在盤算些甚麽。自己的兒子右手傷殘,卻還在與敵人鏖戰,應無疾竟還能氣定神閑的按兵不動,實在不像人父所為。


    應晚離再度搶先出手,兩腳相錯,步步緊逼,轉身一劍斜劈下來,任山淮右手劍擋住他的劍鋒,左手劍向應晚離心窩裏搠去。應晚離側身躲過,同時手中劍鋒調轉,貼著任山淮的長劍順勢向下劈去,若是被他砍中,任山淮的右手必會被削去一半。任山淮也毫不猶豫,便將右手劍棄去。


    長劍繞著應晚離的劍刃極快的旋轉著,應晚離順勢將那旋轉的長劍甩出,轉向任山淮殺去。任山淮麵無懼色,以退為進,左手中劍丟入右手,見那劍氣逼來,先退三步,長劍在空中連連劃圈,減緩其劍勢,在用長劍將那飛來之劍的劍尖撥開,同時斷喝一聲,“起!”一聲暴喝,身後有飛出兩柄劍,手中長劍墨色纏繞,周圍徘徊著其餘三柄長劍。


    四劍皆朝向應晚離,任山淮隨即疾步刺去。劍氣淩冽,龍騰虎嘯,應晚離邁出左腿,腳尖劃出一道半弧,手中長劍翻轉,連連揮舞,一道道劍光落下,拚湊在一起,竟形成了一道屏障,擋在身前。原來那東方劍派的連山歸藏劍威力平平,卻講究陰陽調和,循環不止,生生不息。一旦敵人貿然進攻,便會陷在劍招之中,給了連山歸藏劍轉守為攻的機會。


    任山淮雖不解其劍法奧義,但同為習武之人,卻能看出那劍氣迴旋,若瀚海漩渦,不可輕入。便向右偏去,欲圖繞過那屏障去刺應晚離。應晚離迴劍左側去擋,劍鋒相錯,又迸射出一串火花,在夜色之中尤為顯眼。


    兩人又拚了數十招,氣力漸盡,卻難分勝負,隻是堪堪打平。任山淮心中暗道:“這小王爺武功實在非凡,先前若不是我從旁偷襲,絕不是他對手。如今他左手使劍,卻能擋我四劍,實在可怕。若鏖戰下去,我必占不得便宜。”想到這兒,便迴頭去看祝清秋,眼神交匯,任山淮還是不想逼祝清秋動手,便又迴過頭去,全力應付應晚離。


    祝清秋何許人也?怎會捉不住任山淮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失望,偏偏那最溫柔的眼神化作最鋒利的劍鋒刺入了她的心中。她深知任山淮這是在袒護她,見自己還在猶豫,卻始終不肯開口逼自己動手。祝清秋眼見任山淮劍勢漸弱,由攻轉為守,再也按捺不住,便要上前助戰。


    應無疾在一旁觀戰許久,見祝清秋身形晃動,分明是要相助任山淮,嘴角竟勾出一抹笑意,似乎並不擔心。


    祝清秋將清淮琴躺在左臂,飛身而起,右手按住琴弦,向那應晚離一撥,“嘭”的一聲,若琴弦斷裂,又如滾滾驚雷,五道勁氣從天而降,直逼應晚離。“嘭——轟”正當那勁氣飄在半空中時,不知又從何處飛出幾道勁氣,與祝清秋的內勁撞在一處,霎時間化作雲煙消散。祝清秋轉身落下,後退半步,極為吃驚。


    一襲紫衣乘著月色飄落,若隱若現的藕臂懷抱著一隻琵琶,雲髻若烏雲一般傾瀉在肩頭,媚眼如絲,勾魂奪魄,素手彈撥,紫衣飄動。雲煙雨腳尖點地,輕盈落下,眼眸看向一臉震驚的祝清秋,嫣然一笑:“師妹,多年不見,可曾還記得我?”


    “師姐......?”祝清秋難以置信的說道。


    “還好,還好,你沒忘了我這個師姐。”雲煙雨的表情思維複雜,心中更是五味雜陳,“當年你上山沒幾年,我便被師父逐出山門,沒想到時隔多年,你還能記得我。”


    祝清秋忙問道:“當年師父說你想偷學本門絕學夜闌琴譜,屢教不改,無奈之下才將你逐出師門,這些年來我一直沒有忘記師姐,當年我上山之時若不是師姐照顧我,護著我,又怎會有現在的我?我下山之後也找了你多年,可一直沒有你的下落,寧師姐,你怎會來到東陵府?”


    “師妹,有些事你不必知道。世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的理由,隻不過理由再多,都隻是為了個結果。當年我離開無求宮的真相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你隻需知道的是,你才是師父認定的無求宮大師姐,從前那個無求宮大師姐寧為伊已經不在世上了,你麵前的,隻是東陵王爺應無疾麾下雲海閣閣主,雲煙雨。”雲煙雨徐徐說道。


    “雲煙雨?”祝清秋不是沒有聽說過粉麵羅刹的名號,但卻沒有想到,雲海閣的粉麵羅刹雲煙雨竟然是自己曾經最為依賴的溫柔的大師姐,“可是......可是你怎麽會在應無疾手下做事?”


    “那又如何?”雲煙雨挑動眉眼,不以為然的說道,“你不也曾在王爺手下做事麽?如今做了叛徒,還有甚麽資格來指責我?你們這些人自詡江湖正道,名門正派,暗地裏不還是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明爭暗鬥,道貌岸然,還舔著臉說自己是大俠,是英雄。世上想做英雄之人何其之多?隻有真正成事的人才配論英雄二字!”


    “師妹,如今我們各為其主,也不必收手,讓師姐見識一下你的武功罷!”說罷,雲煙雨轉身後退,身子微微後傾,鐵梨木琵琶抱在懷中,左手捺住琴弦,有手指甲掃動絲弦向左撥彈,琵琶之聲頓時迴蕩在王府之中。那急促的琵琶聲若漣漪散開般從弦中散開,其聲躁動,若埋伏了千軍萬馬於其中,刀劍相交,金戈鐵馬,一時間士卒喊殺聲,戰馬嘶鳴聲,鐵蹄落地聲,兵器相碰聲,陣亡哀嚎聲,戰鼓隆隆聲,戰車轟隆聲驟起,令聞者心性大亂,戰戰兢兢,汗如雨下。


    那周圍的近衛士兵不過是普通人,聞聽此曲,縱然不懂音律,也覺肝膽震顫,膽戰心驚,腦中混亂,頭昏眼花,視線模糊,站立不穩。更有甚者已然口吐白沫,跌倒在地,捂住兩耳,渾身抽搐。一時間,王府內,除了琵琶之聲,遍地皆是哀嚎。


    而此時東陵府衙派來的援兵已然到達王府門外,見大門緊閉,聞聽府內打鬥聲劇烈,又滿是哀嚎,皆止步不前,不敢入府。便有士兵問那士官道:“大人,王府內必有大戰,我們是否要入府助戰?”那士官漆黑眼珠一轉,摩挲著下巴思量道:“若王爺性命有虞,莊大人必不會放過我,可若是此時進去,隻怕是兇多吉少。早死晚死都得死,不如在門外守著,靜待其變。若是王爺安然無恙,也算造化了。”


    想到這,那士官輕咳一聲說道:“莊大人命我等前來,是為保衛王府安全的。我等隻需在王府外守著,不讓任何人能闖進去,就算是完成任務了。”說罷,他便將手下分成數個小隊,士卒,衙役,獄卒分開,分別散在城中各處巡邏,警惕可疑之人,王府門前隻留下二三十人看守。那士官自以為此舉既保住了性命,卻不知也為他日後埋下了禍根。


    祝清秋等人也被那琵琶曲所擾,隻是他們有武功傍身,自然要好些。但應晚離與任山淮交戰已久,逐漸體力不支,遭受到琵琶聲的衝擊,兩人同時向後翻去,琵琶聲落地,炸出連串的煙霧,應晚離與任山淮連番幾個筋鬥向後閃躲,身形晃動,跌坐在地,嘴角鮮血滴落,忙放下手中長劍,盤腿打坐,運功療傷,同時內力運轉,對抗琵琶聲。


    應無疾則是毫無反應,似乎並沒有被琵琶聲波及,仍是撫須微笑,靜觀其變。


    祝清秋也感受到了那一股衝擊,隨即運轉內力,凝神定氣,守定心神,盤腿坐下,將清淮琴擺開,琴聲乍起,不同於那若珠落玉盤,若刀槍劍戟一般的琵琶聲,祝清秋的琴與那銀紗一般飄落的月色融合,一縷清泉一般柔和的琴聲從琴弦之上傾瀉下來,婉轉遼遠,縱使不通音律者,也能聽出彈奏者內心空明,不被凡塵所擾。


    兩種截然相反的曲調碰撞在一起,那琵琶聲想要穿透琴音,琴音卻想包裹住琵琶聲。兩種聲音交疊在一起,若波紋般散開,遭殃的卻是眾人。百花凋零,草木枯萎,卻僅將範圍控製在王府之內,而不波及府外百姓。混亂的王府和喧鬧祥和府外截然不同。


    而正在任山淮與應晚離打坐調息,祝清秋與雲煙雨交手,滿地士兵打滾之時,應無疾則是一臉沉靜,負手而立,並不打算插手。而那昏迷的洛白衣自然不受琴曲影響,倒在一旁的刀雪客隻覺胸口悶痛,耳鳴眼花,卻還強撐著身子站了起來,拖著沉重的步法朝著應無疾走去。


    “應......無......疾......”刀雪客眼前的應無疾搖搖晃晃出現了四五個殘影,不知其人在何處,可還是一聲暴喝,抬起拳頭向應無疾打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飛雪葬紅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玄魚幻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玄魚幻夢並收藏飛雪葬紅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