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人不是被抓走了嘛!”小李終於忍不住探出頭來悶聲提醒。


    顧長宏十分謹慎地看了看,伸出食指在嘴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低聲說:“我沒說嘛,站台上賣吃食的那些商販也是和他們有利益牽扯的,更別說車上的眼線有多少了。”


    小李到底是個孩子,嚇得縮了縮脖子:“那我們還有危險麽?”


    “昨天晚上他們第一次踢到了鐵板,極有可能反撲。我隻是提醒一下,也有可能不會。”


    顧長宏抬手扶了扶那副精致而考究的鏡框。


    目光穿過薄薄的鏡片,緩緩落在了眼前這個已經三年未見的女子——周若魚身上。


    周若魚擁有著典型的“頭包臉”骨相,這種獨特的結構使得她的頭部輪廓看起來宛如被精心包裹起來一般,從而在視覺上營造出一種臉部極小的錯覺。


    這樣的骨相讓她整個人看上去都顯得格外精致小巧,仿佛是一件精雕細琢而成的藝術品。


    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如兩顆杏核,長長的睫毛如同蝴蝶翅膀般微微顫動著,輕易地掩去了她眼底深處的真實情緒。


    可即便如此,顧長宏依然能夠感受到那隱藏在眼眸內的冷漠與疏離。


    這張臉龐對於顧長宏來說並不陌生,因為它曾經無數次地闖入過他的夢鄉。


    在無數夜晚他常常會夢到周若魚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


    可當他們再度重逢時,那張令他魂牽夢繞的麵容上所展現出來的卻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和拒絕,仿佛早已將他遠遠地隔絕在了千裏之外。


    “不管如何,我都要謝謝你!”


    周若魚笑得燦爛,車窗外曦光打在她的臉上,令顧長宏竟有一瞬心跳慢了半拍。


    這幾年家裏人安排他數次相親,都以失敗而告終。


    人樣子長得不賴,又是國家機關工作人員,雖然已經二十五歲了,卻是大姑娘眼中的鑽石王老五,搶手得很。


    可他每次拒絕的理由各有不同,他媽甚至在最近一次的相親現場就堵著門不讓他離開:“是不是心裏還一直惦記著那個小狐狸精?我今天把話就撂這兒,就算她求著進咱們老顧家的門,我也不同意!”


    他無言以對,最後還是推開他媽逃開了。他媽說得沒錯,他曾經心心念的姑娘一夜之間就成了別人的新娘,他隻是不甘心而已。


    今天再見到她,已與之前大有不同。


    十幾歲的少女生得再好看也是豆芽菜,而現在做了人婦的周若魚不但眉眼更加精致,身材似乎也變得嫋娜許多。


    閉了閉眼,他收起那些縹緲的心思,轉頭看向大步向這邊走來的高衛國。


    見高衛國有些警覺,周若魚就簡單給他們做了介紹,雙方就各自在自己的車廂裏坐著了。


    天又漸漸泛黑,高衛國看了看表:“還有個把小時就到站了,小嫂子請放心,至少……至少今天不會有事的。”


    “什麽意思?”周若魚有些緊張。


    乘警和高衛國在警衛室裏不光辦了手續,還與他交待了這趟車上的車匪情況:


    “所有至南城的列車都有車匪,尤其以京城到南城這趟車最為猖獗。昨晚被抓的隻是其中一部分,他們的消息傳遞非常快,正常來說下了車想對付我們,咱們幾乎是沒有辦法脫身。”


    好在之前他就做好鋪墊說了今晚不會有事,眾人雖然流露出驚恐之色,卻都還算鎮定,包括緊緊抓著張廠長胳膊的小李。


    他幽深的目光又飄向窗外:“你們看到外麵一輛輛軍車了麽,都是附近駐地部隊的,今天南城全城戒嚴,所以咱們不會有事的。”


    小李好奇地跑到過道上認真地向車窗外張望,迴身匯報:“舅舅,真的哎。好多部隊上的車呢。”


    聽她這麽興高采烈地說著,眾人心裏都倍感踏實,人在異鄉為異客,隻是聽到部隊兩個字,就已經很心安了。


    廣播裏傳來列車廣播員溫柔大氣的提醒:“南城火車站已到,請各位旅客拿好自己的行李,準備下車!”


    行李什麽早就收拾妥當了,高衛國在最前麵,小薑在最後麵,他們幾人魚貫下了車。


    南城不愧是緊臨港城的城市,來來往往的行人穿著光是顏色就比內陸人多。


    在欒城,雖然偶爾有幾個時髦的妹子能穿些顏色鮮亮的衣裳,但大多數年輕女孩子還是以草綠色的軍服為主,哪有這些五顏六色啊。


    亂花漸欲迷人眼,來到南城才見識到什麽叫花花世界,可真是繁華啊!


    周若魚一個幾十年以後的現代人,麵對這種樸素的繁華也是眼睛放光,而且七十年代初期,在這裏大街上已經有女人燙著卷發。


    來接張廠長的是紡織行業對口單位的南城紡織廠的一個技術廠長,經介紹此人名叫林生。


    林生長相敦厚,說話舉止間卻是商場老油條作派,三言兩語就把他和張廠長的關係拉得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似的。


    張廠長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和林生一唱一和地演著戲。眾人就在一片歡笑聲中離開火車站。


    細心的周若魚無意中發現,站裏賣花生瓜子的婦女眼睛緊緊盯著他們,掃著街邊垃圾的大爺好像也隻是隻跟著他們離開的方向掃。


    她警惕地拉了拉高衛國的袖子,高衛國麵色平靜地說:“沒事,他們的勢力僅限於在車站和列車上,而且周圍很多都是穿便裝的公安。”


    “為什麽南城這麽緊張?”


    “因為南城明天要有大人物落地南城機場,所以全城戒嚴。”


    說了這些,高衛國就閉緊了嘴,不願再多透露一個字的樣子。


    大人物?周若魚突然就聯想到顧長宏的工作性質來,莫不是顧長宏專程從京城趕來接待的貴賓?


    與自己無關,少打聽為妙。


    她緊走幾步,跟上隊伍,聽著前麵的林生誇誇其談地介紹著南城的風土人情和特色美食,眼睛掃向街邊兩側。


    商鋪也都掛著國營的牌子,但與京城和欒城等地不同的是,他們居然可以如黑市一樣,不用各種票買東西,價雖高買賣卻很好。


    看起來觀念的改變也是與所毗鄰的城市有關,畢竟是那個經濟自由、思想開放的港城的鄰居,整個城市看起來都有港城的影子。


    到了林生安排的招待所,辦了入住。


    林生又非要安排一行人吃飯:“就在招待所樓下隨便吃一口啦。


    南城和欒城,一南一北,將來必定是經濟發展最快的兩個城市,咱們都是商人,得提前把關係搞好啦。哈哈哈。”


    林生預言不假,南城一直都是國家經濟發展勢頭最猛的城市,而隨後崛起的欒城靠著緊鄰京城這個有利地理優勢,發展得也極為迅猛,甚至一直延續到周若魚生活的那個時代。


    眾人推托不得,就隨著他下樓到餐廳,卻吃了閉門羹:“不好意思啊,今天招待所不對外營業了,明天有大人物來,我們招待所的大廚被調到錦星飯店幫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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